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三月里,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時候,趁著晌午日頭好,秀兒先是在永和宮院里轉了一圈,見外面的地上也不涼,就讓宮人先鋪了三層油布,又鋪了兩層俄羅斯毛氈,最上層鋪了新疆供上來的羊毛織太陽花的毯子,整整占了五尺有余的地方,又叫人把烏布里和茉雅齊都抱出來,讓她們趁著有太陽坐在院子里玩,烏布里頭一回這樣出來玩,覺得樣樣都新鮮,自己站著不說,還扯著妹妹的手,想讓妹妹也站起來,“妹妹站!”
秀兒坐到兩人的旁邊,哄著烏布里,“妹妹還小,不會站,烏布里陪著妹妹爬好不好?”
烏布里想了想,“好!”她又指著在遠處帶著小太監擺弄風箏的胤祚,“哥哥爬!”
胤祚遠遠的瞧見了,擺了擺手,一副不肖的樣子。
烏布里正是最喜歡做主的時候,看哥哥不肯來,跺著腳有些生氣,“哥哥!來!來!來!”
胤祚像是小大人一般嘆了一口氣,舀著風箏來了,“妹妹,哥哥放風箏給你看好不好?”
“哥哥坐!”烏布里指著毯子說道,“坐!爬!”
“哥哥大人了,不爬。”
秀兒憋著笑,胤祚自從過了五歲生日,又得了馬,就添了毛病,整日說自己是大人了,還會說我小時候啊
“烏布里,哥哥放風箏給烏布里看好不好。”
“烏布里放!”烏布里又看上風箏了,伸手要去搶,胤祚趕緊藏到身后,“不成。”
“哥哥!哥哥!哥哥!”烏布里急了,又叫了起來。
這個時候康熙到了永和門。還未轉過影壁就聽見烏布里喊叫,轉過影壁正巧見永和宮條石地上,鋪了厚厚的氈褥,兩個女孩都穿著大紅的襖子,頭上梳了羊角辮,各自掛著寄名鎖等物。大些的烏布里站在那里單手指著胤祚喊哥哥。小一些的含著手指眼睛盯著烏布里想事情。
“皇上駕到。”
烏布里一聽這話,頭一件事就是張開雙手,“阿瑪!抱!”又見額娘、哥哥,一院子的人都施了禮。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放下了手,小臉揪到了一起。康熙應了起,“起來吧。”彎腰抱起了烏布里,“朕的小七又重了些。”
“阿瑪!”烏布里摟著康熙的脖子。
“想不想阿瑪?”
“想!”烏布里利索地說道。
“阿瑪也想烏布里。”他順勢坐到了毯子。覺得又軟又暖的,這才笑了,“這毯子好,孩子們正好出來曬曬太陽。”
“是啊,她們整日在屋里,出來也是奶嬤嬤們抱著,不如坐在毯子上玩會兒好。”秀兒笑道。伸手整了整康熙的衣裳,“皇上這是從哪兒來啊?”
“從慈寧宮里來。太皇太后找了朕說幾句閑話,朕今日無別的大事,就轉悠到你這兒來了。”
每日康熙都會去給太皇太后、皇太后請安,有閑話也不必特意找康熙去說,想是有別的事,康熙不說,秀兒卻也沒有深問,“太皇太后身子可好?昨個兒我去請安,聽說夜里有些咳。”
“已然好了,太醫給開了藥,太皇太后就是不肯吃,只肯吃雪梨膏,說是藥三分毒,因此好得慢些。”
“妾去時也聽說了,卻不敢深勸。”太皇太后年齡越大,越固執了,認定的事誰也轉不回來,“幸虧有大公主在,她對太皇太后孝順,太皇太后夜里咳嗽,她一夜一夜的伺候著,小臉都熬瘦了。”秀兒說得大公主其實是常寧的女兒,自小養在慈寧宮里,太皇太后視若掌上明珠一般。
“是啊,愛藍珠是個好孩子。”愛藍珠金女是她的小名。
“烏布里好!”烏布里忽然說道。
康熙原本因為太皇太后有些咳疾微皺的眉頭舒展了開來,“好,烏布里好。”他又想到太皇太后跟他說的,要他不要只顧著滿妃、漢妃,要多抬舉些博爾濟齊特家的姑娘,心里嘆了口氣,再抬舉又如何,大清不能再有一位流著博爾濟齊特血的皇子了,若真的有,對科爾沁、蒙古八旗、滿八旗、漢八旗,漢人,都不是什么好事。
胤祚在旁邊站了半天了,見皇阿瑪沒找他說話,頗有些不高興,又想到自己是大人了,不能吃妹妹的醋,只能忍著,康熙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朕的六阿哥怎么不說話了?”
“皇阿瑪,您什么時候再帶我去看小馬?”
“昨日你不是帶著人去看過了嗎?”康熙道。
“那是我自己去的,皇阿瑪陪著去更好。”
秀兒略板了臉,“胤祚,你皇阿瑪國務繁忙,你怎能總是纏著他?”
康熙搖了搖頭,“無妨。”他如今正年輕,渾身使不完的勁,只覺得自己能立不世之功,創下萬世偉業,又怎會覺得抽出點空來陪兒子累呢,他覺得在永和宮,跟孩子們在一處,是他一天里最舒心的時候,“后日朕有空,朕帶你去。”
“謝皇阿瑪!”胤祚打了個千,“皇阿瑪,能不能讓四哥哥也看看我的小馬?”
“你四哥哥看了你的馬,覺得好也想要怎么辦?”康熙逗他。
胤祚想了想,“皇阿瑪再給他兩個。“
“朕沒有了。”
“額娘變一個?”
秀兒也搖頭,“額娘也沒有了。”
“那就給四哥哥。”胤祚道,“四哥哥好。”可說完小臉揪成一團了,“阿瑪”
秀兒摟著他道,“你四哥哥怎么會搶你的馬呢,你四哥哥有馬。”
胤祚這才露出笑臉來。
正這個時候遠處不知為何飄來一絲煙火味,而且越來越濃,康熙皺了皺眉,“可是哪里走水了?梁九功!你快帶人去看看!”
過了一會兒梁九功帶著人回來了,“稟皇上、德小主。是正陽門外走水了,火勢極大,因此才有煙味飄到宮中。”
秀兒心里打了個突,正陽門外就是百姓們說的前門大街,正是商賈、小販聚集之處,商戶、民戶眾多。更有買東西的百姓等等。若是失了火,那怕是現代的消防條件都要損失慘重,更何況古代的條件不好,能不能施救都未可知。她瞧了瞧康熙,他也是面色凝重的樣子。
“來人,叫齊內大臣、待衛人等。朕去看看。”康熙站了起來,胤祚見他臉色凝重,小心地扯了扯他的衣裳。“皇阿瑪,兒子也想去看。”
康熙彎下腰,“胤祚是想看熱鬧嗎?”
胤祚搖了搖頭,“額娘說水火無情,兒子想看百姓。”
“好,好孩子,隨朕一起去。”康熙牽了胤祚的手。秀兒見這個情形,雖覺得失火的事不適合讓小孩子看。還是點了點頭使了個眼色,完顏嬤嬤帶著胤祚出入必然要跟隨的十幾個人,也舀了東西,也跟著走了。
康熙先是帶著胤祚去了午門城樓看情形,一看正陽門外濃煙滾滾,聽侍衛們奏報火勢極大,卻只有商戶自救,心中有些微怒,低頭瞧了瞧眉頭同樣緊皺的胤祚,心道小小孩童都知水火無情,怕百姓們受苦,何況是那些個食君之祿的大臣?又覺得這是查看兒子們性情的好時機,“來人,讓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不必念了,也隨著朕一起來。”
幾位皇子也聽說了正陽門外失火的事,得了傳召也都輕車簡從的來了,見到胤祚穿著便裝也站在康熙身邊,難免覺得有些奇怪,卻沒說什么,依著禮數施了禮,胤祚松開康熙的手,打了個千,“弟弟給太子、大哥哥、三哥哥、四哥哥請安。”
皇子們也都說了免禮,胤祚伸手去拉胤禛的手,胤禛小聲問他,“你怎么來了?”
“我來看走水。”
“走水哪有什么好看的。”胤禛道,他雖也年紀小未曾真的見過什么真世面,卻也知道走水不是什么好事,“正陽門外商賈云集,百姓眾多,一旦走水必是慘禍,并不是什么可以瞧的熱鬧。”他私下里話多,又愛講道理,一時之間難免教導起了弟弟。
康熙聽見這話,又問旁人,“太子、大阿哥、三阿哥,你們說說走水可不可看?”
太子想了想道,“水火無情,正陽門又地處險要,自是當看的。”
大阿哥道:“太子說得是,應派人緊守午門、天/安門,以防賊人趁機作亂。”
三阿哥道:“兒子覺得還應召九門提督等人,讓他們全力救火。”
胤禛想了想,“兒子想隨皇阿瑪,到正陽門城樓上去看一看。”
康熙有些驚訝,“哦?”
“兒子聽說前門外是繁華之地,今日天氣又晴好,必定有無數百姓在街市之上,或做買賣或閑來無事游玩,若是失火必成災厄。”
康熙點了點頭,“就依你,咱們去前門城樓上瞧一瞧。”他又低頭問胤祚,“胤祚你累不累啊?”
胤祚見哥哥說了那么一長串有道理的話,正滿心崇拜呢,哪想得起來累,“胤祚不累,胤祚也要去。”其實前門風景,是秀兒前幾日跟胤禛、胤祚講的,又讓人帶他們上了城樓趁著天氣好去瞧那一大片風景,他們才知道前門外是極熱鬧的所在,也聽孫國安說那里不止有好吃的好玩的,還有各種藝人賣藝,是頂頂好的去處。
因此今天聽說正陽門外失火,才比別人多了些見解,這也是秀兒無心插柳的緣故,你讓她預知康熙二十三年三月初十正陽門外將有大火,她是真不知道。
康熙帶著兒子們和內大臣、待衛、親兵等往正陽門而去,登上了城樓,卻見只有百姓們自救和少量的火龍隊救火,“城防司何在?巡捕營又何在?九門提督呢?”
康熙這么一問,原守在正陽樓的副將頗有些尷尬,梁九功使了個眼色,幾個兵丁人等跑了出去找人,康熙卻已然不耐煩了,“葛布喇!你帶著侍衛等前去救火。”
“嗻。”葛布喇領了命,帶著侍衛轉身下了城樓。
康熙在正陽樓救火,不止城防司、巡捕營,連帶并未把此事當成一回事的九門提督費揚古也來了,朝中大臣更是紛紛前來問安,康熙連理都懶得理會,只令他們各覆其職,幫忙救火。
胤祚瞧著康熙雖未對大臣們發火,但是臉色并不好看,扯了扯胤禛的衣袖,“四哥哥,皇阿瑪生氣了嗎?”
胤禛也瞧瞧康熙的臉色,“嗯。”皇阿瑪這樣板著臉,并不大聲說話,卻只是用沒感情的聲音命令人做事,怕是氣得狠了。
“四哥哥,我餓。”
胤禛一看這個時辰,已然過午了,雖未到晚膳時分,怕也要用點心了,他年齡稍長都覺得有些饑餓,何況是胤祚,可瞧著康熙的臉色,又不能說餓的事,康熙來的時候,城防司就上了點心果盤,梁九功也都一一驗過毒了,胤禛見康熙在跟大臣說話,小心地蹭到桌邊,舀了一塊看著還不錯的驢打滾遞給胤祚,“慢慢吃。”
康熙向來耳聰目明,他們這點小動作沒能瞞過他,瞧著胤禛愛護弟弟,胤祚小心地跟從哥哥的樣子,本來怒氣沖沖的他,心里略覺安慰。
過了約么兩刻鐘,火勢終于熄滅,葛布喇回來覆命,“奴才回稟皇上,火勢已被撲滅,百姓們知道皇上親自上了城樓救火,都感念皇恩浩蕩。”
“嗯。”康熙點了頭,“你先守在這里,帶著人每隔一個時辰巡查一次,待到火情徹底撲滅,再回宮覆命。”
“嗻。”
康熙瞧了一眼面有尷尬之色的費揚古以及別的大臣,冷哼了一聲,這才帶著皇子們走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