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今個晚上是在永和宮歇的。永壽宮的大宮女得平小聲稟報道。
溫僖貴妃將手里的八寶妝盒輕輕扣上,“既然如此,替我卸妝吧。”皇上原就對德妃不同,可卻曉得要遮掩,逢年過節外出回宮,頭一個晚上總要找她,如今卻是連遮掩都懶得遮掩了“情這個字啊”
“主子”
“別說了,替我卸妝。”溫僖略一抬手,止住了宮女的話,得平、得安、得順、得樂宮女們的名字就足以明志了,她到了如今這一步,只求現世安穩,不敢再圖其他。
紐祜祿家已經出過一個皇后了,結果如何
旁人不曉得姐姐的心思,她是曉得的,姐姐自從進宮之后,心里除了皇上再沒有別人,雖說面上淡淡的,可皇上是姐姐的命,皇上對姐姐笑一次,姐姐私下里能高興一天,可姐姐高興的時候卻少之又少,后來姐姐鰲拜倒了,阿瑪死了,姐姐的日子才漸漸好過起來,可是堂堂紐祜祿家的嬌女,竟然只是被混叫著妃子,名份上什么也不是,元后去后,姐姐等了三年才在太皇太后的催促下被封了后,可是封了她一個,后宮卻一個都沒少封,往日皇上說得那些不肯封妃的理由,竟然如玩笑一般。
姐姐年紀輕輕的就沒了,雖說是因病,可若非郁結于心,誰會二十幾歲就因病而亡?
她雖說也步了姐姐的后塵進了宮,心里卻是清楚的,皇上這個人是這世上最愛不得的人,更不能把他當成丈夫,皇上的心太大,裝著六宮粉黛,皇上的心太小,容不下她紐祜祿珍珠。
可皇上終究也是人,是人就有情。他藏了這些年,瞞了這些年,甚至連德妃都被他瞞過了,他甚至瞞過了他自己。偏偏瞞不過她,皇上心里裝著的,是烏雅秀兒,皇上最重出身地位,衛氏那般的美貌,就因出身就被皇上瞧不起,再加上使手段勾引皇上的事敗露。就成了皇上隨手丟布的一塊破布;德妃呢?當初她剛剛得寵時,也不是沒有人傳過她是設計與皇上相遇的,可皇上卻充耳不聞,德妃生了子,當下就被送到了佟佳氏那里養著,宮里出生的皇子可不止烏雅氏生得那一個,旁人怎么無此待遇?四阿哥剛滿周歲,六阿哥還未出世。德妃就晉了嬪位,這讓苦熬歲月的那些人情何以堪?
四阿哥真得聰明老成只此一個嗎?六阿哥真是天真純孝到無可指摘嗎?只不過愛屋及烏罷了,論純孝老六及不上老五。論聰明,老四及不上老三和老八,可以皇上眼里他們就是處處都好,旁地兒子他可曾私下那般親近過?
溫僖想到這里嘆了一聲,額娘常說她無爭寵之心,可寵是爭不來的,阿瑪那么多正福晉,哪一個爭寵爭過了額娘?論年輕論美貌論家勢論聰明,額娘又及得上哪個?可阿瑪心里有額娘,額娘就是頂好的那個。
這世上的人啊。怕得就是心里有了誰啊
元后若是在,還能與德妃一爭,元后不在了,宮里誰都爭不過,也不必爭,只是似她這般想得清楚明白的。不會超過三個
章佳氏從自己的首飾匣子里挑出幾只宮花和頗精神的細小首飾,裝到了錦盒里,“添墨,你把這些都收起來吧。”
添墨瞧著這盒子里的東西,雖說不是頂值錢的,可貴在精致、輕盈,極有巧思,“小主可是要拿出來預備著明天戴?”
“你這傻子,這宮花足有五六朵不說,顏色還是不同的,難不成你想讓你家主子插成個花瓶兒樣?”章佳氏笑道。
“那”
“這是送西廂房新來的那個的。”
“不過是”連宮女子都不如的漢女,皇上說是會唱曲兒的送給各宮的小主留著解悶兒
“人家遠道而來,又是初來乍到的,總該照應一二。”章佳氏笑道,這宮里啊,誰都可以不學,德小主的作派是一定要學的,待人大度體恤下情,廣結善緣,只是個不起眼的漢女,送些個不值錢的首飾又怎么了?于她只是舉手之勞,于旁人卻可能是記一輩子的恩義,這買賣毫不吃虧。
朝露雙手抱膝坐在床上,瞧著窗外孤懸于天際的明月,只覺得身上冷得不行,她原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只因父親誤交損友迷上了賭,這才賭得家財耗盡,聽說人言織造府在悄悄的高價收買民間美貌女童,這才將自幼相貌出眾的她賣了出去,她十歲進府時立刻被放了腳,連同其余的十幾個女孩,專門調教揚州瘦馬的師傅調教了整整三年,學著唱曲兒跳舞禮儀規矩,又學了一年多的旗人規矩,這才被挑了又挑選了又選的送給了皇上,姐妹們里面還有做那玉環飛燕夢的,以為真能從此翻身做鳳凰,卻不想剛一進宮就被送到了宮中各妃子處,她雖年齡小見識淺,也曉得自己到此怕是九死一生,難得有逃出生天的一日。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輕輕的響動,她不用轉頭也曉得是自她進宮以來就分派給她的宮女子故意弄出來的聲音,好讓她早些睡
宮里的這些人,對著誰都帶著笑臉,稱呼她是叫得是小主,可臉上卻沒多少恭敬,眼神里隱隱帶著不屑,更有一個教她規矩的嬤嬤,明面兒上說了,“宮里那怕是掃地的宮女子都是有根有蔓有來歷的上三旗包衣人家的閨女,小主兒這樣半路上來的,行事要謹慎些為好。”
謹不謹慎最后還不是一樣的下場?朝露想到這里只覺心里一陣輕松,朱唇輕啟小聲唱道:“裊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停半晌整花鈿,沒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我步香閨怎便把全身現”
宮女巧朱正站在門外守夜,眼睛時不時的透過門簾的縫隙瞧著里面那個漢女的動靜,忽然聽見里面傳來細如蚊吶的唱曲兒聲不由得愣住了,忽然那聲音竟大了些,嚇得她立時掀開了簾子,跑到那漢女床前,想要伸手去捂她的嘴卻又想到她是皇上的女人,只得直挺挺地跪了下來。
朝露愣了一下,停住了歌唱,側頭問她,“你這是所謂何來?”
“小主饒命。”巧朱一邊說一邊磕了個頭。
“你這又是何意?”她這兩句話都是帶著唱戲的腔調說的,頗有些意境,可聽在巧朱耳里似是催命符一般。
“小主您要唱戲,大可以白天的時候唱,今個兒晚上皇上留宿在前殿德主子的屋里,章佳小主也是愛清靜的,若是驚擾了她們哪一個,咱們倆個就都活不成了。”巧朱一邊說一邊又磕了一個頭。
“不是我活不成了么?”
“小主!小主!德主子最是仁善,小主只要安守本份不惹事不張揚,德主子不是那些個不容人的”巧朱的聲音壓得極低,說話又輕又快,朝露聽得清清楚楚,原本冷得像是在冰窖里的心,慢慢有了些暖意,再怎么樣她也不過是不到十五歲的小女孩,她還想著活
“德主子真能容我?”
“能!定是能容!”
朝露嘆了口氣,直挺挺地躺倒在床上,掀了被子蓋在身上,再不開腔。
秀兒睡到半夜,恍惚間聽見好像有人在唱著些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沒聽見,她睜開眼見康熙睡得極沉,胸腔雖著呼吸穩定地起伏著,鼻子發出比年輕時響亮了許多的鼾聲,許是這聲音吵到了她吧,秀兒單手支著頭看著康熙,若是沒有前世的記憶,讓她記得原來有個世界愛情是屬于一男一女的,家是爸爸媽媽和他們的孩子的,她也會對康熙動心吧手握天下權柄的帝王,卻是體貼溫柔的夫君雖然這個夫君不是她一個人的,也足夠誘人了。
康熙似是查覺了她的目光,睜開眼迷迷糊糊地瞧著她,見她還醒著,伸手拉她入懷,將她牢牢地鎖在懷里,拍了兩下她的背,閉上眼又睡著了。
在這個屋子里,在這張窄床上,他是她的男人,她孩子的父親,這樣就好,足夠親蜜又足夠的遠,足夠讓她能悄悄的在夜半無人時覺得幸福。
如果秀兒愿意承認,在康熙將鳳釵插在她頭上的瞬間,她心里涌上來的是甜蜜,在這個男人不在宮里的時候,她想他了就算他不在永和宮,他在宮里這件事,就夠讓她覺得踏實安心的了,有人講愛情有天會化為親情,共同生育六個孩子,會把他當成生命中最特別的那個人,也是平常吧
康熙迷迷糊糊間查覺秀兒沒睡,把她摟在懷里許久,卻越來越清醒,低頭瞧了瞧她見她還睜著眼,不由得笑了,“睡不著?”
“妾想皇上了。”秀兒摸了摸康熙臉上的胡子,“下次皇上若是遠行,只要您不嫌棄,就帶著妾吧。”
康熙摟著她輕輕地笑了起來,“外面哪及得上宮中好”
“在皇上身邊怎么樣都是好的。”
康熙想了想道,“過幾日跟著朕挪到園子里去住吧。”
秀兒曉得這是他在拒絕了,笑了笑點了點頭,“好,這個時候園子時里的花想必極好看。”
“朕下次遠行怕是不會是去江南了”
秀兒愣了一下,“呃?”
“別怕,還沒定下來”康熙親了一下她的發頂,“朕總歸會平安歸來的。”(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