大云國邊境,覃爰山。
趁著晨霧還未散去,十一歲的小冬瓜在一處絕壁之上,正努力地想要夠著那株紫草。
紫草極其難尋,在白日里與尋常野草無異,唯獨天將亮未亮的那段時間才會散發出紫色的光芒來,這也是為什么叫它做紫草的原因。
小冬瓜的母親得了絕癥,如今已經命不久矣,村里的王郎中說只要能找到這紫草就能救娘的命,
所以他每日天不亮就上山采藥,找了快半年才在今日發現了這株紫草的蹤跡。
眼看著就到爬到那里,一陣猛烈的山風忽然襲來,他被吹得緊緊貼在石壁上,使出全身的力氣抓緊那一點凸起的石塊,一陣風的時間,卻好像過去幾個寒暑,等到山風停歇時他已是滿身的冷汗,手臂也已脫力,全靠著一股執念才死死不放手。
想到還在病中的母親,小冬瓜咬了咬牙,他知道停在這里不會得到休息只會消耗力氣,想要活下去帶著紫草回家只能一鼓作氣爬上崖頂。
深吸了一口氣,小冬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嘗試了幾次終于落在了離紫草最近的巖石上,看著近在咫尺的紫草,他使勁眨了眨眼,這才讓視線變得清晰了起來。
他小心地用藥鏟挖開表面的石塊,然后一點一點用手撥開泥土,生怕破壞了它的一點根須,等到紫草全部挖出時晨霧已經全部散去,猛烈的日光將他的后頸都快燙熟了。
小冬瓜小心地將紫草拿起剛要放進藥簍,腳下的支點卻再也無法承受他的重量,落下去時,手里還死死地抓著那株紫草。
若是有人見到他的尸體,能不能幫他把紫草帶個他的母親呢?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反而掉入一個柔軟好聞的懷抱里,他顫抖著睜開眼,看見一張俊美如仙人般的人正溫柔地看著他。
“你還好嗎?”
“仙...仙人......”小冬瓜楞楞地看著宗靜山,一時間他以為自己其實已經死了,是天上的仙人來接他了,可是他死了,娘該怎么辦,娘還在等著他回家去。
小冬瓜眼淚抑制不住地往下淌,宗靜山以為他是哪里受了傷,連忙將他放下為他查看,好在沒有什么地方受傷,大約是受了驚嚇。
“好孩子,沒事了。”
宗靜山輕輕拍著小冬瓜的背,溫聲安撫著他,他不知帶大了多少師弟師妹,哄起孩子來很是有一番心得。
“我是不是已經死了,我可不可以先不和你們走,我娘還在家里等著我。”
“你沒死,還好好活著,不信你瞧著頭頂的太陽。”江河看著那個哭得傷心的孩子,溫柔地替他擦去眼淚,這是她來到凡間見到的第一個人。
小冬瓜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她就像是畫中俯瞰世人的神女,如今卻對他展露笑顏,簡直就像是做夢。
神女說他沒有死,他看向自己的在地上的影子,一下子清醒過來,他沒有死,是仙人救了他!
小冬瓜一下子停止了哭泣,可瞧見自己渾身的泥土弄臟了仙人的白衣,連忙從宗靜山懷里下來,跪在地上誠惶誠恐道,“小子該死,小子該死,將仙人的衣服弄臟了,請二位仙人恕罪。”
宗靜山一聽這孩子誤會了,連忙將他從地上扶起,“快起來,你誤會了,我們同你一樣都是凡人。”
小冬瓜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著他們,這才發現宗靜山的眼睛似乎看不見,仙人也會看不見嗎?
“你們,真的不是神仙?”
宗靜山笑著搖了搖頭,“我名宗靜山,這是我夫人江河,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會一個人在這山里?”
“我叫小冬瓜,今年十一歲,我來山里是采藥的。”說到這里,小冬瓜連忙去看自己懷里的紫草,見它完好無損地藏在自己的懷里,這才松了口氣。
“你們又怎么會在這里?”
“我與夫人本想去大云國的不豐山,卻一不小心迷了路,敢問小友這是何處。”
“這里就是大云國,我是覃爰山四方村的人,我沒有聽說過不豐山這個地方。”小冬瓜有些小心翼翼地答道,他覺得自己沒能幫上恩人的忙。
“沒事的,你采藥是為了賣錢嗎?”江河笑道。
聽見江河的話小冬瓜的眼淚又忍不住要往外冒,他抹著淚道,“不是的,我是為了我娘,她已經病了兩年了。”
“你手里的藥能讓我看一看嗎?”宗靜山突然開口道。
小冬瓜本能地將手朝后一縮,可想起他才被兩人救了性命就又不好意思地將紫草拿了出來,“這是紫草,王爺爺說,有了這藥我娘就有救了。”他有些戀戀不舍地看著紫草被宗靜山拿在手里,生怕宗靜山不小心將它弄壞了。
“阿江,這藥你可認得。”
江河自然明白宗靜山的意思,“忍冬烏,確實是一味很珍貴的藥材。”
紫草散發著淡淡的靈氣,雖然在凡間不多見,但卻是一位修仙界常用的藥草,最重要的是只有修士才會叫它紫草。
“你說的王爺爺是郎中嗎?”宗靜山將紫草遞給了小冬瓜,接著問道。
“嗯,王爺爺是前幾年才到我們村子來的,他的醫術很好,治好了很多人,我娘也都是多虧了他才能撐到現在。”
宗靜山沉默片刻,然后道,“小冬瓜,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小冬瓜連忙點頭,“恩人請講,小冬瓜的命是你救的,無論恩人讓我做什么,小冬瓜都一定會辦到的。”
宗靜山笑道,“我想請你帶我們去見一見你口中的王爺爺。”
小冬瓜看了看宗靜山好看卻沒有神采的雙眼,恍然大悟道:“恩人也是想找王爺爺看病是嗎,我這就帶你們去。”
“那就多謝小冬瓜了。”
回去的路上,小冬瓜的心情各外地好,想到娘親馬上就能痊愈,他恨不得立刻跑回家去。
但恩人眼睛瞧不見,他的夫人看上去又十分體弱多病,他只好克制自己,帶著他們走那條遠些但平坦些的路。
“阿江,我想或許我們不必等到回修仙界,小冬瓜口中的王爺爺應該是一位修士,而且很有可能是一位藥師。”
宗靜山的臉上難掩欣喜之色,江河的病拖得越久,他心中就越難安定。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江河望著遠處的一座村落,笑意并未達眼底。
村里沒有多少人,現在正是下地干活的時辰,只有幾個無所事事的混混聚在村頭大槐樹下喝酒賭錢。
遠遠瞧見小冬瓜身后跟著兩個人,立刻放下手里的骰子圍了過來,“這不是小冬瓜嗎,怎么今天回來的這么早,不去找你的紫草了?呦,這后面跟著的是誰啊,長得像天仙似的,春風樓的姑娘簡直不能比啊,快和叔叔介紹介紹。”
“董二,你給我嘴巴放干凈點,這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要是再這么不客氣,小心我的鐮刀!”
小冬瓜說著從腰上拿下自己的鐮刀擺在身前,可他這點小身板在人高馬大的董二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小冬瓜其實也很害怕,董二和他的一群小弟平日總在村子里偷雞摸狗,打架滋事,還總去騷擾村里的年輕女子,村里人早對他深惡痛絕,但他是村長的兒子,又渾慣了,村里誰也不敢得罪他。
董二難得正眼瞧上小冬瓜一眼,今日和他說話算是給足了他臉面,誰承想他這么不識好歹,正準備罵娘就見宗靜山一把將小冬瓜攬到了身后去。
“這位兄臺,在下姓宗名靜山,路過此地聽聞村中有一位醫術高超的大夫,這才請小冬瓜小友帶我與夫人前來拜會,若有得罪之處還望海涵。”
“呦呵,原來是個男的,沒說話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個姑娘呢!”
說完董二和幾個小混混哈哈大笑起來,小冬瓜氣得滿臉通紅,恨不得沖上去和他們干一架。
另一個瘦些的小混混伸出手在宗靜山面前擺了擺,“還是個瞎子,不僅長得像個小倌,說話還文縐縐的,該不會是哪個南風館里偷跑出來的吧!”
又是一陣爆笑,宗靜山卻也不惱,神情恬淡地等著他們笑完。
“董二,徐有志,你們再這樣出言不遜我就要去請村長爺爺來主持公道了!”
“我呸,”董二朝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惡狠狠道,“你以為我怕那個老東西嗎?你自己帶些來歷不明的人到村里來,我不過是盤問他們一下,誰知道這兩人是個什么東西,神神秘秘還帶著個斗笠,給我把那娘們的斗笠摘下來,我倒要瞧瞧是什么人物。”
旁邊的人早就對帶著斗笠的江河好奇不已了,這小白臉長得這么俊俏想必他的娘子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只是他剛伸出手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自己躺在了離原來地方十幾米遠的地方,剛想起來卻渾身都叫囂著痛意。
董二幾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躺在地上的人,誰也沒有看清宗靜山是如何出手的。
“我與夫人只想治病,得罪之處,還請海涵。”
明明臉上還掛著溫和的笑意,可董二再看向那雙死寂的眼睛只覺得寒意從心底升起,他本就是色厲內茬之輩,如今踢到鐵板自然不會自討苦吃。
“哥幾個不過是想和你們認識一下,不給面子就算了。”
董二又蹲回了大槐樹底下,幾個小弟扶起徐有志,他這次怕是要在床上躺些日子了。
“多謝。”宗靜山向他們拱手行禮,放下一個藥瓶向著村子里走去。
董二看著那藥瓶一臉不屑,“臭瞎子,一臉短命相,別眼睛沒治好命卻給治沒了。”
小冬瓜氣得朝他惡狠狠地齜著牙,恨不得咬他一塊肉下來,宗靜山摸摸他的頭,并不在意,只有江河笑著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