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塔,塔玲瓏,玲瓏寶塔十三層”
章佳氏坐在窗前愣神兒,忽然遠遠地聽見一個極清脆的聲音念著童謠,這一段童謠也是她懷著久兒的時候常念的,不由得跟著念了起來,“塔前有座廟,廟內有老僧”
洗墨在跟前見她的模樣,不由提掉下了淚來,“小主,您還是放下吧當心被旁人聽見了,傳到德主子耳朵里,她要惱了。”這宮里除了德主子,誰沒夭折過孩子,都是自己避人的時候哭兩嗓子,養好了身子再去爭寵,再生個孩子,偏自家主子卻是一副放不下的模樣,宮里人情冷淡,雖說頭一兩回這般鬧,旁人定都是同情的,也多有安慰,可似是自家主子這樣鬧得久了,也就是德主子好性兒容著她,若是旁人定會敲打她一番,可便是如此,再鬧下去,德主子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呢,更何況德主子不是泥人
“你聽外面的孩子念錯了呢愣頭青和青頭愣分不出來”
洗墨側耳去聽,偏偏什么也聽不見,“小主奴才聽不見”
“這聲音越來越近了,你怎么會聽不見”
洗墨被她說得心里發毛,見洗塵進了屋,不由得跪了下來,推著章佳氏的膝蓋道,“小主,小主您醒醒!您要是真傷心得失心瘋了,奴婢們可怎么辦啊。”
章佳氏見她哭了不由得有些奇怪,“你哭什么?”
“奴婢知道小主憋得慌,可這兒女是緣份,便是元后娘娘不也是失了大阿哥嗎?您自個兒身上也沒過一個姐姐,可見這樣的事不能怪小主您小主您養好身子,重得圣寵,再生個一兒半女”
章佳氏見她哭得可憐,頗覺奇怪,又瞧了瞧低頭站在一邊不說話的洗塵。“洗塵,你剛自外面回來,外面可有小姑娘在唱童謠?”
洗塵眨了眨眼睛,“有的。額林珠公主正在唱呢,不過這會子已然不唱了,回到德妃娘娘屋里了。”
章佳氏笑了,“是啊,正是如此”
洗墨淚眼蒙朧地抬頭瞧著洗塵,卻見洗塵嘴角微微上勾,對著她搖了搖頭。洗墨擦了擦眼淚,“是奴婢多嘴了”
“我知道你是好心,快去把臉上的貓尿都洗了去。”章佳氏又出奇地高興了起來。
“嗻。”
洗塵拉著洗墨出了門,讓小宮女打了一盆水,站在一旁看著她洗臉,“你啊,平日里是個聰敏的,怎么這個時候傻了?做事不由東。累死也無功,小主說聽見了有人唱童謠,便是有人在唱”
“嗯。是我傻了”洗墨說完低頭洗了臉,又拿面巾擦掉臉上的水珠。
“你啊,再傻在宮里也呆不久了,德妃娘娘說要把年滿二十五的全都放出宮嫁人”
洗墨已經二十五了
“全都放出宮嗎?”洗墨雖說家境不算差,可年齡過了二十五歲出宮,哪還有什么好人家婚配,她又不是在得寵的妃子身邊做事,攢下了無數的私房,日后在家里做姑奶奶也照樣有人巴結她額娘又去得早,回家怕是要看哥嫂的臉色想到出宮。只覺得眼前一片的黑。
“聽說德主子跟前的海棠姐想要留在宮里一輩子伺候,可德主子不肯,說已然替她和幾個同齡的看好了人家”
洗墨聽到這里,不由得又恍惚出了神。
秀兒用指甲在宮女名冊上畫上印子,或勾或圈,畫完之后交給全嬤嬤看。“嬤嬤你看放這些個人出去如何?”
全嬤嬤皺著眉頭看了一會兒,“主子您真要放海棠出宮嫁人?”別人也就罷了,海棠這些年實在是主子的左膀右臂,若是走了,莫說是她,便是主子,怕也要一時空落落的。
“總不好耽擱她的前程,當初琥珀就是耽擱了。”她若是早一步安排琥珀嫁人多好。
聽到主子提琥珀,全嬤嬤也不好再說什么了,海棠聽見這兩人在說自己,只是站在一邊木雕泥塑一般的不說話,她求也求過了,主子就是說不忍她在宮中空耗著青春若是再求主子說要留下,豈非是可一想起要走,她這心里便酸酸的
“海棠,冬青去給你全嬤嬤磕個頭。”秀兒忽然說道。
海棠和冬青互視了一眼,并不知主子是什么意思,只是聽著令跪了下來,“給全嬤嬤磕頭了。”
“這怎么話說的怎么讓你們給我磕頭了”全嬤嬤頗為意外地連連搖手,躲到了一邊,不受這個禮。
“你當得起她們這一個響頭,只管讓她們好好的行禮便是了。”秀兒說道,全嬤嬤這才生生地受了海棠和冬青一個響頭。
“這個響頭是謝媒的,嬤嬤您見多識廣,認得的人也多,千萬要挑個人品好,婆家慈善的殷實人家給海棠、冬青”這兩個宮女子,這才知道自家主子的深意,不由得又流下淚來,便是在一旁的艾菊和杜鵑也背過身去抹眼淚。
“此事就包在奴婢的身上,若是兩位姑娘嫁人后受一星半點的委屈,主子您只管拿奴才是問。”
錦云坐在屋里翻看著自己從宮里帶出來的東西,若是能用的便拿出來用,不能用的比如皇太后和宮里小主們的賞賜,除了衣料都要收起來,免得壞了規矩
“如意,這塊料子是誰賞的來著?”
“這塊料子是榮妃娘娘賞的。”
“這顏色正好合妹妹穿,給她留著吧。”
“是。”如意接過了料子,放到了其余預備好給錦繡的料子里,“格格您也應該自己留著些”
“宮里娘娘們賞得衣裳料子顏色都太艷了些,你也曉得我不喜那些個艷色。”
如意撇了撇嘴,“可是這些個料子都是世面上見不著的好料子,您給太太一小半,二格格一大半,自己只留了幾樣,到時若是格格沒有好衣料做衣裳,豈非”
“誰人不知道我是烏拉那拉家的大格格?哪個又敢看著衣裳瞧不起我?你隨我在宮里也住過。皇太后還不是一樣衣著素淡,除了逢年過節,輕易不戴那些個金啊玉啊的首飾?”
“皇太后本是寡居,您卻是花兒一樣的年紀”
“別說了。我不喜便是不喜。”錦云臉板了起來,如意見她生了氣,也不敢多言了,只低頭又拿出一塊料子,錦云沒再說話,又指到了給錦繡預備的那些個衣料里。
“二格格來了。”守在門口的小丫鬟通報道。
“請。”
錦繡掀了簾子進屋,見地上擺滿了箱籠。有兩箱裝器皿的已然又封了箱子,又見地上堆著不少衣料,知道錦云是在收拾東西,彎腰拿起一塊衣料,只見這料子是上下兩色,一色是極艷的淺粉,另一側則是深粉,面上織著的是烏羽紋。正面瞧著是極厚料的,可放在燈下一瞧,卻能透出燈光來。“這可是香云紗?我只在額娘那里見過一色的,卻不曾想姐姐這里有兩色的。”
“兩色的香云紗只在宮里有,這衣料是過年的時候皇太后賞下來的。”
錦繡摸著這料子,只覺得觸手柔軟冰涼,心里暗暗生出羨慕,姐姐實在是好命,能進宮見到皇太后和眾位后妃,更能見過阿哥、公主“姐姐與四阿哥可相熟?”
錦云再怎么樣老成也還是個小姑娘,聽她一說臉一下子紅了,宮里雖說沒人敢明面上說。可私下里也有人提過她在宮里住了這么久,又深得德妃娘娘的賞識,八成是要做四福晉的,“四阿哥是天潢貴胄豈是我能相熟的?”
“那五阿哥是在皇太后身邊養著的,姐姐想必極熟了?”
“五阿哥早就搬去了乾西五所,豈有在后宮閑晃的道理?便是每日來請安。我們也是要避著的。”
錦繡心里不由得生出了幾分的疑惑,書里明明不是這樣寫的,難不成姐姐是在騙她?“姐姐您若是與阿哥們相熟,不肯與旁人說,與我說我是不會外傳的”
“你可真是病糊涂了,越說越不像話,雖說我滿人不似漢人般講什么男女授受不親,可身在深宮里,后宮里哪是皇子們能隨意來去的?妹妹您雖說病過一場,可也不該這般的不知事理。”
錦繡平白地得受了一頓的排頭,頓時覺得香云紗也不好看了,隨手便放了下來,“我說錯話了,你好生好氣地說嘛,何必這般的指責人,難怪”難怪被當成萬年炮灰
“難怪什么?”
“難怪人都說你老成,說我不曉事理。”
錦云聽著她的語氣就知道她沒說實話,嘆了一口氣道,“你也多少長點心,讓阿瑪和額娘少操些心吧,這些衣裳料子顏色忒艷了些,我不喜歡,你拿去吧。”
“真的?”錦繡瞪大了眼睛道,錦云指得那一堆衣裳料子里便有她剛才喜歡得不行的香云紗,余下的料子她雖認不全,可也知道盡是些在市面上花銀子也淘渙不到的,自是喜歡得不行,“那真是多謝姐姐了,還是有姐姐好”她上輩子是獨生女從小到大一直孤伶伶的
“你啊偏是個嘴甜的。”錦云被她一通撒嬌,立時惱意盡都煙銷云散了,唉七月里選秀,若是記名還好,若是被指了婚,她還能在家里幾日
“姐姐給我講講宮里的事吧,聽說你是在宮里陪著太后養在身邊的兩位公主,是哪兩位啊?”
“自然是德妃娘娘生的四公主和五公主”
五公主?錦繡愣了一下,五公主怎么會是德妃娘娘生的?許是她書看得多了,記錯了?八成是這樣吧“公主們性子是好還是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