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櫸翰很久沒有機會找他小瓷妹妹談心了，下午貼完對聯，他從球球那兒搶了人，把人拉到陽臺上去說悄悄話。
    “小瓷，你跟櫸哥說實話，是不是因為你爸媽的婚姻問題，所以你不想結婚，不想找伴？”
    葉瓷一時沒有回答。這當然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她的婚戀觀，但，因為謝離的存在，似乎影響也不如她想象中的那么大。
    謝櫸翰以為她是默認，便勸說道：“婚姻這個東西因人而異，你別只看到不好的，也要看到好的啊。我和你嫂子是不是過得挺好？小宸和羽藍是不是也不錯？就跟學習試錯一樣，你得自己嘗試，自己體會。就算不結婚，身邊有個伴，這日子也會不一樣的。”
    說到最后，他試探著說：“小關那孩子，其實也行，如果你真的喜歡的話。”
    葉瓷心中一動，突然就想向他坦白了。她抬起頭問：“櫸哥，你真的覺得我跟同性在一起也沒有關系嗎？”
    謝櫸翰臉上雖然有些糾結，但還是點頭了。
    “那如果，我和一個你意料不到的人在一起呢？”
    謝櫸翰困惑：“什么是意料不到的人？”
    葉瓷捏著自己的手指，垂下眼皮：“比如比我小很多的，像謝離那樣的。”
    謝櫸翰頭腦中第一個冒出來的是網上關于她的另一則不太受關注的緋聞，說的是她和電影投資人過分親密的關系。
    那個投資人他認識，赫然是謝離的大學同學兼室友！
    他這下子表情更糾結了：“你說的是唐石禹那小子？我聽說他談過很多任女朋友，感情史不太干凈，家里背景也太深了從家長的角度，我確實覺得他不是一個好的人選。不過，你要是真的喜歡”
    葉瓷打斷他：“櫸哥，我開玩笑的。”
    謝櫸翰仔細凝視她的表情，實在不好判斷她是真的玩笑還是假的玩笑，但要是唐石禹
    他接下來的整個下午和晚上都不好了，頭發都快被自己揪沒。
    晚上謝離的拜年電話來的很早，估計是在他準備出門前打的。
    球球現在是家里的老大，一看到視頻里的那張臉，電話就被他霸占走了，“大哥哥”“大哥哥”喊得特別歡快。
    謝離還是第一次對上這么大的小團子，頗有些手足無措，直到視頻里出現葉瓷的臉，他才鎮定下來。
    球球非常高興地為他最喜歡的兩個人做介紹：“這個是我姑姑，這個是我大哥哥！”
    兩人差點繃不住要笑不笑的表情，其他人則早就笑開了。
    葉宸再次充當了被球球討厭的角色，從他手里強行拿走手機，還給了長輩們。
    葉瓷抱著委屈得不行的球球，側耳傾聽謝離和長輩們拜年。
    說辭還是陳年的那一套，沒什么新鮮話。
    她在心里偷笑，覺得有必要讓盧俊庚寫幾套拜年話術，必要的時候哄哄長輩們。
    手機在幾個長輩中遛了一圈，最后回到了章萌手上。章萌猶豫再三，才說：“要跟你小姑說點什么嗎？”
    葉瓷先笑著推了：“不說了，剛才打過招呼了。”
    “嗯，我先出門，上午還有點工作。”謝離也說道。
    章萌心情很復雜地掛斷了視頻。
    安老師問：“謝離到底畢業了沒？不是說要讀三年？怎么就在工作了？”
    章萌說：“他給提前念完了，算是畢業了吧。”
    安老師又問：“那他這是準備在那邊就業，不回來了？”
    章萌有點遲疑，謝櫸翰沉下臉道：“這肯定不行，他必須得回來。”
    葉實銘也嚴肅地點頭：“國家培養了他這么久，不是讓他出去給別的國家做貢獻的。櫸翰，你們一定要好好和他說，讓他盡快回來。”
    “叔，我知道。”
    葉瓷眼觀鼻鼻觀心，沒參與這場討論。
    除夕夜的守歲習慣，兩家人自從丟了后，就再也沒有拾起來。
    必須早睡的球球是一方面的原因，另外一個原因則是，安老師在這兩年的退休生活里迷上了養生。
    家里書柜里擺滿了她的各類養生書，時不時便研究著煮個藥膳給大家吃，還貼心地送貨上門。
    對于熬夜這種傷身的大事，她自然不會允許在她的眼皮底下發生。
    球球要被抱回房睡覺時，凌羽藍開玩笑地問他：“你晚上跟爸爸媽媽睡還是跟姑姑睡？”
    葉瓷給了他多一種選擇：“或者你自己睡。”
    小朋友為難地看看這邊，看看那邊，幾分鐘后仍做不出決定，于是跟她們打商量：“能不能一半跟爸爸媽媽睡，一半跟姑姑睡？”
    一家人忍俊不禁。
    謝櫸翰故意說：“球球這么勇敢，要把自己切成兩半？”
    球球揮著小拳頭駁斥：“才不是！大伯伯你好笨！”
    謝櫸翰嚴肅臉：“明明是你自己說的。”
    小朋友急了：“不是！球球不要被切成兩半！爺爺！”
    說著就要找爺爺給撐腰。
    葉宸沒慣著他，直接把人拎起來：“傻小子，別廢話了，趕緊睡覺去。”
    張牙舞爪的小豆丁被拎回了臥室。
    謝櫸翰和章萌穿過小區花園回自己家，一路上兩口子都是憂心忡忡的。
    章萌是憂心謝離因為葉瓷而躲著不回來。她現在時常會想起自己那時候撞見的場景，心里不自在的同時，也很感慨，自己那個感情不豐富的兒子，竟然也會有那么那么熱烈的一面。
    她倒是不后悔自己將他們分開的做法。謝離太年輕了，如果只是一時的激情，這不僅會把她叔嬸氣出毛病來，他們兩家人積攢多年的情分，可能也會一夕之間全沒了。
    而且，她現在捫心自問，能接受他倆在一起嗎？答案仍是：不。
    連她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怎么去說服其他人？說服輿論？
    察覺到旁邊的謝櫸翰也過分沉默，章萌覺得奇怪，開口問他：“你在想什么？”
    謝櫸翰失落道：“小瓷和謝離怎么那么生疏了啊？以前他倆那么親，現在好像都不聯系了。”
    章萌：“”
    她暗暗給了他個白眼，說：“孩子都會長大的。”
    謝櫸翰不能釋懷：“家人怎么能跟其他人一樣。”
    章萌都無力去安撫他這點破憂傷，干脆轉移了話題：“你下午和葉瓷偷偷說了什么？看你在那之后就六神無主的。”
    謝櫸翰其實很想傾訴，幾度欲言又止，但還是覺得這是他妹的隱私，不能隨便跟人討論，最后感傷道：“沒什么。”
    章萌被他這種態度氣的擰了他一把，加快腳步，拋下他先走了。
    葉瓷洗完澡回到房間，看到微信上謝離發來的9999轉賬，備注是：壓歲錢。
    她低著頭笑了一聲，點了接收，然后去把門反鎖，給他回了信息。
    一朵小水仙：【比心謝謝】
    一朵小水仙：在忙？
    現在十點多，他上午有工作，這會兒估計是最忙的時候。果然，她發出去的信息遲遲沒有回音。
    葉瓷干脆拿了本書，靠在床頭看起來。
    然而看著看著，她就給睡著了。這一覺睡到了第二天的八點多，燈一夜沒關。
    手機上有一個謝離昨晚十一點多撥過來的未接視頻電話，葉瓷摸索到床頭柜上的藍牙耳機戴上，就這樣給回撥了過去。
    謝離那邊的聲音有點嘈雜，似乎是電視節目的聲音。他舉著手機走了幾步，關了門，背景里安靜后才開口。
    “醒了？”
    葉瓷睡得太久，人還有點迷糊，聲音也是軟軟的：“一不小心就睡著了。”
    謝離輕笑道：“猜到了。”
    葉瓷嘟囔道：“沒有一起過除夕夜。”
    謝離說：“沒關系，以后還有很多個除夕。”
    說了兩句話，葉瓷又清醒了些，她輕咳了一聲，彎起眼睛說：“那我們明年爭取可以一起守歲。”
    “嗯。”謝離應得很輕，但表情很認真。
    大過年的，睡飽了的葉瓷有心想撩撩人，她剛準備開口，門外傳來球球奶聲奶氣的叫早聲：“姑姑，姑姑，太陽都照屁屁了，你要起床了吖！”
    “有人在敲門？”謝離問。
    葉瓷收回視線，語氣中帶著些遺憾：“球球小朋友在叫我起床。”
    她暫時沒有理會門外的呼喚聲，繼續放低聲量和謝離聊。
    “你年夜飯吃完了？”
    “剛吃完。”
    “就和室友兩個人？”
    “還有幾個留學生一起。”
    “有女生嗎？”
    “有一個。”
    葉瓷佯裝生氣：“你為什么要遲疑一秒？”
    謝離避開了一下視線，交代道：“我半個小時前才知道，她對我有好感。”
    葉瓷瞬間坐直了，“然后呢？”
    謝離說：“我告訴她，我有愛人。”
    愛人，愛的人。
    葉瓷在心里咀嚼著這個詞，心跳不由得加快了，臉上也有熱意上涌。
    球球小朋友執著地在她門外等了幾分鐘都不見有動靜，他生氣了，不顧凌羽藍的阻攔，開始拍門。
    可惜手掌太小太軟，拍出的響聲不大。
    嗓門倒是挺大。
    謝離也聽到了一點聲音，于是對葉瓷說：“小朋友急了？你出去吧。”
    “嗯。”自己沒撩成反被撩的葉瓷乖順地切斷了視頻。
    凌羽藍的爸爸凌市長由于政績突出，年前被提拔成了□□，現在要喊凌書記了。
    掛著姻親這層關系，家里又有葉宸這個公認的潛力股，葉家在正月里的來客更是絡繹不絕。
    也不一定求著辦事，大多就是圖個臉熟。葉實銘和安老師這種極要臉面的人，對著舊識自然不好意思拒絕人上門。
    導致葉瓷在家里都呆不下去，從大年初二開始，白天如果不外出，就只能躲謝家去了。
    球球從他外公外婆家拜完年回來就嚷嚷著要姑姑，正好他們家里的阿姨放假回去過年了，小兩口樂的當甩手掌柜，不由分說將兒子扔給了葉瓷。
    葉宸美其名曰：“我兒子先給你練練手，當學習帶娃的經驗了。”
    葉瓷：“”
    對上球球那雙無辜又信任的烏黑大眼睛，葉瓷竟然就被套住了，拒絕的話剛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陪小朋友玩她尚且算是有耐心，可是拉粑粑換尿不濕這種事情，差點將她整崩潰。
    有個上午她正獨自在謝家捏著鼻子伺候小祖宗拉粑粑，謝離撥了個視頻電話過來。
    葉瓷沒避著球球，接通了視頻。
    眼尖的球球看見手機屏幕上的人，喊道：“哇！大哥哥！”
    謝離問道：“在做什么？”
    葉瓷將鏡頭轉向規規矩矩坐在自己小馬桶上面的小朋友，語氣很嫌棄：“伺候這個小祖宗。”
    謝離笑了一聲：“這么不喜歡？”
    葉瓷心有余悸地說：“以后我們要是有孩子，我一定不要伺候他的拉撒。”
    這話一說完，她自己都愣住了。
    謝離先反應過來，表情和聲音都很溫柔：“好，我來。”
    氣氛頓時都變得溫情了起來。
    球球這時候很沒眼色地破壞了這種氣氛，他扒拉住自己的小褲子，幾欲站起來：“我要看大哥哥！”
    葉瓷趕緊按住他，讓他坐好。這要不小心將粑粑拉到褲子上，她真的會當場給他表演崩潰！
    她把鏡頭切回來，往球球跟前一舉，“你看吧，小顏狗。”
    球球開心了，又開始甜甜地喊大哥哥，說“我好想你啊”巴拉巴拉。
    謝離不擅長跟小朋友打交道，默默地聽他甜言蜜語，只偶爾回應一聲。球球毫無影響，自己獨自互動得挺好。
    葉瓷聽了一會兒，突然打斷他：“球球。”
    “昂？”球球依依不舍地將眼睛從屏幕前抬起來。
    “這個既是大哥哥，也是姑父。現在可以喊姑父。”葉瓷一本正經地教他。
    球球迷惑了，看看手機后面的姑姑，又看看手機上的大哥哥，“姑父是什么？”
    這個，葉瓷詞窮了。
    視頻那頭的謝離說：“會和姑姑一直一起生活的人。”
    球球似懂非懂。
    葉瓷難得哄他：“你要是喊姑父，明天我繼續帶你玩。”
    這個球球懂，但他不知道自己即便不喊，姑姑明天也是要帶他的。
    被哄騙的小朋友當即歡快地將“姑父”“姑父”喊得特別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