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7
謝翡不太想去不熟悉的地方,地點最終還是選擇在了海城，出發(fā)時間定在第二天一早。
做好決定后,在謝翡的監(jiān)督下,顧方晏裝了十幾本書和習(xí)題冊,以及厚厚一疊嶄新試卷。按謝翡的話講，就是“我現(xiàn)在不能學(xué)習(xí)了,所以你要連帶我的那份一起努力”。
到了晚上,臨江市開始下雨,并不大，綿綿密密的，飄在夜空里根本看不太出,但依舊困擾街上行人。顧方晏要出一趟門，謝翡給他準(zhǔn)備好了傘,接著窩回懶人沙發(fā)里,拿平板看漫畫。
雖然謝翡表情不是太明顯，但顧方晏還是感受得出,這家伙有點小開心。
“我要出去，你就這么高興？”顧方晏換好了鞋，倚在門上,不咸不淡地問謝翡。
“顧弟弟,你都18了，是一個獨立的大人了，不能過于粘人。”謝翡仰躺著，手臂伸直舉著ipad,說得慢條斯理。不過這話說完后，他抬了抬頭，看向顧方晏，小聲補充：“但是不可以不回來。”
顧方晏低笑了聲：“10點前肯定能回，要帶什么嗎？”
謝翡想了想：“章魚小丸子，多加海苔碎。”
“好。”顧方晏點頭，拿起立在一旁的傘，轉(zhuǎn)身出門。
一刻鐘后，顧方晏來到位于步行街上某個咖啡廳。
店里正播放一首舒緩的輕音樂，他徑直走到最深處，在一個長發(fā)扎成馬尾、雙眼湛藍，穿一件暗紅襯衫的Alpha對面坐下。
“這是阿翡以前的琴。”裴星原開門見山，將一個漆黑啞光的琴盒提到桌上，推給對方，接著拿出另一個漆面幽亮的琴盒，“這一把是根據(jù)你的要求，從我一個熟人那弄到的歐洲老琴。”
“多謝。”顧方晏把琴收過來。
“你不用謝我，我也不是為了幫你。”裴星原端起面前的咖啡杯抿了一口，看著顧方晏，語氣認(rèn)真目光嚴(yán)肅。
“阿翡很喜歡音樂。當(dāng)年明姨自殺，他受到打擊沒辦法再拉琴，非常痛苦。雖然日子一天天過去，他不再把那些痛表現(xiàn)出來，但其實一直都在。這一次病發(fā)，心結(jié)仍在這里。換而言之，如果他依舊無法重新拿起琴弓，就永遠走不出來。”
“就算他不說，我也知道，他一直希望自己能夠回到那個世界、站回那個舞臺上，因此我希望你能幫他。”
顧方晏語氣堅定：“我當(dāng)然會幫他。”
裴星原滿意點頭，但緊接著，話鋒一轉(zhuǎn)，語調(diào)漸低：“還有一件事，他的那位老師，昨天下午手術(shù)失敗了，葬禮定在7天后。”
“他情緒不好，葬禮就不參加了，等他恢復(fù)之后，再帶他去墓園看望。”顧方晏不假思索道，“暫時也別告訴他。”
裴星原說了聲“行”，拿起身旁的大衣，起身告別：“走了，有問題隨時聯(lián)系我。”
“嗯。”
顧方晏在這里打包了一份提拉米蘇才離開，接著轉(zhuǎn)去另一個店鋪，買謝翡要吃的章魚小丸子，然后去了負(fù)二層地下車庫。
他慣常坐的那臺邁巴赫亮起燈，司機從駕駛座出來，為他拉開后座車門。
“這兩把琴先送去海城。”顧方晏淡聲吩咐。
前方的人應(yīng)道：“是，少爺。”
海城是一座臨海的小城市，位于熱帶，一年之中沒有明顯的四季變化，只分多雨期和少雨期。這座城市人口不多，生活節(jié)奏很慢，樹蔭下的人笑著下棋打牌喝茶，青石板上搖搖晃晃過去一輛板車，院墻上的貓甩甩尾巴，連呵欠都打得安詳。
小院位于一條叫做十一街的長街盡頭，院子里栽滿了花，靠著墻還有數(shù)棵芭蕉，寬葉莽綠，風(fēng)吹過時搖晃起落，如同一波又一波綠浪。另一邊有個葡萄架，爬滿青翠的藤蔓，一串一串果實垂掛下來，晶瑩得仿佛能滴出水。
厚重的冬衣?lián)Q成夏服，謝翡踩著一雙拖鞋來到院子里，坐進葡萄架下的搖椅。時間還早，太陽仍在東方，偶爾幾縷陽光從層疊葉間篩灑落下，暖意輕柔幽靜。
他手里拿著本漫畫，卻對同樣來到葡萄架下的顧方晏這樣說：“顧弟弟，你要承擔(dān)起養(yǎng)家的責(zé)任，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不許偷懶。”
葡萄架下有石桌石凳，顧方晏把幾本練習(xí)冊放上去，幽幽地說：“前幾天我才聽見有個人說，又不是養(yǎng)不起我。”
謝翡翻開漫畫遮住臉：“你聽誰說的？誰要養(yǎng)你？能把我一起養(yǎng)了嗎？”
顧方晏：“呵。”
早上起得太早，謝翡在搖椅上晃著晃著，就閉眼睡過去。
這邊溫度高，睡覺不需要蓋薄被，但謝翡現(xiàn)在習(xí)慣睡覺的時候抓點什么，顧方晏不得不進屋給他拿了個枕頭。
太陽在天空中緩慢移動，顧方晏坐在謝翡對面，不緊不慢地刷題。
過了大概一個小時，謝翡翻了個身，手里的抱枕掉落在地。
下一秒，他似有所感，往下伸手。
“醒了？”顧方晏倒了杯水，用杯壁輕輕碰了一下謝翡臉頰。
謝翡迷迷糊糊睜開眼，拖著綿軟的調(diào)子“嗯”了聲，鵬過水杯喝了一口，然后說：“餓了。”
“想吃什么？”顧方晏問。
這邊一早就備齊食材，并且請好了燒飯阿姨都，本可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但謝翡偏偏不。他坐直上半身，看了眼顧方晏和桌上的書本，道：“我想吃烤肉。你做題，我來烤，做對一道獎勵一塊肉。”
顧方晏看了謝翡半晌，說：“還是我來吧。”
謝翡沒答應(yīng)和他在一起之前，非常有自知之明，從不把自己的短處露出來，但在一起之后，就開始作妖。顧方晏有幸見識過他的廚藝水平，除了燒白開水、煮白水蛋外，這家伙無論弄什么都能燒糊，簡直是以搓麻將的目的來做飯。
這家伙以往對做飯并不感興趣，但這一次，很執(zhí)著。
“我的水平不高，恰恰說明我進步空間大，但你不讓我嘗試，我永遠沒有成為王者的可能。”他眼神堅定。
顧方晏沉思幾秒：“每個人，都各有所長，你不用強求，也不要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你在歧視我。”謝翡皺起眉，一臉嚴(yán)肅。
“事實而已。”顧方晏道。
聽見這話，謝翡如同一灘液體軟了下去，倒回?fù)u椅里，再將手一抬，把書蓋在臉上。
他現(xiàn)場表演自閉。
“……行吧，你來。”顧方晏無可奈何，不得不答應(yīng)。
謝翡噌的一聲坐起來，把書和抱枕都丟桌上去，撒丫子跑向廚房。
顧方晏跟在他身后，憂心的同時又有些欣慰，謝翡終于看上去有精神了些。
他們花了一些功夫，支起烤架點燃木炭。謝翡根據(jù)過往見識，學(xué)人家賣烤串的那樣往烤架上刷油，沒想到滋拉一聲，火苗冒出十幾厘米高。他秒慫，跟個兔子似的躥開，等顧方晏丟了片五花肉上去烤著，火勢漸小，才挪回來。
“純正的炭火烤肉，你要夸我。”這混賬把“火”字咬得極重，還捅了顧方晏一手肘，洋洋得意地說。
顧方晏面無表情把架子上的五花肉翻了個面。
謝翡默默去另一邊，搞了兩塊腌制好的雞翅中上去，然后凝視顧方晏：“顧弟弟你要做題。”
“你把這里燒起來了怎么辦？”顧方晏問。
他想起剛才那一幕，內(nèi)心掙扎幾秒，最后放棄：“……行吧。”
于是院子里的兩個人都站在了烤架后。謝翡嘗試烤茄子，但很無奈，這玩意兒放上去沒一會兒就軟，他技術(shù)又不到家，等夾起來翻面時，底下已經(jīng)糊了。謝翡又試著烤玉米，這東西對他還算友好，烤熟需要的時間略長，且不會軟不會爛。
到后來，東西都熟了，可以蘸醬吃的時候，謝翡的成品就一個半玉米——有半個還是烤焦了，被他無情丟棄。
午飯過后，謝翡當(dāng)起了監(jiān)工，吃著水果零食喝著酸奶果汁，監(jiān)督顧方晏學(xué)習(xí)。
這樣的日子過了兩三天，顧方晏提議去海邊玩玩。謝翡沒有異議，并且準(zhǔn)備了兩大罐防曬噴霧到包里。
海城很小，不似那些著名景點，海灣里人多得跟煮餃子似的，水干凈清澈，海水折射陽光，藍得透亮。
顧方晏在海灘上撐開一把遮陽傘，謝翡鋪好沙灘墊，把防曬噴霧拿出來。
“顧弟弟，想來想去，我最喜歡的還是你這張臉，所以一定要保護好，現(xiàn)在閉上眼。”謝翡站到顧方晏面前，嚴(yán)肅地說出這番話后，按下按鈕，往顧方晏臉上滋了一大片噴霧。
接著又說：“要拍打直至吸收哦。”
但這家伙說完就不管了，轉(zhuǎn)身邊朝另一邊走，邊往自己腿上噴防曬。
顧方晏哪能讓他就這樣走掉，手一伸，把人撈回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大膽刁民，你想做什么？”謝翡掙扎著問道。樂文小說網(wǎng)
“做什么？幫你涂防曬霜而已。”顧方晏回答。
謝翡穿著花格子襯衫，沒有系扣子，顧方晏很輕易就脫掉，抓起另一瓶噴霧，毫不猶豫噴到他身上。
顧方晏下手的地方是腰，謝翡猝然被涼了一下，立刻往后縮，但又逃不開，于是心一橫，把顧方晏衣服也給扒了。
兩個人開始在遮陽傘底下互相折騰，鬧了一通，渾身上下包括頭發(fā)絲都得到了防曬噴霧的照顧。謝翡不想起身，他坐在顧方晏身旁，腳丫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去撩撥對方的。
氣氛安靜，陽光熱烈，風(fēng)從海面上吹來，浪潮一聲接著一聲，謝翡的目光從細(xì)膩的白沙上移開，落到遠處海天相接的地方，緩慢開口：
“顧弟弟，我知道你和我哥在謀劃些什么，也知道你在這里準(zhǔn)備了什么。”
“你都猜到了？”顧方晏露出驚訝的神情。
“你瞞不過我。”謝翡笑了一下，“我還知道你在我拒絕去醫(yī)院后，私下里偷偷和醫(yī)生聯(lián)系。”
“而我……總不能一直這樣吧？貓都會抓耗子，我卻跟個廢人似的，成天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學(xué)，只知道吃吃喝喝。”
“人吃藥，就會產(chǎn)生抗性。精神類的藥物，多半會有失效的那一天，而且副作用那么大，我才18歲，我不能就這樣廢了。”
說著，謝翡站起身來，朝著風(fēng)來的方向張開手臂。
顧方晏從他身后抱住他：“我很高興你這樣說，但你做好準(zhǔn)備了嗎？”
“沒必要做準(zhǔn)備，人生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準(zhǔn)備好了才開始的。”謝翡垂下眼，“我知道那個過程很艱難，但我還是要這樣選，我不能是一個什么都不會的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