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兩天俞小西把上課的筆記做了兩份，下午一下課就去了醫院。
護士無奈地看著歐頁，“昨天你就賴著不走，真想不通你們這些小孩整天都在想什么，醫院有什么好待的?！?br/>
“我那不是學習壓力繁重，想多休息兩天嘛！”
“那你就這么胡來，剛做完手術就吃瀉藥?！弊o士責備地看著他。
歐頁剛要說話，就看見推門而入的俞小西。
“小魚，你來啦！”他趕緊示意讓護士離開。
護士還算通情達理，也沒有戳破，就離開了。
俞小西把書包放下，“吃飯了嗎？”
歐頁搖搖頭，“沒呢，這不等你來嘛?！?br/>
俞小西打開桌子上的飯，看著他：“今天自己吃?！?br/>
“不要！”歐頁偏過頭去。
“吃不吃？”俞小西板著臉。
歐頁一聽俞小西語氣變了，梗著脖子，一臉委屈。
“我都病了，你還兇我?！?br/>
俞小西看著他這一下就能哭出來的樣子，嚇了一跳。
“我|操，你這不會是要哭吧？”
歐頁的眼睛里還真有眼淚溢出來。
“哎哎哎，行了啊，真是服了你了，我喂還不行嘛！”
俞小西坐下來，喂他吃起飯來。
也真是，一個大男孩，偏生跟個小姑娘似的，動不動就撒嬌賣萌哭唧唧，除了歐頁也沒誰了。
正當場面和諧呢，門被敲了敲，隨后唐屮和鄭易安就進來了。
兩人進來一看這和諧的畫面，皆是一頓，然后走了過來。俞小西喂著飯的手一抖。
“怎么樣小歐頁，醫院住的舒服嗎？”鄭易安問道。
“還行還行，且過得去?！?br/>
俞小西余光瞟了一眼唐屮，莫名一陣心虛。
唐屮找了把椅子坐下來，黑著臉，沒說話。
“嘖，沒看出來，小朋友還挺會照顧人的嘛。以后等我住院了，你也來照顧我好不好？”鄭易安開玩笑說。
“瞎說什么屁話！”一直沒說話的唐屮突然蹬了鄭易安一腳。
鄭易安尷尬地笑笑，“你干嘛呀，我就開個玩笑?！?br/>
“玩笑能瞎開嗎？”唐屮瞪著他。
“行了，以后不開這種玩笑就是了?！?br/>
鄭易安安慰性的沖俞小西和歐頁使使眼色。
“急性闌尾炎手術，不是一般最多住兩天院就行了嗎？這都四天了。”唐屮突然說。
歐頁一愣，“我這個比較嚴重……比較嚴重嘛?！?br/>
說完他心虛地看了看俞小西，結果俞小西正瞪著他。
“你干嘛這個眼神？”
俞小西喂完最后一勺飯，將碗放下。
“割個闌尾，竟然連手都不能用了，看來是挺嚴重。”唐屮意味深長地看著歐頁。
歐頁皺著眉看了唐屮一眼，然后緊張地看向俞小西。
俞小西在心里默默嘆了一口氣，從書包里拿出書本。
“吃完了就開始學習吧?！?br/>
鄭易安|拉著唐屮站起來，“那你們先學習，我們先走了，小朋友你一會兒早點回昂?！?br/>
走出醫院，鄭易安松了一口氣。
“你這段時間怎么了？”
唐屮問道：“什么怎么了？”
“上次跟歐頁打球，這次說話都陰陽怪氣的，這些可都不符合你的風格。”
“我什么風格？”
“平時這些事，你可不會多看一眼，也不會在乎那些人。但是這段時間你莫名對歐頁產生的敵意，又是因為什么呢？”鄭易安轉頭看著他。
“你想多了，就像你說的，我才不會和他們這些小屁孩計較什么呢？”
鄭易安嘆了口氣，“應該說更早，從運動會那次，歐頁向俞小西告白的那次，從那時候開始，你就有點反常?？赡芩麄儧]有察覺出來，但是我跟你相處了這么些年，這點了解還是有的?！?br/>
唐屮煩躁地抓了抓書包帶，“你是有多無聊？”
鄭易安也不在意，“我是想問，你是不是對小朋友……”
“不是！”唐屮斬釘截鐵地打斷他，“管好你自己吧！”
看著唐屮抗拒的背影，鄭易安笑著搖搖頭：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別扭。
“哎，小魚，你這兩天光給我講卷子了，也不給我說說名次?。俊睔W頁爬在床上轉著筆。
“恭喜你啊，全年級第一！”
“那你呢？”歐頁騰地翻起來。
“很遺憾，沒法跟你比?！庇嵝∥鞯哪樕钕褚槐P餿飯。
“那是多少嘛？”
“第四?！?br/>
“不錯呀！進步了?！?br/>
俞小西把書本裝回書包里，“是呀，托你的福，我又一次和年級第一失之交臂了?！?br/>
歐頁擺擺手，“原來你想要年級第一呀！早說嘛，我讓給你?！?br/>
“可別！你這是在羞辱我?！庇嵝∥鞅称饡?，“我走了，明天也不來了，好了就趕緊出院，別死乞白賴地賴人醫院不走?！?br/>
“這就走了啊？”歐頁瞬間變成了一條耷拉著耳朵和尾巴的小狗。
“我跟你不一樣，除了善良，還有一個優點就是臉皮薄?！闭f完就轉身準備走了。
歐頁喊道：“明天周末，你干嘛呀？”
“還沒考到年級第一，我要待在宿舍學習?！?br/>
周五的晚上不用上自習，俞小西沒有回宿舍，正好最近很多事窩在心里沒想明白，于是繞到操場溜達了一圈。他說不清對唐屮那云里霧里的感覺，也不知道怎么面對歐頁的表白。
操場上夜跑的人還挺多，蚊子也多，他胳膊上被叮了好幾個大包。
他打算到看臺上坐一坐，上去之后發現有一個人，好像還是認識的人。走近一看，竟然是鄭易安。
“師父，你坐這干嘛？”
鄭易安拍拍他旁邊的位置，示意讓俞小西坐下。
“好不容易周末了，很久沒有晚上出來，所以感受一下夜間的校園?！?br/>
俞小西坐下來，“那感受到什么了嗎？”
“感受到了學生時代真好！生命存在的每一刻都好?！?br/>
俞小西看了看他，“我怎么覺得怪怪的，你什么時候變這么老成了？說話還帶著股子老人腔?！?br/>
“哈哈，你都用慈祥形容我了，那我可不得配合你一下。”
兩人安靜得坐了一會兒。
俞小西突然說：“師父，你有沒有被什么問題困擾過？”
鄭易安想了想，“那可就多了去了，我整天都在被各種各樣的事情所困擾?！?br/>
“比如呢？”
“嗯，比如今天吃什么，明天穿什么衣服，晚上幾點睡等等等等?！?br/>
俞小西噗嗤一笑，“就沒有什么大一點的事情？”
“比如呢？”
“??？”
“你倒是給我比個如啊，你不比個如我怎么知道你說的大事有多大？”鄭易安挑挑眉。
俞小西思考了一下，“比如以后的一些事?！?br/>
“以后那么遠，想了也白想，到那了生活自然會給出答案。再說了，都不一定能活到以后，浪費現在的時間想那么多干嘛？”
“可有些事想不通就會一直影響現在的生活，在心里刺撓得慌，怎么辦？”俞小西苦著臉。
鄭易安端詳了他一會兒，“那你就直說什么事讓你這么刺撓吧，說不定我還能為你解個惑呢?！?br/>
俞小西猶豫了一下，“……歐頁跟我表白了，原本我以為是他的惡作劇，但看事情的發展，好像他是真的喜歡我。”
“那你呢？你喜歡他嗎？”
“沒有沒有?！庇嵝∥髁⒖虛芾斯乃频膿u頭，“我就是看著他還蠻可憐的，有點同情他。”
“這不是很清楚嘛，那你在刺撓什么？”
“我……”俞小西吞吞吐吐半天，說不出話來。
鄭易安開口道：“你好像也喜歡上了一個男生？”
俞小西突然抬起頭，看著他。鄭易安從他的表情里明了了。
“倒也不是，就是跟對別人的感覺不太一樣……”
“那么讓你刺撓的問題就可能是，你不確定你現在的感覺是不是喜歡他，如果喜歡了你為什么會喜歡他，如果你真的喜歡他是要藏著呢還是表白，如果他知道了會是什么反應，你更不知道身邊的人知道了會有什么反應，如果結果都是最壞的那一種你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大概就是這些問題吧，對嗎？”
俞小西呆若木雞，半天才點點頭，表情有點痛苦。
本來這些問題沒有這么清晰地顯現出來，他也就糊里糊涂沒有邊際地胡亂想一想，其實倒也沒怎么系統化的把問題列出來。結果一列出來這么夸張，道道都是送命題，并且還引申出來這么多連鎖問題。
但是有些本來就模糊不清的東西，一旦擺上桌面，就有了形狀，就很刺眼，它帶來的感覺也會更加明顯。
就像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被刮傷了，但你不知道，只是覺得那個部位有點不舒服，當你因為不舒服去查看而發現傷疤時，會因為它是一道傷疤而覺得它就應該疼。于是，這道疤就會比之前任何時候都疼。
鄭易安看著他迷茫痛苦的樣子，有些心疼，伸手摸了摸那長得很長手感和以前一樣軟和的頭發。
“你這個小孩，就是心思太重了，總是把很久遠的事情都要想一想，才敢往前走。你是害怕萬一有什么沒想到的，掉進坑里，就沒有人拉你上來了，對吧？”他笑了笑繼續說：“唐屮也總這樣，做什么都要靠自己，都要做到最好。他說他就像在沒有聲音沒有光線，五感全失的黑暗里行走，周圍什么都沒有，就連腳下的地也不是實體的。他害怕萬一前面是懸崖，掉下去的時候，會沒有人接住他，所以他要自己學會飛。”
俞小西安靜得聽著，鄭易安拿出煙遞給他一根，自己點上一根。
“不要總是試著先去踩點，也不要費力假設很多惡劣的后果和相對解決的措施，生活是最沒有掌控性的東西，你就算想出一百萬種可能發生的后果，也可能真正發生的是第一百萬零一個?！彼鲁鲆豢跓煟坝袝r候覺得人真脆弱，無法掌控現在，也無法掌控曾經和將來。但反過來一想，人真厲害，即使是無法掌控的東西，也能勇敢地面對。所以啊，哪有那么多時間用來做無謂的思考，趁著年輕，想做的要抓緊時間去做。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總會有答案的。要勇敢啊，少年！”
“師父，你是不是要走了？或者要消失了？”
俞小西扁著嘴，皺著臉，哭得像個三歲小孩。
鄭易安愣神了還一會兒，伸手抹了抹他的臉，抓了一把眼淚。
“怎么了？”
“剛有那么一瞬間，我好像覺得你要消失了一樣。你不會消失吧？你快告訴我！”俞小西著急地搖著他的胳膊。
“莫名其妙嘛這不是，我好端端的還能羽化成仙啊。轉眼就給我秒變小哭包，還嚇我一大跳，我以為我哪句話這么有威力，直接給你說哭了呢?！?br/>
鄭易安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腦袋，攬著俞小西的肩膀拍了拍。
“別總想那么多，以后有什么跟師父說說，好歹比你大一歲呢，嗯？”
俞小西點點頭，“嗯。”
他吸吸鼻子，哭得太急灌了點兒夜風，打了個嗝，不好意思的看了看鄭易安。結果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又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
十六七歲而已，哭了笑了感傷了，都是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