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能喜歡上了亞蘭。
當毫無防備地意識到這件可能確實已經(jīng)發(fā)生了的事情,伊芮絲不免一瞬愕然,從震驚中緩過神后,又覺得好像并沒有多奇怪。
她是人盡皆知的惡女,但她也是一個有感情的人。
伊芮絲曾經(jīng)也喜歡過圣子,畢竟圣子也是一個好男人,尤其還為了她和整個神殿對抗,以一己之力迎擊整個世界。
不喜歡上他真的很難,人心都是肉長的,伊芮絲亦不例外。
當時的伊芮絲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對圣子萌生了不應該——起碼暫時不應該出現(xiàn)的感情后,試圖將它扼殺于搖籃之中。
然而感情是無法被扼殺的。
它就像怎么燒都燒不死的野草,頑強得簡直無語,燒成的灰化成了肥,殘存的根卷土重來。
幸運的是愛情的野草并沒有扎根太深。
當圣子對她愛極生恨,在降下了詛咒的那一刻,伊芮絲對他的喜歡就像風一樣,吹完就散了,即使再聚的起來,那也不是向著他了。
正如如今,重新凝聚起來的愛情之風吹向了亞蘭。
盡管她此時此刻確確實實喜歡上了亞蘭,迷戀上了他的溫柔,但伊芮絲深信自己絕不會為他而停留。
曾經(jīng)的圣子不能,如今的亞蘭也不能。
她懷有遠大的理想。
而在實現(xiàn)它之前,任何人任何事皆不能阻止她的步伐。
即使是無數(shù)人趨之若鶩的愛情,也得靠邊站。
……
……
一轉眼,十日過去,伊芮絲的傷都快好得差不多了,能站起來了,也能獨立走上好一段路了。
傷勢愈合的速度之所以能像這樣快得不可思議,是因為詛咒在第二天就解開了。
但并不是伊芮絲自己主動解開的。
她本來也打算過兩天就用雙a級魔法對沖掉詛咒的負面影響,畢竟她還不想失去她的手腳,可還沒等過兩天,亞蘭帶回來的靈藥便抵消掉了她的雙a級詛咒。
“這是什么啊?”
“是妖精族的靈藥。”
得知答案的伊芮絲手一軟,裝著閃閃發(fā)光的妖精族靈藥的玻璃瓶差點摔到地上。
不怪伊芮絲反應這么大,畢竟她前兩天才得罪了一只妖精,那只妖精還恨她恨得該死,很難不去懷疑那只妖精也許會趁機報復她。
但她擔心的事情沒有發(fā)生。
狀態(tài)面板上的詛咒狀態(tài)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了,也沒有出現(xiàn)新的負面狀態(tài)。
可就是從那一天開始,那只一直在亞蘭家偷吃偷喝的小妖精消失了,他的身影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他最喜歡的堅果盤子上。
坦白說,兩者之間詭異的時間線,讓伊芮絲很懷疑亞蘭對那個聒噪的笨蛋妖精做了些什么,但她沒有問。
而今天,是亞蘭最后一次幫伊芮絲換藥。
單人沙發(fā)又從室外搬回了室內(nèi),當然,亞蘭搬運的過程受到了伊芮絲的監(jiān)視,她生怕亞蘭趁她不注意就會偷偷去看那張人像畫。
伊芮絲不是沒有想過毀尸滅跡。
等點了根火柴,準備燒的時候又有點舍不得,最后只能指揮亞蘭把畫搬到倉庫里,她親自藏了起來,永遠封印。
而眼下,看著坐在木板凳上的亞蘭一點一點解開了纏在腿上的繃帶,每個動作都輕柔小心得過分,仿佛她是什么絕世珍寶,一句話不知不覺就從伊芮絲的嘴邊溜了出去。
“你就不能只對我一個人溫柔嗎?”
亞蘭失笑。
“第一次見到這么貪心的淑女。”
伊芮絲不滿地哼聲道:“不能就不能,不準嘲諷我。”
“可以。”
“……啊?”
亞蘭抬頭望向她。
來自窗外的橙黃光線正好照進了他的眼睛里,以致像是湖中月一般的眼中人一清二楚。
他緩緩地說:
“我可以只對伊芮絲一個人溫柔。”
他的眼眸里只有光和伊芮絲。
沐浴在他繾綣的目光,沉溺于他溫柔的聲色里,伊芮絲只覺得自己像是大太陽底下的冰淇淋,一點一點地化掉了,整個人淪陷于軟掉的香草味香甜當中,出不去了。
伊芮絲難以用言語描述她這一刻的心動。
是拼了命地逼自己轉開視線,她才終于從那雙仿佛能淹死人的水綠色眼眸逃開。
可即便垂下視線,她的心臟依然自作主張地跳得心慌意亂。
伊芮絲的心慌意亂不僅僅是由于他深情的眼神。
坦白說,她覺得現(xiàn)在的她就像在經(jīng)歷一場浪漫愛情的體驗模式,當真相大白,一切都會在頃刻間消失,化為烏有,連一點都灰都不剩下,圣子便是這樣的。
伊芮絲非常清楚最終的結果,可也許就是因為戀愛中的女人的那點愚蠢吧,她咬了咬唇,沒有抬頭,忍不住地問他:
“……要是知道我是誰、真實的我是什么樣的話,你還會對我這么好嗎?”
亞蘭頓了頓。
他望向伊芮絲的目光仿佛洞徹了什么。
他微笑的模樣似心如明鏡,卻什么都沒有說破,只答道:
“會的。”
伊芮絲猛地抬頭,控訴他的謊言:
“你騙人!”
“我不騙你。”
“你騙人……到時候你一定會后悔現(xiàn)在對我這么好的……”
伊芮絲話音里的哽咽有些是演技,也有些許真情實意。
她只是忽然覺得有點委屈,但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么而委屈,如果一定要解釋的話,那或許是由于預見到某種必將到來的未來而感到悲哀。
因為每一個見過她真實面貌的人都后悔了。
他們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收回了所有的承諾,他們懊悔的表情仿佛在怨恨自己為什么要在她這種人身上浪費寶貴的時間,而在面對她的煩躁、她的怒火時,他們背身逃跑的狼狽模樣,伊芮絲直到現(xiàn)在仍歷歷在目。
他們?nèi)绱恕?br/>
亞蘭也必將如此。
不會有任何例外。
因為這是犯下辱神之罪的惡女伊芮絲,理應遭遇的一切。
“別哭……”
亞蘭的手伸向她的臉龐。
伊芮絲卻倔強地躲開了她的手。
“我沒哭。”
興許是認為自己無論怎么說,怎么對伊芮絲承諾,她也不會相信,亞蘭只好換一個法子。
“伊芮絲,可以跟我講講你嗎?我想更多地了解你。”
伊芮絲抿著嘴巴不肯說話。
等她好不容易開口了,她說的卻是跟亞蘭的問題毫不相干的話。
“你之前不是說要帶我去看夕陽嗎?”
伊芮絲轉頭望向窗戶外橙紅橘色的暮光。
“我現(xiàn)在就想去。”
……
只要不是離譜得過分的要求,亞蘭向來對伊芮絲來者不拒。
既然她說現(xiàn)在想去看夕陽,那么便現(xiàn)在去看夕陽。
于是稍稍加快了一點速度,幫伊芮絲換好了藥,他扶著她往看日落的最佳地點走去。
傍晚時分并不像中午那么炎熱,吹起的風很舒爽。
但伊芮絲的體力相當扯后腿,盡管是這么涼快清爽的天氣,還有亞蘭的攙扶,才沒走了一會,她就有點喘了,額頭上還開始冒汗。
“我們還要走多久?”
“很快就到了。”
“累了嗎?”
亞蘭伸出了手臂,讓伊芮絲把汗擦在自己的袖子上。
“有一點。”
伊芮絲也絲毫不客氣,非常自然地拽住袖子就往額頭一抹。
“堅持一下。再往前走有一片麥田,那里的日落很漂亮。”
“好吧。”
其實伊芮絲并不是真的想看日落,看不看、在哪里看、漂亮不漂亮,說到底都無所謂。
畢竟她對這種只有小女生才喜歡的事情并不熱衷,當初一連看了《深情公爵非我不可》《冷漠惡魔愛我入骨》《與萬物之神一夜纏綿后我開啟了帶球跑的人生》三本低俗愛情小說,她很確信,這只是意外。
是一個一連三次的意外。
如今突然提出要去看日落,只不過是因為她從亞蘭的眼里看到了不加掩飾的情意。
伊芮絲只是想找一個浪漫一點的地點,結束這場限時的浪漫愛情體驗。
“到了。”
亞蘭的聲音打斷了正在沉思的伊芮絲。
她似乎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啊了一聲,尾音是上揚的。
“伊芮絲,看前面。”
一直低頭走路的伊芮絲終于抬起了頭。
“刷啦——”
傍晚時分的風恰逢此刻迎面吹來。
伊芮絲的頭發(fā)被吹得往后飛,整張臉全部露了出來。
但她忘了伸手去整理凌亂的發(fā)絲,而是怔怔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伊芮絲的視野里只剩下金橘橙紅這四種顏色。
逐漸西沉的太陽是橙紅色的,夕暉把天邊的云彩,乃至把半邊天都染成了燦爛奪目的顏色。
那么溫暖,足以讓人震撼。即使傍晚的日光依然眩目,卻依然忍不住直視眼前壯麗的風景,舍不得眨一下眼。
當晚風吹起,不知名的白鳥劃過天際,新鮮的小麥香氣頓時撲鼻而來,仿佛一直延伸到了天際線那頭的青綠色麥田,在余暉的照射下翻滾起金色的麥浪,一層接一層,猶如吟游詩人口中的黃金海。
伊芮絲喃喃道:
“好美……”
亞蘭收回了落在遠方的視線。
當伊芮絲重新闖入他的視野時,他情不自禁露出了微笑,仿佛她比黃昏時分的麥田更令他沉醉。
正如伊芮絲看到這幅日落之景便舍不得別開視線了,亞蘭的目光一旦重新回到伊芮絲的身上,便再也無法移走。
他輕輕恩了一聲,然后說:
“是的,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