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謝星闌打聽了一下情況,得知陳一輝鼻骨骨折,合并臉上身體上多處軟組織挫傷,學校醫務室處理不了,直接送醫院了。
黃艷麗陪去醫院,班級的課讓隔壁班班主任代上。
一整天,同學們都有點坐立不安。不少人偷偷地看江戈,好奇又害怕的眼神。平日里江戈總是默不作聲,獨來獨往,大多數人對他的印象就是成績很好,但不合群。
沒想到平時不說話的人,突然發起狠來這么嚇人。
這件事最后被江家壓了下來。
陳一輝的父母都是普通務工人員,沒什么勢力傍身,即便想把事情鬧大,在得了一筆豐沃的賠償金后,也只能偃旗息鼓。
陳一輝出院后,還是來上了幾天課。
那幾天,他就像只鵪鶉似的,再也沒有往日的橫行霸道,一瞥到江戈他都渾身發抖。
最后干脆轉學走了。
謝星闌度過了一段平靜如水的時光。
到他們六年級那年,教育部批下文件,臨市青春中學新建校區與實驗小學合并成了九年一貫制學校。也就是說,只要小學畢業考及格,就能直接升入青春中學,家長們也免了為孩子的初中四處奔波。
到這里都跟上輩子一樣。
謝星闌甚至還記得,當年小升初畢業考的時候,他跟李小彬在路上遇到只被卡在下水溝里的貓,臟兮兮的,但叫聲又可憐又凄慘,兩只圓滾滾的大眼睛里還噙著淚。
兩個小屁孩頓時同情心泛濫,救出小貓后還言辭鑿鑿地要給它找人美心善的主人。
完了才想起來,昨天班主任千叮嚀萬囑咐今天不能遲到,好像是因為今天是畢業考吼。
……
就這樣錯過了考試。
最后他們兩都是花錢進的初中。
這段往事,兩家的家長總是當笑話提起,每逢過年佳節,一有客人在就要提一提,公開給謝星闌處刑。
真是不堪回首。
但謝星闌記得上輩子,江戈不是在青春中學讀的,他沒有印象在學校里見過他。
小學的最后一個暑假,班上有很多同學都報名了夏令營。
今年是兩個學校合并的第一年,連夏令營也一塊舉行了。營地在市郊饅頭山上的農莊,意在讓這些生活在城市里嬌生慣養的孩子們體驗簡樸的農家生活。
農莊空氣清新,山青水綠,很少來農莊的同學們都顯得很興奮,追鴨趕鵝,爬樹捉鳥,調皮地老師都頭疼。
農家沒有那么多床位給他們睡,所以他們大部分都在空草地上搭帳篷睡。
帳篷大,小孩又不占位,所以大多是四五個孩子睡一個帳篷。
江戈腦子聰明,做事也靈活善通,自己琢磨著就把帳篷支起來了。
謝星闌烤好一串香菇:“崽崽崽,吃香菇嗎?”
江戈回過頭,看到謝星闌手里那串被烤得慘不忍睹的香菇,毫不猶豫地張嘴吃了一個。
滿嘴的焦糊味。
謝星闌:“好吃嗎?”
江戈嗯了一聲。
謝星闌看他表情平靜,不似作偽,就也咬了一口。
頓時一臉菜色。
他呸呸呸地吐掉:“哪里好吃了?都糊了,你還咽?”
江戈接過他手里的香菇:“我喜歡?!?br/>
“哎,算了算了,別吃這個,我再去烤?!敝x星闌嘟囔著:“我就不信我這種天縱英才會沒有廚藝天賦?!?br/>
他轉身要再去烤,突然感覺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有點異樣。
謝星闌下意識地扭頭去看,在不遠處的樹下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是周揚。
周揚比他們大三歲,現在讀初三,就是青春中學的。他也報名了這次夏令營。
初三的男生已經發育地挺好了,周揚現在有一米七幾,長得也膘肥體壯的,就是那一臉密密麻麻的青春痘看得人很不舒服。
自從三年級打過一架后,謝星闌跟周揚再也沒有任何交集。
他也不知道周揚這會兒干嘛死盯著自己,欠揍嗎?
謝星闌皺了皺眉,沒理他,繼續投身自己的燒烤事業。
而江戈卻慢慢停了手,他站直了身體,在看到周揚的目光一直追著謝星闌不放后,他面色微微陰沉下來,眼神變得冰冷而晦暗,漆黑里瞳仁里無數陰暗莫名的情緒在翻涌。
入夜后,山村少燈,光亮不足,為了安全考慮,老師們沒有安排活動,而是讓同學們早早進帳篷里就寢了。
謝星闌坐了一早上的車,早就暈了,才剛八點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李小彬看江戈一言不發地站在帳篷外面,就說:“江戈,你進來睡覺啊?!?br/>
江戈指尖微蜷,頓了頓說:“我不進去睡了。會吵醒他?!?br/>
李小彬啊了一聲:“你在外面怎么睡覺啊?沒事,阿招睡著了就跟死豬一個樣,你把他扔出去他都不一定會醒?!?br/>
江戈這才輕手輕腳地進去。
他只簡單洗漱了一下,衣服褲子都沒脫,和衣睡的。
這兩年多過去,江戈已經習慣了穿戴假肢行走,基本上與常人無異。同學們甚至都已經漸漸忘了最初他坐著輪椅,瘦弱又沉默的模樣。
現在的江戈不光成績優異,為學校奪得數不清的競賽獎杯,同時少年清冽冷峻的面容已初具雛形,盡管他性格淡漠,幾乎不理人,但班上也有不少情竇初開的女生偷偷注意他。
李小彬下意識看了眼他的右腿,也沒問他干嘛不脫衣服,自己躺平玩手機了。
過了大概一個多小時,李小彬撐起上身看了眼,謝星闌睡得天昏地暗,他平時在家都抱著有一人高的抱枕睡,現在江戈就淪為了他的抱枕。
謝星闌一條腿極其囂張霸道地壓在江戈腰上,手則是勾著江戈脖子。兩人幾乎是貼著的。
被人這樣壓著睡,江戈居然還躺得平直,一動不動。
李小彬由衷佩服江戈,這樣都能睡得著。
他嘟囔了句:“我真是個多余的?!?br/>
深夜,月朗星稀,萬籟俱寂。
山林中隱隱有蟲鳴聲,學生們嬉笑打鬧的聲音都漸漸消失了。
周揚在自己的帳篷里輾轉反側,熱意翻滾的夏夜,身體里像被點了把火似的燥熱。
他睜開眼,腦海里浮現謝星闌的臉。
時過境遷,小時候那些打打鬧鬧的事他哪還會記在心里,今天偶然遇見謝星闌,他詫異不已。他印象中那個兇悍地像小瘋子一樣、一點都不可愛的小孩,現在居然長成了一副漂亮又張揚的面容。
這才剛十三歲,等他以后長開了,得好看成什么樣?
周揚越想,越蠢蠢欲動。
他也是剛發現自己比起女生,更喜歡男生。只不過他膽子小,都只敢在寢室偷偷看室友的身體,從來不敢做什么手腳。
驀地見到了謝星闌,他一直壓抑著的躁動,就劇烈翻涌起來。
謝星闌就是個才六年級的小孩……他不會發現什么的。
就算他感覺出來,只要恐嚇他不準告訴家長就行了。
初三的男生力量絕對能壓制一個六年級孩子。
過了一會兒,周揚終于忍不住了,悄悄離開了帳篷。
他記得謝星闌睡得帳篷在哪,像做賊一樣左右環顧著靠近。
因為夏天夜晚熱,拉上帳篷拉鏈會悶,所以很多同學都沒拉,謝星闌他們也是。
周揚放輕腳步,走到他們帳篷門口,看見了睡在正中央的謝星闌。
謝星闌睡容安靜,紅潤的嘴微張著呼吸,閉上眼睛時沒有了白日意氣風發的張揚盛氣,像羊脂凝玉做成的藝術品,精致易碎,無形之間仿佛能勾起人心底最深處埋藏著的毀滅欲。
周揚心跳如鼓擂,他輕輕地鉆進帳篷,然后屏著氣,伸出手往謝星闌睡褲那摸。
還沒摸到,突然一股大力發了狠地揪住他的頭發,往后一扯,周揚一陣吃痛,驚呼了一聲,驀地對上了一雙陰鷙嗜血的眼睛,所有聲音都嚇回肚子里了。
他驚恐萬分地看著此刻猶如地獄修羅般的江戈,黑夜中尤其}人。
江戈拽著周揚的頭發,把人拖出了帳篷。
周揚痛得發狂,可是他不敢出聲,如果被人發現的話,他就完了。
到了湖邊空地,江戈一腳踹上周揚的腹部,周揚面色青白一片,抱著肚子在地上翻滾。
江戈體內陰暗的沖動已經快把他整個人都撕裂了,一想到周揚看著謝星闌那齷齪污穢的眼神,他就快瀕臨瘋狂。
然而他表面上卻是冷漠到幾乎沒有情緒的平靜。
他在周揚身邊蹲下,拽起他的手腕,輕聲說:“是這只手吧。嗯?”
周揚瞪大眼睛:“你想干什么,我沒有……啊??!”
江戈把他的手指折斷了。
周揚痛得要暈厥,江戈一拳打到他臉上,把他的慘叫聲都打了回去。
他根本不知道江戈從哪里來的力氣,他又被一腳踹到柔軟的腹部,完全沒有反抗的能力。
“你這眼睛也看過他。太臟了。”江戈喃喃道:“挖出來扔了吧?!?br/>
我的阿招那么干凈,他一點臟的東西都不能沾上的。
周揚快嚇瘋了。
他毫不懷疑江戈說的是認真的。
這個瘋子,他真的不要命了!
周揚找到機會狠狠把江戈推開,踉踉蹌蹌地想跑。
山村沒有路燈,只有一片朦朧月色。
他慌不擇路,加上湖邊泥土松軟、樹根盤根錯節,他一時沒注意,被樹根勾到了,往前撲倒后沒停住,摔進了湖里。
湖水很深,周揚又倉皇無措,整個人都在水里撲騰著。
“救命、救命……”
江戈漠然地站在湖邊,微微垂眼看著在湖水里起浮的周揚。
周揚絕望又恐懼,瞪大了眼,從喉嚨里逼出一聲聲救命,又被湖水無情湮沒。
而江戈自始至終都站在一旁看著,恍惚之間,周揚好像看到他嘴角輕微地挑起一點弧度。
然后他噙著笑意,輕聲說:“你忘了嗎?我是個殘廢,我怎么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