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芮絲,我想,我們需要談?wù)劇!?br/>
亞蘭忽然在晚飯過后說出這么一番話,伊芮絲的心頭頓時浮現(xiàn)出不好的預(yù)感。
她的胃忽然開始有點疼,晚餐時喝的美味奶油湯變得好像有點油膩,讓她想要吐出來。
這兩天發(fā)生的所有事情在她的腦海里一閃而過。
確信自己并沒有犯下什么致命的過失后,她舔了舔干澀的嘴唇,對亞蘭說了聲好的。
亞蘭的嚴肅令這次的交談變得正式。
他們在桌子鄰近的兩邊坐下,亞蘭給她倒了一杯水,但伊芮絲完全喝不下。
而他上來的第一句便像是投下了一顆炸/彈:
“明天……我送你回最近的城鎮(zhèn)吧。”
伊芮絲的腦子空白了一瞬。
但下一秒就形如鉛筆用力地在白紙上胡抹亂畫,一團糟。
她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椅子腳和地板的摩擦發(fā)出了刺耳的劃拉聲,水杯里的水也因為突然拍在桌面的雙手而灑出來少許。
伊芮絲驚愕的神情沒有絲毫的偽裝。
“為什么……?”
“是我做錯了什么嗎?”
“沒有。”
亞蘭沒有看她,他的視線落在了方桌正中插了嫩黃野花的花瓶上,他的態(tài)度堅決:
“回去吧,伊芮絲。”
“你看著我的眼睛說。”
亞蘭頓了頓,他轉(zhuǎn)過頭,和伊芮絲裝滿了愕然的眼睛對上了視線,語氣是第一次的那么冷淡:
“我明天會送你回去。”
……
……
對于事情究竟是在哪里出了錯的,伊芮絲完全沒有頭緒。
她就不懂了,明明白天的時候還好好的,有說有笑,一丁點的異常和征兆都沒有。
怎么眨了下眼睛的功夫,他說翻臉就翻臉了?
伊芮絲左思右想,泡在浴缸里的她把手指都泡皺了泡白了,依然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
想不明白的不止是伊芮絲,在旁從頭到尾注視著一切的舊時代眾神的意志碎片也一頭霧水。
[欺詐神拍了拍愛神。]
[創(chuàng)造神同樣希望能從愛神那里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毀滅神對愛神表達了自己煩躁的情緒。]
這大概是伊芮絲第一次不那么排斥這群把別人信息框侵占為它們的聊天室的家伙們。
她也緊緊盯住了信息框。
[大佬們的凝視令愛神受寵若驚。]
[愛神悄悄把答案告訴了欺詐神。]
[欺詐神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隨后對創(chuàng)造神說起了悄悄話。]
[創(chuàng)造神發(fā)出了三連“哦!”的驚嘆。]
[真相大白的創(chuàng)造神朝毀滅神露出了得意的表情,并希望愛神和欺詐神守口如瓶,不要將它們的對話告訴毀滅神。]
[舊時代曾與創(chuàng)造神屬于同一陣營的愛神答應(yīng)了創(chuàng)造神的請求。]
[作為中立派的欺詐神露出奸詐的笑容,它同樣答應(yīng)了創(chuàng)造神的請求。]
[毀滅神煩躁得想毀滅世界。]
伊芮絲同樣煩躁得想一鍋端了這些神的意志碎片。
即使她重重地拍打水面,也不足以宣泄掉浮躁的情緒。
她連續(xù)做了好幾次深呼吸,不斷在心里告訴自己,問題既然已經(jīng)發(fā)生了,那么她得去面對。
剛才,當(dāng)亞蘭接二連三堅定地提出了明天要送她回到最近的人類生活的城鎮(zhèn)后,伊芮絲忍無可忍,直接用了個[讀心術(shù)lv6],但失敗了。
對方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態(tài)度明確冷淡,伊芮絲認為再糾纏下去也沒有意思。
便用哭腔對他說了一番話后,轉(zhuǎn)身就走。
“我知道了。”
“我明天就會離開這里,不會再給你添麻煩。”
“謝謝你的好意,但你不需要送我,我會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很感謝你對我的照顧。”
雖然說是這么說了,但伊芮絲總覺得不甘心。
因為她能感覺的到,在提出送她走之前,他對她的態(tài)度和反應(yīng)都不像是假的。
她甚至很確定,他確實對她動了心,有那么一點喜歡她。
那么,要……賭一把嗎?
想到這里,伊芮絲側(cè)過腦袋,看了一眼她倒映窗戶上的影子后,從水中站了起來。
她認為自己可以賭一把。
畢竟她在亞蘭身上花的時間并不算多,她愿意為了已經(jīng)朝她打開了一線縫隙但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卡死了的愛情之門再努力一把。
哪怕她真的看錯了人,在陰溝里翻了船,也不會損失太多。
想到這里,伊芮絲下定了決心,面無表情地望著桃紅碧綠瓷白花色的地板瓷磚。
既然答應(yīng)了亞蘭會走,她要是反口……反口也不是不行,但伊芮絲覺得那么做會顯得自己特別廉價,像是乞丐一樣死乞白賴賴在人家家里不肯走。
她想得到的結(jié)果是:
她想走。
但他攔下了她。
為此,她得用上一點特別的手段了。
為了即將發(fā)生的事情,伊芮絲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吐出,是在腦海中預(yù)演接下來的劇情,也是在做心理準(zhǔn)備。
不一會,她的腳踩在了浴缸的邊沿。
下一秒,似突然失去了重心,她的身體狠狠地朝地面摔去!
伊芮絲的慘叫聲傳遍了整間屋子。
——這聲慘叫其實有點演的成分在里面了。
伊芮絲能察覺到自己的手臂和小腿骨折了,可比起粉身碎骨的疼痛而言……這還不夠。
遠遠不夠。
對于喚起亞蘭對她的同情心,主動提出留下她在家里養(yǎng)傷,也還不足夠。
“伊芮絲!你怎么了?你還好嗎?!”
僅僅是伊芮絲發(fā)出慘叫的下一秒,亞蘭著急的詢問聲和火急火燎的拍門聲便一同傳了過來。
伊芮絲咋舌,因為他來得要比她預(yù)想之中的要快了好多。
但她沒有應(yīng)答。
勉為其難地撐起了身子后,她的右手把左臂明顯骨折的地方按在了冰冷又濕滑的地磚上,之后使勁兒——骨頭碎裂的悶響聲頓時響起。
伊芮絲對受傷的左腿一樣如法炮制。
這回,她終于疼得眼淚水都直接飆出來了,混著汗水,洗澡水,整個人像是還泡在水里面一樣。
[自殘lv3→自殘lv4]
[獲得“中度損傷”狀態(tài)]
[+查看狀態(tài)]
做完這一切,體力直線下降的伊芮絲沒有能支撐住,又摔回了地面。
臉色慘白的她喘著粗氣,但咬緊了牙關(guān),把慘叫聲死死憋了回去。她不能喊出聲,因為她不想讓亞蘭那么快闖進來,她還沒有做好準(zhǔn)備。
“伊芮絲!你醒著嗎?你應(yīng)我一聲!”
伊芮絲依然沒有應(yīng)。
她的手放在了已經(jīng)嚴重變形的傷口處,一股不詳?shù)臍庀ⅹq如蟒蛇一樣纏了上去。
[當(dāng)日可使用魔法次數(shù)1/3]
[當(dāng)日可使用魔法次數(shù)0/3]
這下夠了。
拼盡最后的體力把掛在浴缸旁的毛巾拽了過來,蓋在自己身上后,伊芮絲的嘴邊傳出了聲音,虛弱得形如臨終者最后的低語。
“亞蘭……”
“我起不來了……”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亞蘭真的聽到了她的求救聲,便是在話音落下的瞬間,門猛地被撞開了!
當(dāng)正好看到掙扎起身卻重重摔倒在地面,像是第一次上岸的美人魚一般充滿了破碎感的伊芮絲,亞蘭臉色驟變。
他飛一樣地沖去了她的跟前,速度跟本來正在郁悶地擠羊奶的他在聽到從伊芮絲的慘叫后沖來浴室門口的時候一樣快。
“傷到哪里了?”
“不知道……渾身哪里都痛……”
伊芮絲痛苦地□□。
她的反應(yīng)像是這時才從疼痛中回過了神。
當(dāng)察覺到此刻的自己狼狽又暴露,她慌張地把身子縮了起來,想完全藏在毛巾下面,另一手下意識地抬了起來,想去擋住亞蘭的視線。
“不要看我……”
她顫巍巍的、讓人不禁去想“這怎么還抬得起來”的左臂,就這么直直闖入了亞蘭的眼里。
他的心瞬間揪了起來。
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牢牢抓住了他的心臟,他的心臟被擠壓得變了形,痛得他有點喘不過氣來。
亞蘭咬緊了牙關(guān)。
他想趕緊把伊芮絲轉(zhuǎn)移到其它位置進行治療,卻在準(zhǔn)備抱起她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她摔斷的左腿,他馬上意識到不能這么做,否則可能會對她造成二次傷害。
該死!
亞蘭只能在原地為她進行治療。
他吐出了一口濁氣,接著雙手懸空放在骨折的左腿上面,閉上了雙眼,全神貫注。
“使用技能‘中級治愈術(shù)’。”
霎時,合共四層的魔法陣憑空展開。
伴隨魔法陣中詭秘的文字與圖形旋轉(zhuǎn),位移,變形,生命的氣息應(yīng)召而來。
海量的淡青色光點從玻璃窗的縫隙鉆入,又穿過墻壁,從四方匯聚而來。
浴室的瓷磚隨之反射出青藍綠靛的光芒,凝成了一片青綠色的光海。
挾了濃厚生命之力的光點圍繞在被重創(chuàng)的傷處,像是在呼吸一般瑩瑩發(fā)光,試圖使伊芮絲的傷痛愈合,恢復(fù)如初。
這是亞蘭第一次在伊芮絲的眼前使用魔法。
他似乎并不會a級秘術(shù)[默讀],但也有可能是沒有必要,總之,伊芮絲很清楚地聽見了他的聲音,得知了他正在施展的魔法。
聽見是中級“治愈”術(shù),而非中級“治療”術(shù),伊芮絲有點吃驚。
戰(zhàn)士系的職業(yè)會使用魔法雖然不是什么稀罕事,像是森林獵手、魔劍士這類職業(yè),能用上四五個魔法也不出奇。
不過這也并不算常見。
能魔武并用的,都是些罕見的稀少職業(yè)。但他們的魔法天賦不會太高,魔力值上限受限,撐死也就是lv30以內(nèi)魔法師的水準(zhǔn)。
而亞蘭正在施展的“中級治愈術(shù)”是非常高級的治療系魔法。
比一字之差的d級魔法“中級治療術(shù)”要高出兩級,是標(biāo)準(zhǔn)的b級魔法,是在lv70-lv99段位的魔法師,或者至少lv45的治療系職業(yè),才能使用的魔法。
想到這里,伊芮絲看向亞蘭的視線里多出了幾分藏不住的異樣。
她的腦海也再次浮現(xiàn)出那個糾纏了她很久的問題:
亞蘭……他到底是什么人?
伊芮絲的手臂和后頸冒出了雞皮疙瘩。
晚風(fēng)從浴室的門外吹了進來,吹得渾身濕漉漉的她打了一個寒顫。
“該死,怎么會沒用……”
是亞蘭聲音里的惱火把她拽回了現(xiàn)實。
她定了定神,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沒有答案的難題。
而對于“中級治愈術(shù)”居然治愈不了骨折骨裂這件事,身為始作俑者的伊芮絲可以給出解釋。
在雙a級詛咒魔法的干擾下,他的治愈魔法當(dāng)然不可能有用的。
實際上,別說“中級治愈術(shù)”了,即使是“圣治愈術(shù)”,就算教皇從天而降光臨此地,也別妄想能治好她。
身為全系全能且滿級的魔法師,伊芮絲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而看到亞蘭慌張得連額頭都冒汗了,豆大的汗珠從鬢角滾落,特別的人間真實,伊芮絲并不如剛才那么緊張了,她的心里甚至有點想笑。
得慶幸確實夠痛,她才沒有真的笑出聲。
一次的失敗不能挫敗亞蘭。
他那咬牙切齒不甘心的樣子像是想要再來一次。
是伊芮絲冷淡的聲音阻止了他:
“別試了,沒用的。”
“即使沒用也……”
伊芮絲打斷了他的話:“我中了詛咒狀態(tài)。”
亞蘭肉眼可見地愣了一下。
完全出乎意料的字眼從他嘴中如低喃般地問了出來:
“詛咒……?”
痛得齜牙咧嘴的伊芮絲強撐了個笑容出來。笑容宛如逐漸開敗的花朵,最后一片不愿意凋零而苦苦掙扎的花瓣。
伊芮絲知道這個笑容會有多大的殺傷力,畢竟她曾經(jīng)對著鏡子練習(xí)過很多次。
這般故作堅強的樣子天底下大概沒有幾個男人能扛得住,反正圣子和他的繼任們都不能。
“沒有必要對一個馬上就要說再見的陌生女人問這么多,不是嗎?”
亞蘭一聽明白她的意思,神色立刻嚴肅起來。
“伊芮絲,你現(xiàn)在的狀況不適合遠行。”
“要我離開的分明是你。”
反嘴就是一句堵了回去之后,伊芮絲換了一口氣,此時聲音里也帶上了點隱隱的哭腔。
她的哭腔聽上去仿佛下一秒淚如泉涌也不會讓人意外,但此刻卻在拼命壓抑著。
“抱歉,我有點賭氣了,說話有點難聽,希望你能原諒我。”
咧出了一個歉意的笑后,伊芮絲試著動了動身體。
她的左臂雖然折了,但不是不能用,起碼用來抓住毛巾掩住身體是夠用了。
伊芮絲健康的右臂按在了浴缸的邊沿,企圖站起來,期間她十分堅定地拒絕了亞蘭的攙扶。
“中級治愈術(shù)”雖然沒能治愈她,不過至少為她恢復(fù)了一些體力,她便是靠著這點少得可憐的體力支撐起了軟弱無力的身體。
像是一塊支離破碎,隨時都有可能垮掉的玻璃花瓶,伊芮絲靠著浴缸站了起來。
她彎著腰半站起身的姿態(tài)倔強又狼狽。
憋著眼淚的眼睛發(fā)紅,她喘著輕氣,非常堅決地對亞蘭說:
“你不用擔(dān)心,這對我來說不是太大不了的事情,我明天就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