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要乖……”明明客廳里燈光明亮,雷凌卻覺得視線模糊,什么都像是泡在水里,看不真切。
泡得變形了。
剛才那男人說給蕭北鳶注射了解藥,還給她冰敷,來緩解痛苦。她身體什么情況?經(jīng)受得住那些嗎?
她明明每次來大姨媽都疼得死去活來,要貼多少暖宮貼要喝多少紅糖水才稍微好轉(zhuǎn)。雷凌看過她的就診記錄,醫(yī)生特別交代過,生理期期間要忌生冷忌煙酒忌熬夜忌情緒起伏。
他明明下午還讓東子給她送姨媽巾暖宮貼紅糖還有零食,他明明在電話里聽出來她渾身不舒服,本來以為她應(yīng)該是窩在酒店睡覺的,他甚至定好了時間讓東子給她送宵夜的。
都怪他都怪他,要不是他,蕭北鳶怎么可能經(jīng)受這些非人的折磨?
昨夜他就該連夜去燕京找她的,怎么能因為雷霆說了那些就害怕?就算她父母的死和雷霆有關(guān),就算要父債子償,他也必須把她牢牢抓在手里。
就算要用余生來償還,那就償還好了,他愿意。
“蕭北鳶……”雷凌哽咽著,“你……很難受是不是?”
蕭北鳶難受得全身血管都要爆炸了,下唇咬破了,指甲摳到肉里,臉上脖子上全是抓痕,牙齒都要咬碎了……冰塊貼在皮膚上,她能感覺到生理上的涼快,可是心理上,她就是覺得血管里肉里爬滿了螞蟻爬滿了螞蟥,她就是覺得熱。
但是這些她不能跟雷凌說,他遠(yuǎn)在康城,說了只會讓他著急。
這些東西,就讓她一個人受著好了。
“雷凌,我……我沒事,真的……”再說下去絕對會穿幫,蕭北鳶抬起幾近麻木的手狠狠掐在大腿上,抑制住自己的喘息,“我想睡一會兒。”
睡覺才能保持體力,雷凌也怕自己一直跟她說話他會控制不住情緒,于是強忍著悲痛:“好,你睡一會兒,乖乖的,睡醒我就來了。”
蕭北鳶用最后一絲力氣掛斷電話,遞給小乙。
時間也差不多了,小乙把手機拿過去,沉聲道:“我得上去了。”
蕭北鳶瑟瑟發(fā)抖,像篩糠似的,卻還是要求:“求你了,再給我加點冰……”
“可是你的身體……”
今晚全靠他的幫助她才能脫身,要不然此刻早就被那幾個男人弄到哪里、會發(fā)生什么都不知道,蕭北鳶感激他。
但是感激并不能讓她舒服一點,她最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這時候也只能豁出去了:“別啰嗦,要么……給我男人,要么給我冰塊,要么……看著我死。”
小乙沉默了幾秒,想問點什么,最終點點頭,從柜子里拿出更多冰塊來。
雷凌掛斷電話,也不管現(xiàn)在幾更幾點了,找到一個號碼撥出去:“舅舅,小北出事了……”
三言兩語說了幾句,電話掛斷,又打給楊修:“幫我訂最早的飛燕京的航班。”
燕京,九叔擦著手打開門,一臉不悅:“不是說我練習(xí)書法的時候不要打擾我么?”
阿上顫顫巍巍的,把手機遞過來:“您的電話,丫頭……丫頭可能出事了。”
九叔一把摔了毛巾,把手機接過來,看了一眼,放在耳邊,沉聲問:“怎么回事?”
雷凌也不客氣:“九叔,小北被人下了藥,能不能麻煩您幫我……”
九叔使個眼色,阿上湊過來,低聲道:“我去她房間看過了,人不在。看了監(jiān)控,十點二十的時候出去的,只不過……”
他不敢繼續(xù)往下說,九叔也不跟他計較,問電話那邊的雷凌:“可知具體地址?”
一老一少兩個男人達(dá)成協(xié)議,雷凌抬起拳頭在太陽穴上敲了敲:“謝謝。”
九叔輕哼一聲:“以后再說。”
這邊九叔迅速采取行動,那邊雷凌換好鞋子推開門,一輛越野車風(fēng)馳電掣般停在別墅門口。
車門打開,有人跳下來,路燈下,麒麟的頭發(fā)像雞窩,臉色慘白:“五哥,快上車。”
雷凌愣了一下:“老幺,你怎么來了?”
麒麟著急得跟什么似的:“別墨跡了,先上車,去機場。”
雷凌坐上去,安全帶都沒系好,車子就像離弦之箭飛出去。慣性使然,他的身子先是前傾,繼而往后狠狠摔在椅背上。
麒麟沒時間管他,小鋼炮似的一連串問題砸過來:“怎么回事?小北怎么會被人下藥?又怎么會躲在會所地下室?她招惹誰了?沒有人欺負(fù)她吧?那邊有沒有人看著她?可千萬別讓男人近身啊,否則會出問題的。哎,她去燕京也不跟我說,我閑著也沒事,跟著她去多好是不是?不過五哥不是我說你,這件事全賴你,誰讓你管柏家那些破事?說到柏家,這件事會不會跟他們有關(guān)系?你不是讓人跟著小北么,怎么還能出事,你那些人干什么吃的?我告訴你,出來之前我爸可是說了,你要是保護不好小北,他第一個打死你。”
雷凌只覺得腦殼疼得要炸了,天知道,他現(xiàn)在除了后悔還是后悔。
要是沒保護好那個女人,別說舅舅,就是他自己,也恨不得打死自己。
說了半天沒得到回應(yīng),麒麟扭過頭:“你倒是說話啊。”
雷凌苦笑:“你要我說什么?”
麒麟看了看他顫抖的雙手,還有顫動的睫毛,以及眼底的猩紅,欲言又止好幾次,終究只是嘆息一聲。
“五哥,小北前腳去燕京,你就應(yīng)該后腳追著去。這件事你是錯上加錯,錯的離譜。別說小北,我都沒辦法原諒你。”
雷凌使勁搓臉,聲音含糊不清:“是,我是錯的離譜,別有用心的人隨便發(fā)兩張照片來,我就害怕了。”
看他那樣兒,麒麟也說不出更多埋怨的話來,也知道他的著急,只能安慰兩句:“事情已經(jīng)出了你也別著急,不是找九叔幫忙了么,會沒事的……不對,你剛才說什么照片?怎么回事?”
雷凌點開手機遞過去,麒麟看一眼,瞬間炸毛:“誰給你發(fā)的?挑事啊這完全就是?偏偏在你們鬧矛盾的時候發(fā)給你,你可別告訴我你相信了。”
雷凌縮回手,笑得比哭還難看:“我當(dāng)時確實是相信了,而且我親眼看見她和承頤……不止一次,她對那個男人,比對我還親密。”
麒麟咋舌:“五哥,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啊,你不能雙標(biāo)啊。你自己丟下小北跑去救柏玉棠就是對的,小北跟男性朋友走得近就是錯的,這誰規(guī)定的?是你先錯了,再說這種照片,關(guān)鍵看角度知道嗎……誰發(fā)給你的?柏家人?姓林那女人?”
雷凌吁口氣:“林夢……”
麒麟挑眉:“我很早就提醒過你,林夢對你有意思,而且那女人陰險惡毒,你就是不信。這下好了,好不容易走了個柏玉玲,又來個林夢,造孽喲……你這次要是不把這些亂七八糟的關(guān)系處理好了,以后你跟小北之間,一點就炸,你好好想想吧。”
雷凌別過臉看窗外的燈光,根本沒必要好好想,一開始他心里就一清二楚。只不過他存了僥幸心理,又背著救命之恩這個大包袱,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容忍。
昨晚他還生氣雷霆維護姓林那女人,覺得自己被拋棄了。現(xiàn)在想想,自己和他有什么區(qū)別,他還不是在維護柏家人。
維護到了昏頭的地步。
維護到了給別人有機可乘的地步。
他是該再好好想一想了。
“麒麟……”
“嗯?”
雷凌轉(zhuǎn)過來,看著他:“還記得那年在南非的事嗎?”
麒麟眼皮一跳,看著他:“怎么了?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雷凌笑了笑,輕輕搖頭:“我一直懷疑那件事是姓林那女人找人做的。最近我仔細(xì)想了想,興許是我們想得太簡單了。”
“你懷疑還有別人?柏玉棠?柏正林?”
雷凌揉揉鼻子:“也許是我多慮了,也許真的只是那些亡命之徒看上了我那塊全世界獨一無二的鉆石罷了。”
雷凌深深吸口氣,把電話接起來:“喂,九叔……”
“是我……”阿上的聲音聽著有點喘,“我們已經(jīng)到達(dá)會所門口,但是沒找到那個男人……我侵入會所監(jiān)控,仔細(xì)找了一遍,沒發(fā)現(xiàn)小北的身影,你是不是搞錯了?”
前半句讓雷凌心驚膽戰(zhàn),后半句出來,那種感覺,就像是剛從高溫油鍋里拿出來,又放進(jìn)冷水里,泡了一會兒又放進(jìn)油鍋里繼續(xù)炸。
“不可能,我給你的地址沒錯。”
阿上的呼吸有點緊,看了看一旁臉色越來越不對的九叔,有點懵。
“我看的監(jiān)控也不可能有錯,除非小北變臉……”阿上腦海中像流星似的閃過什么,“你別掛,你等一下。”
出來找人還帶著筆記本電腦的,估計也只有這位叫做阿上的保鏢了。
他的手指像是變魔術(shù)似的在鍵盤上翻飛了一會兒,然后倒吸一口涼氣,雙手顫抖著,把電腦轉(zhuǎn)向九叔那邊。
九叔看了一眼,眼睛驀地瞪大:“放大看看。”
阿上遲疑著,笑得比哭還難看:“九叔,怕不會那么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