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在家里呆著,不許亂跑知道嗎?”
“好,我保證不亂跑。”
掛斷電話,雷凌站了一會兒,這才往病房走。
帶他去換無菌服的護士臉紅紅的偷偷看他:“您好,需要我幫您穿嗎?”
雷凌搖頭:“不用,我自己來。”
他動作很快,不到兩分鐘就全部弄好往外走,小護士小跑著跟上:“我是值班護士,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我?!?br/>
雷凌哪會不知道她的想法,頓了頓,勾唇一笑:“抱歉,你得離我遠一點,不然我老婆會吃醋?!?br/>
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愣愣登登的小護士才明白過來什么。
只覺得上天真是不公平,這么好看的男人,怎么就結婚了呢?
雷凌進到重癥監護室,林杳抬頭看過來,看見是他,像是看見救星似的,眼淚簌簌而下:“凌哥兒,你可算來了,你爸他……”
她眼睛紅腫臉色慘白坐在床邊搖搖欲墜,雷凌和老太太交換個眼神,走過去,還沒開口,林杳突然拽著他到床邊,對著昏迷不醒的人哭喊:“雷霆,雷霆,你睜開眼看看,凌哥兒回來看你了。你睜開眼看看啊,你兒子回來看你了,他沒有不管你,他還是愛你的……凌哥兒,你快跟你爸爸說說話,從上次你們不歡而散之后他一直念叨你一直覺得對不起你……他一直說,家和萬事興,說這個家不能散……”
她倒是會演戲,眼淚和道理并濟,要是雷凌是外人,可能都被感動了。
“林姨,我問過醫生了,我爸沒事,休養一段就好了……”他掙回自己的手,覷了覷老太太,“這里我守著,你和奶奶先回去?!?br/>
林杳搖頭:“不,我不回去,我要在這里守著他。都是我不好,是我沒照顧好他,都怪我都怪我……”
說來說去都是這些,老太太聽不下去,咳嗽一聲:“老大家的,雷霆需要靜養,你在這里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話,跟我回去,明早再過來。”
老太太發話,林杳不敢不聽,留戀不舍地看了又看,這才跟著老太太出去。
病房里恢復了安靜,只有監測儀器發出的聲音,雷凌就那么坐在床前,看著那個他稱之為父親的男人。
其實他們對彼此是陌生的,甚至可以說,雷凌一開始對父親是有怨恨的。恨他無情無義,恨他拋妻棄子,恨他是非不分。
同樣是他的孩子,為何哥哥姐姐有媽媽,雷嘉言父母雙全,就只有他成了被拋棄那一個?
他知道父母鬧離婚,知道爸爸在外面養小三還有了私生子,知道他們經常吵架,但是他一直以為他們不會離婚,雖然那會兒他還小,但他知道父母青梅竹馬感情很好不至于離婚。后來媽媽帶著他們哥哥姐姐還有他搬到外婆家,一開始爸爸還來看他們,后來慢慢不來了……
那時候他就知道,這個家保不住的。
再后來,父母離婚,媽媽帶著哥哥姐姐去了瑞士,爸爸迎娶新妻。
也就是一瞬間,他就沒了媽。
從那時候開始,他就恨這個男人,這個給了他血緣給了他姓氏的男人。
那會兒他喜歡看哪吒,反反復復看哪吒剔骨還父那一段,只覺得解氣。他甚至想過,如果用這種方式可以和那個與他在生物學上有父子關系的男人一刀兩斷,他不介意多來兩次。
尤其在新聞上看到他和新婚妻子和最寵愛的小兒子的日常生活,他們一起吃早餐一起看電視一起逛街,他接送小兒子上下學,他陪小兒子參加親子運動會,他在老宅院子里給小二兒子設計一個游樂場,小兒子半夜發燒痙攣他著急得恨不得跪下來求醫生……看到這些,他更是恨,兒子竟然要看電視才能見到自己爸爸,真是諷刺。
更諷刺的是,小兒子八歲生日,雷霆大宴賓客,有記者問他:“你小兒子拿了各種國際大賽的金獎,有沒有打算讓他當科學家?”
雷霆搖頭:“我雷霆的兒子,自然是要繼承雷氏的,不當科學家。”
記者又問:“那你另外兩個兒子呢?”
他愣了一下,好像回憶了一下另外兩個兒子是誰,然后他不耐煩地蹙眉:“另外兩個兒子自有安排。”
記者不死心:“可否透露一下,是什么安排,也是進雷氏嗎?還是說,雷氏是留給小兒子的?”
他越發不耐煩起來:“今天請你們過來,是為了我兒子的生日,你們揪著無關緊要的人干什么?”
雷凌擰了熱毛巾幫床上的人擦手,苦笑:“爸您還記得嗎?我那時候才知道,原來我和大哥,在您心里是無關緊要的人。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吧,我發現自己突然不恨您了,您不配得到我的恨。我就當,自小沒有爸爸。慢慢的,我也真的覺得沒有爸爸了。您說我賭氣,說我吃雷嘉言的醋,說我不懂事……其實您想多了,我都不在乎,我賭什么氣吃什么醋?”
“有時候在報紙上新聞上看見您,我都會愣一下,覺得這人挺面熟,好像在哪里見過。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原來是您。但也是看了就過了,跟我沒什么關系。后來我出國,你們徹底從我生活里消失。我從國外回來,您還來探我的底,怕我跟你小兒子搶雷氏,您第一次跟我講那么多大道理,什么家和萬事興,什么兄弟和睦比什么都重要,什么奶奶最喜歡天倫之樂……我當時只覺得諷刺,覺得您挺無恥的,您張嘴就是大道理,但您做了什么?家和萬事興,您跟媽媽離婚干什么?兄弟和睦,二叔三叔為何退出董事局?奶奶喜歡享受天倫之樂,您不知道奶奶一直不喜歡那對母子么?”
“后來我和柏玉玲在一起,她和那女人一直調和我和你的關系。其實您心知肚明,那女人是想借她侄女來掌控我為她兒子鋪路,您不止沒阻止,您還默許了。小時候,您在我心目中是大山一樣的存在,但是后來我挺看不起您的,犧牲三個孩子成全小兒子,無毒不丈夫,說的就是您?!?br/>
“我記得第一次家庭聚會,我帶著柏玉玲回家吃飯,您挺高興的。其實有什么好高興的,我喊您一聲爸,無非是客氣而已,您竟然當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們的關系有了改善?從蕭北鳶出現開始,那傻丫頭,她根本不知道您聯手那女人害死了她父母,她更不知道是那女人放火燒死了她兩個哥哥,更不要說夜家的事,她還傻傻的勸我,沒事多回去陪您吃飯喝茶,還說您是好父親。其實我告訴自己,將來我有了孩子,千萬不能成為您這樣的人,我不想我的孩子恨我?!?br/>
裸露在外面的皮膚都擦了一遍,雷凌把毛巾丟在盆里,幫床上的人掖了掖被子:“爸,您還記得那晚,我們在立春吃飯,我走的時候說了什么嗎?我說我一個也不會放過,夜家的事小北的事,我會一一查清楚。雷氏,我也會幫您管好,您好好養病,醫生說了,您不能動怒不能操勞?!?br/>
抽了紙巾擦手,揉成一團丟在垃圾桶,雷凌彎腰,把手伸到床板下面,很快拿出一個東西出來。
他挑眉,勾唇笑了笑,起身往百葉窗那邊走,抬手,把一個指甲蓋大小的東西從窗子上摳下來。
然后他捏著東西回到床邊,舉起來給床上的人看,笑得諷刺:“其實您挺可憐的,看看那女人做了什么?你如珠如寶對她,她把您當什么,把雷家當什么?”
他彎腰湊過去,近距離看那個男人,越看越陌生,越看越漠然。
門關上,候在外面的楊修帶著人湊過來:“雷總……”
“我出去一下,你盯著點,小心那女人作妖。”
楊修點點頭:“您放心,我保證把人給您看好?!?br/>
“車鑰匙給我……”
看老板疲倦不堪的樣兒,楊修是心疼的:“讓司機送您吧?!?br/>
“不用,我自己去?!?br/>
坐電梯到地下停車場,雷凌總感覺好像忘了點什么,發動車子才想起來某個說話不算話的小女人。
說好了跟他視頻,這都快十一點了,人呢?
他點開微信,彈了個視頻窗口過去,那邊很快接起來,不過屏幕里出現的是毛茸茸的腦袋。
“蕭北鳶,你干什么呢?”
“等一下……”鏡頭晃來晃去,過了一會兒,蕭北鳶一張紅撲撲的小臉出現,“好了?!?br/>
“你干什么呢?”
她羞澀一笑:“我剛洗完澡……”
雷凌挑眉,看她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樣子:“剛洗完澡你穿成這樣?故意不給我看?”
蕭北鳶一雙大眼睛閃啊閃的:“我以為你不想看,原來你想看啊?!?br/>
她就是故意的,雷凌倒吸一口涼氣,小腹處一團火熊熊燒起來。
這小東西,越來越會撩人了。
“小乖,你穿那么多不熱嗎,把外面那件脫了,好不好?”雷凌誘哄著她,“我好想你的,難道你不想我?”
那邊蕭北鳶趴在床頭,纖纖玉足晃來晃去的,扯了扯睡衣把自己裹得更嚴實:“我覺得還好啊,不熱。”
雷凌抵著后槽牙:“小乖……”
半小時后,雷凌心滿意足驅車離開,燕京那邊我是,蕭北鳶捂著胸口鉆到被子里,感覺渾身著火了似的,還覺得口干舌燥。
不行不行,跟雷凌在一起久了,連她自己也變得不正經起來。
雷凌到達南市區別墅的時候,房伯正彎著腰把院子里的花盆抬到檐下。
一晃眼,他也是快七十歲的老人了。
“房伯……”雷凌走過去,“不是讓你歇著么?”
房伯笑了笑:“我從老家山里挖了些蘭花過來,剛好院子里花盆空著,我就栽上了。天氣預報說今晚有雨,我就想著別糟蹋了,養好了還要送給老太太和小北呢?!?br/>
“我來幫你吧……”
房伯在雷家地位不一般,他是老太爺親自選出來的作為管家培養的,以前雷家一大家子幾十口人住在老宅,吃穿用度全都是他在打理,全家人都對他滿意,都把他當自己人。
雷家這幾個孩子都是他看著長大,甚至說是一手帶大的,尤其是雷凌,跟他特別親。
別的傭人都是“少爺”“小姐”的喊,只有房伯,像爺爺似的,喊他們的小名。
所以雷凌說幫忙的時候他沒有客氣,兩個人一起把蘭花搬到檐下,這才回到屋里。
這里雷凌并不常來,只是定期有鐘點工過來打掃,但是看得出來,房伯來到這里之后應該是又收拾了的,茶盤上還燒著水。
兩個人圍著茶盤坐下,房伯給雷凌沏茶,忍了忍還是問:“你爸,怎么樣了?”
“你怎么不自己去看他?”雷凌端起茶杯喝一口,看著面前的老人,莫名覺得他的眉眼和雷霆有點像。
大約是兩個人幾十年相處在一起的緣故。
房伯笑了笑:“凌哥兒,我老了,你爸不需要我了……”
“怎么會,這次要是你在,我爸也不會出事。”雷凌嘆息一聲,“現在他身邊都是那女人的人,就連病房里都安裝了攝像頭和竊聽器,防我跟防賊似的?!?br/>
房伯一點不吃驚:“這是太太會做的事?!?br/>
雷凌點點頭:“她有什么做不出來的,她都敢買兇殺你了。不是我說你,房伯,你這次太任性了,至少走的時候應該跟我通個氣……要不是我的人及時趕到,現在在我面前的應該是你的遺照。”
他說的挺認真,房伯心頭一暖:“凌哥兒,我不能看著你爸一錯再錯。如果我的死,能讓他迷途知返,我無所謂。”
“你跟在我爸身邊幾十年,竟然還對他心存幻想,房伯,你怎么跟蕭北鳶一樣幼稚?”
房伯苦笑一聲:“不然我能怎么辦,去舉報他?丟下他不管?凌哥兒,我和他相伴幾十年,已不是簡單的主仆,我們是兄弟是親人。有些事,我覺得是時候讓你知道了。”
“和夜家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