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的涼老將軍最疼愛自己的兩個孫子，最盼望的就是自己的孫子給自己早點生個重孫子。所以向來離經叛道的小孫子涼若惹上了臨海的時候，涼老將軍幾乎夜夜不能眠，后來聽得臨海王與寧氏的和離，才算松了一口氣。如今就天天盼著涼若能給自己一個重孫子。

所以當涼老將軍看著希音小郡主的時候，可謂喜上眉梢。

涼若那小子容貌也出眾，寧氏煙雨朝第一美人的名聲更不是虛的，所以不管是重孫子或者重孫女，自然也是小郡主這樣上乘的容貌和氣韻了。

只是涼老將軍的一腔熱血，并沒有得到回應。

希音欣然接受了姑奶奶的邀請，決定要在西境走走，但是對眼前的涼老將軍卻不冷不熱，顧及了面子，便恭敬地送了出去。

圣長公主聽了，越發喜歡這個孩子。

西境的域圖，希音早就默記在心，帶著三個隨從，真的把西境好好逛了逛，不知不覺，幾人在西境已經一月有余，雖然還是未見到圣長公主，西境的軍帥，但是去哪里也沒有被攔著。

幾人最后到的，是西境的馬場，看著西境新建的騎兵訓練。

李戈和禮樂都是在臨海軍部長大的，后來才去修行和走江湖，看著那些騎兵，別提多羨慕，就差爬墻上流口水了。

阿莫本也在里面，可是看著不遠處獨自站著的希音，還是走了過來，問的話也有一些小心翼翼。

“希音，你還好嗎？”

希音回過神來，試圖收起自己的心情，但回頭看是阿莫的時候，還是選擇了坦誠相待。

“阿莫，我好像找不到自己的位子了。”

阿莫聽得認真，也聽了進去，“是因為側妃的孩子嗎？”

希音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是，也不是，還因為，王媽媽說，我該嫁人了。”

“希音不想嫁人嗎？”阿莫耐心地問道。

希音并沒有回答，轉而說其他的，聲音有些壓抑，“臨海稍微囤一點兵，圣都就急急打壓，姑奶奶養著強兵壯馬，圣都卻任之由之，只因姑奶奶是女子，只因姑奶奶并無后，等她百年后，西境最后還是收回圣都？”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阿莫也有些詞窮，對啊，僅僅因為是男子嗎？僅僅因為是女子嗎？

“希音·······”

阿莫試圖說什么，但是希音早就轉了身。

阿莫幾次想開口，都沒找到合適的話，不過看著眼前難過的人，最終還是鼓足勇氣，“希音，女子，也可以成一番事業的，比如先圣太后涼氏，比如玄朝的賢后，比如姑奶奶，希音想要的，是這樣的生活嗎？”

希音回過頭來，看著阿莫，靜默半晌，“可是這樣的路，能走到哪里？”

“希音想走到哪里？”阿莫的語氣里是對希音的絕對信任和寵溺。

希音不語，再次回過頭來看著山下馬場里的騎兵，伴著深秋的涼風，靜默許久。

希音，你要走什么路？

你要走到哪里？

三日后，希音幾人正從西境最繁華的街市玩鬧回來，臨海的信已經送到了驛站，信里說：側妃林氏誕下小世子。

希音以為自己會難受，畢竟側妃逼走了母親，而父王又那么輕而易舉撇下自己，為她守在祖山。

可是希音竟然很高興，她，有弟弟了。

至于其他的，她想要為自己得到的，就算是弟弟，就算是臨海的世子，也奪不走。

那剩下的，就沒有什么顧慮了。

而是好好地去守護自己的家人。

希音放下心，開心地道：“阿莫，走，回去，父王和側母妃，回王府了。”

李戈和禮樂也出來了小兩月了，也很是想臨海。

因此幾人不到一個時辰都已經收拾好了，去了姑奶奶處拜別，圣長公主還是沒見，幾人在府門口磕了個頭，便一路飛奔，歸了臨海。

到了星城的時候，希音想的是以最快的速度跑到王府，然后看看自己的弟弟，長得什么樣。

可是先見的，竟然是守在城外的父王，不修邊幅的樣子，顯然也回來不久，還沒來得及回到王爺的習慣。

“父王！”希音策馬跑了過去。

臨海王為她牽住了馬韁繩，看著完好無損的女兒，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落了下來，“這兩個多月，竟都在外面廝混？”臨海王假意怒道，“要不是你側母妃臨產在即，父王當時就把你抓了回來。”

希音開心地笑著，“父王要責罰，也等我看看弟弟再罰，側母妃都好嗎？都回來了嗎？”

臨海王好多準備的話，也不得說了，嘆了一口氣，拍了拍追影，“走，回府！”說完又回頭看了看風塵仆仆的三人，本來打算要罰的那些話，也只是換來了一句，“趕緊回去！等著挨罰嗎？”

三人趕緊灰溜溜地回家，李戈和禮樂回到家又是一頓挨罵。

阿莫到了自己的府邸，本以為會看到一座空空的府宅，因為還沒有裝飾，也還沒有挑人，不過，出門迎接的是玉妍，阿莫有些詫異，玉妍他是一直避著的，這幾年，兩人已經很少來往。

玉妍見他神色，走上前來解釋：“是郡主托了我，讓我幫你把府宅好好地安排一下，不過一切，都是郡主的意思，我只是來幫幫忙，你既然回來了，那便進去看看吧。我回王府的時候，剛好王爺回來，又添了不少，你應該會喜歡。”

阿莫還要說什么，玉妍只是對他笑了笑，已經讓下人牽過了馬來，然后指著一位面善的中年男人說道：“這是管家，讓他帶你進去看看吧。”

“謝謝玉妍，”阿莫終究不是狠心之人，即使之前刻意疏離，也是因為自己待禮樂不同，不想耽誤了玉妍，但終究還是做不到那么狠心。

玉妍一笑，已經轉身進了一旁等待多時的馬車，慢慢離去了。

阿莫隨著管家進了府宅，里面所有，確實是自己想要的樣子。

希音本來要去側母妃處看弟弟，結果首先被王媽媽抓著去沐浴了，說是小世子早產，經不起這一身的風塵。希音才乖乖地去沐浴，又小心翼翼地晾干了頭發，才進了林氏的院子。

那時候父王還是如在祖山一樣，在院子的小廚房里熬著藥，希音走進內室，隱約聞得好聞的味道，還有側母妃逗孩子的聲音。

“側母妃······”希音分外小心。

林鹿產后還是很虛弱，靈族產子本就艱難，何況她還失了修為在先，要不是祖山，她過不了這生死關。

“希音？”林鹿弱弱地回了聲，又有急切，“你這孩子······”

希音這幾個月所有的委屈，終究在這句話里潰不成軍，眼淚怎么也止不住，林鹿走過來，將希音攬在懷里，“你父王和我天天除了擔心小的，就是記掛你，后來還知道你這里跑那里跑，急得不行，如今回來就好。”

林鹿替她擦了擦眼淚，笑道：“難得看我家希音哭，看來是這段日子受委屈了，快來看看你弟弟，你怎么哭得比他還厲害。”

希音聽得，才收拾了心緒，看著一旁床邊的小臥床里可可愛愛的一小團，小心翼翼地走過去，竟然是個很小很小的嬰孩，可是眉眼真好看，皮膚也粉粉嫩嫩的，也許是做著美夢了，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

“側母妃，他好可愛······”希音喜歡得愛不釋手，“他怎么這么小？”

說完又想到奶娘的話，“側母妃，弟弟還好嗎？”

林鹿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樣子，牽起她的手放到了那個小手里，“你看，弟弟很有力氣是不是？姐姐不用擔心，我很好。”

希音感覺到自己的食指被那小手指牢牢地抓住了，“側母妃，他什么時候能長大？”

林鹿聞言笑了，“長大了跟著姐姐到處跑嗎？”

“對啊對啊，我帶著他到處去玩。”希音是太過喜愛都沒有聽出林鹿口中的打趣之意。

林鹿見著，也不忍再打趣，“好，我們家小枕頭以后就跟著姐姐到處跑。”

“好！”希音答應得很快，就怕眼前的小家伙反悔似的，“他叫小枕頭？”

林鹿點了點頭，“希音喜歡這個名字嗎？”

“總是要起一個更端重的······”希音看著粉粉嫩嫩的小枕頭，有些心疼，側母妃和父王也太隨意了些，還好自己的名字是祖父起的。

林鹿笑了，“希音的名字好聽，大氣，有王者之氣，小枕頭就在姐姐保護下無憂無慮地度過這一生吧。”

希音想起近日所思，看向她的眼神多了些深意，“側母妃······”

林鹿看著希音，十分真誠，“希音，側母妃的靈力幾次三番受損，真不知未來如何，我的小枕頭，以后就交給希音了。”

希音并不知她靈力受損到如何程度，但是連此時都還需要父王熬藥，想必并不安好，“放心，您不會有事的，有父王在，小枕頭也不會有事的，有姐姐在，小枕頭往后可高枕無憂。”

林鹿聽得此言，心里的不安竟然放下了些，這份保證竟然比王爺給的承諾還來得安心，林鹿邊想著邊搖了搖頭。

“那大名呢？大名難道就叫煙雨枕不成？”

林鹿笑了，眼前郡主再要強，終究還是孩子心性，“好，那就聽姐姐的，咱們就叫煙雨枕吧。”

希音這才覺得剛才提意有點幼稚，不過這個名字也不錯，只是不知道父王的意思。

“林鹿，藥好了。”門外傳來了臨海王的聲音。

林鹿皺了皺眉，嘆了一口氣，卻并不理會，也沒打算出去。

希音看著不解，“側母妃，藥要盡快喝。”

“是藥三分毒，我想著自己喂這孩子。”林鹿并不是不能忍這不適，而是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給自己的孩子。

希音伶俐，轉念幾想，就明白了，“可是，弟弟也愛自己的母妃是不是，咱們有奶娘啊，而且多了奶娘并不是代表著弟弟最愛的人就變了，只是會多了個會很愛弟弟的一個人而已。”

林鹿覺得，這段時間勸的人，都不如希音這些話，心里倒有一些松動。

“側母妃看看我和王媽媽，難道不覺得以后也有像王媽媽護著我一樣護著弟弟的人，挺好的嗎？父王找的奶娘，一定是品行都很好的。側母妃若身體無事，自然不用。”希音勸道。

林鹿靜默半晌，然后溫柔地拍了拍希音的長發，“好，我去喝藥，希音看著弟弟，他現在有些膽小，離不得人。”

希音點了點頭。

希音一路勞累，又專注地逗了半天小枕頭，此時趴在小臥床旁邊睡得很香，煙雨玟和林鹿本不想叫醒人，可是王媽媽在外面催了半天了。

“你送希音回去吧，她想必是一路從西境跑回來的，剛才困得那樣，還要守著小枕頭。”林鹿將蓋在希音身上的被子拿走，去一旁拿來了披風。

煙雨玟將人扶起背在自己的背上，林鹿過來為她系上了披風。

王媽媽在院子里看著王爺背了郡主出來，便先回了院子準備。

煙雨玟雖然回了王府什么都沒有說，但他知道希音為什么去西境。

希音在他背上睡得很熟，他也好久沒有這樣背過希音了，好像自從伊人離府以后，就再也沒有，父女之間多了很多小心翼翼。

“希音？”煙雨玟試圖叫著，連喚了四五聲，希音才回了一聲。

“父王······”只是聲音軟糯，不是平常好強自持的語調。

煙雨玟想起她小時候，軟軟糯糯的樣子，惹得王府上下誰人不疼愛，那時候母妃也在，父王也在，伊人也在，都恨不得抱了希音在懷，很多次父王母妃從他和伊人的寢殿偷偷抱了希音去玩，第一次嚇得他和伊人都快瘋了。

煙雨玟想著想著，笑了。

希音趴在他肩上，動了動。

“希音？”

“嗯？”希音于睡夢里回了父王一句。

“希音為什么去西境？”煙雨玟溫柔地問道，沒有得到回答，又繼續說道：“希音想成為像姑奶奶那樣的人嗎？”

“希音不想嫁人嗎？我聽說禮將軍可是看中了不少人。”煙雨玟還真感激希音是睡著的，不然自己作為父王，還真不知道如何開口說這些。

“希音，姑奶奶不嫁人，是因為姑奶奶的心愛之人早喪，并不是絕情絕愛，人一生，路很長，要慢慢走，不要照著別人的模樣去學。”

“父王不會逼你嫁人的。”

“希音，你要記住，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父王和你祖父安居臨海，是因為這是我們喜歡的生活，希音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希音以后是姐姐了，開心嗎？”

“父王，小枕頭以后叫煙雨枕了。”希音還是想到了名字。

煙雨玟聽得，無奈地笑了笑，“父王爭不過你和你的側母妃。”

希音在父王的背上，安心地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