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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集了多少人？”穆陵掃過面前的軍士，問向為首那人。</br>
首領(lǐng)俯首恭敬道：“回稟殿下，岳陽城外軍營的兄弟，一聽是您的號令，都毫不猶豫追隨，之前那位殿下…不不不，屬下有罪，那個冒充殿下的賊人，把所有兄弟四散發(fā)配，能留在岳陽的還算是好的，許多人被發(fā)配去了關(guān)外，有生之年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回來…在殿下面前的，一共五十二人?！?lt;/br>
穆陵審視著一張張再熟悉不過的臉，這些自己昔日的金甲護(hù)衛(wèi)，都是他一個一個從軍營里千挑萬選出來的勇士，個個可以一當(dāng)十，人雖然比他估料的少些，但穆陵知道他們忠勇，一定是可以派上大用處的。</br>
——“眼下形勢微妙兇險，難得你們信本宮才是真正的五皇子，愿意追隨我闖上一闖，要是事成，你們都是雪中送炭的功臣，要是敗了…怕是會死無葬身之地。你們可愿助我？”穆陵黑眸里的不再只有往日的冷酷，更充滿了獸一樣的兇悍。</br>
“屬下們追隨殿下多年，從您第一次進(jìn)上林苑開始，就是屬下鞍前馬后，寸步不離?！笔最I(lǐng)悲壯道，“殿下待屬下們?nèi)缤值?，更是為保兄弟們在上林苑的安危，讓屬下設(shè)下一套求救暗語，可以在危難之時留下記號，等待救援。這次，屬下也是在軍營外看見地上石子做成的記號，才驚覺殿下原來并非皇宮里那人…屬下能來見您，就是愿意誓死追隨，刀山火海，絕不后悔?！?lt;/br>
——“誓死追隨，絕不后悔！”眾人振臂齊呼。</br>
首領(lǐng)眼含熱淚，看著穆陵左臉的刀疤，“屬下等護(hù)主不利，殿下受苦了。”</br>
“是唐曉手段陰毒，讓人防不勝防，就算秋日狩獵他沒有得逞，他也會設(shè)計其他換走本宮，不管你們的事。”穆陵揚臂怒道，“本宮召集你們，也是為了萬無一失。雖然他答應(yīng)母妃過了冬天就離開岳陽，母妃信他，本宮絕不信他?！?lt;/br>
——“奸人歹毒，絕不可信?！笔最I(lǐng)大喝一聲，“殿下是想怎么做？”</br>
“他說過了冬天…”穆陵低下聲音，“未免母妃傷心，怪罪本宮無情，暫且，本宮就靜觀他作何打算。你們回去軍營，就當(dāng)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該做什么還去做什么，要有安排，我會在軍營外擺下記號?！?lt;/br>
——“要是…”首領(lǐng)壓低聲音，“奸人真的離開岳陽，殿下…斬草要除根，放走豺狼，后果難料，畢竟他害的您差點喪命…”</br>
穆陵背過身避開耀目的紅日，紅日當(dāng)空，穆陵有些難以面對，他承諾過母親，答應(yīng)過程渲，但…在他內(nèi)心深處，對唐曉的仇恨刻骨灼心，永遠(yuǎn)都不會原諒。</br>
——“斬草除根，絕不放過。”穆陵怒握手心，青筋凸起，“絕不放過！”</br>
怒聲直貫云霄，驚起大片南飛過冬的鳥雀，嘩啦啦的撲翅聲劃過枯枝上不多的黃葉，朝著不可預(yù)知的遠(yuǎn)方飛去。</br>
這是一個難熬的冬天，許多年以后，當(dāng)程渲回憶起自己跌宕的一生，她最難忘的就是岳陽的這個凜冬，漫長到讓人以為再也迎不來暖和的春天，寒冷到讓每個人都以為自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br>
司天監(jiān)里，孫無雙依著和程渲說的，才到年底就遞了辭呈，連年禮和賞賜都沒要。周玥兒嫁人，宋燦被處斬，孫無雙離開，卜官隊伍頓顯單薄，程渲毫無疑義的被提拔進(jìn)了卦師隊伍，不過隊伍缺人，沒事還是得在卦檔門口坐著，起到門衛(wèi)的震懾效果——當(dāng)然，俸祿還是只拿一份。</br>
程渲開始是有些不服的，憑什么打兩份工拿一分錢？但隨著凜冬的到來，程渲決定默默咽下這口氣，因為——實在是太冷了。</br>
司天監(jiān)的卦師待遇不錯，入冬除了有每個月的俸銀，還有銀碳分，銀碳，比黑炭貴上十幾倍的銀碳，燒起來不起煙灰的金貴東西，宮里娘娘都要靠位份領(lǐng)取。程渲雖然在司天監(jiān)還是個小卦師，但怎么也是替天謀事，按照程渲的官職，每月也可以分到十斤銀碳，省著點也是夠的。</br>
莫牙瞧不上卦術(shù)坑蒙拐騙，能讓他對卦術(shù)服軟的，也只有這幾簸箕的銀碳了。</br>
炭火燒起，整個屋里暖暖洋洋，莫牙就穿了件薄衫也不覺得冷，再看窗外的長街白雪皚皚，莫牙涌出得意，捧著程渲的臉狠狠親了口。</br>
——“太醫(yī)院不分銀碳嗎？”程渲故意道。</br>
莫牙惱惱的哼了聲，“尚卦不尚醫(yī)，哪有你好混?！?lt;/br>
程渲是個饕客，還是個頂頂聰明的饕客，火爐里燒著銀碳，也得充分利用資源不是？程渲讓莫牙支起個架子，掛上一口銅鍋，鍋里是幾根筒子骨，水煮沸后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響，彌漫出一股濃郁的肉香，莫牙探頭去看，見湯汁被熬成了乳白色，喉嚨忍不住動了動，握著勺子就想去舀。</br>
——“等等吶?！背啼粥僚膿踝∧赖氖?，“知道打邊爐嗎？”</br>
莫牙搖頭，“為什么要打爐子？”</br>
程渲噗嗤笑出聲，戳了戳莫牙的大腦門，“不是叫你問掌柜要了許多小菜么？看好了。”</br>
莫牙瞪大眼睛都不帶眨的，只見程渲抓起一把洗干凈的菌子放進(jìn)湯底，野菌鮮美，才煮了片刻就香氣四溢，莫牙深重的嗅了幾下，驚呼出聲：“好香，香得能把魂勾走?！?lt;/br>
程渲咽了下口水，又執(zhí)起一盆才切下不久的羊肉，叼起筷子撥拉下許多，心里默數(shù)幾下，煮熟的羊肉片就翻滾起來。程渲眼疾手快撈起，放在了莫牙面前的香油碟里，得意道：“試試？”</br>
莫牙已經(jīng)五體投地，咬下一口美的無語凝噎，“程渲…太美味，比肘子還好吃?！?lt;/br>
——“肉湯解饞暖身，菌子提鮮可口，后頭不管涮什么，都好吃的上天?！背啼忠矈A起羊肉大口吃著，“這羊肉真不錯，掌柜沒坑咱倆?！?lt;/br>
“打邊爐…”莫牙邊吃邊道，“后頭咱們上了船，也可以在船上打。換著吃食涮，海上還有許多鮮魚，剁成魚片涮進(jìn)去，天天吃也吃不膩。”</br>
“你倒是一通百通?！背啼值托Γ斑@陣子，沒聽你說起唐曉的動靜，他…有異動么？”</br>
莫牙歪著頭想了想，還不忘把剩下的半碟羊肉倒進(jìn)煮的嘩啦啦的銅鍋里，“他…好像老實的很。聽福朵說，唐曉每天都會去向蕭妃請安，還會陪著說上好一會兒話，母子處的和睦，幾次我去見著，和樂融融好像…確實不錯。不光如此，周玥兒在外面潑辣，可蕭妃卻總夸這個太子妃孝順賢良，每天都送去親手熬制的燕窩，還得看著喝完才走。”</br>
——“只是這樣？”程渲嘴里說著，眼尖的去夾才翻起來的羊肉。</br>
莫牙手快，竹筷子霹靂擋住，瞬的搶走大塊最肥美的，在香油碟里匆匆打了個滾，一口吞下，沖程渲挑釁的咀嚼著，“神婆子吃得過我？哈哈。”</br>
莫牙吃著也不忘正事，湊近程渲笑嘻嘻道：“原本我也是不信唐曉的，但是，確實也看不出什么異樣。蕭妃每天和他以母子相處，福朵姑姑也是個極其老練銳利的人，他倆都說沒有問題，我能把屎盆子硬往唐曉頭上扣？懷疑，也得講證據(jù)吧?？傊?，我替你盯著那瘸子，他要敢作甚，我用金針戳死他，好不好？”</br>
程渲憋著笑，撈起半碗白菜推到莫牙手邊，“羊肉吃過了上火，小心又流鼻血?！?lt;/br>
莫牙鬼笑，“該是我對你說這句才對——記得多吃些梨吶。”</br>
程渲推開窗戶，大片的雪花撲向程渲吃的滾熱的臉，程渲愜意展開臂膀，這是她復(fù)明后第一次看見落雪，皚皚一片晃得人頭暈?zāi)垦?。過了冬天，他們也會往北方去，那里應(yīng)該經(jīng)常可以見到這樣的雪景吧。</br>
皇宮</br>
望不到頭的宮道被白雪覆蓋，宮人每一步都走的艱難。賢王府的穆郡主卻和旁人不同，明明可以有攆轎坐，卻偏偏要下來走，一步一步，緩慢有力。</br>
穆玲瓏身后，兩個穿夾襖的婢女拎著若干精致的錦盒，跟在主子身后，走的很是小心。</br>
——“郡主，您的新夾襖，真是好看?！毙℃九邘撞蕉既滩蛔∫瓷弦谎郏把┌籽┌祝拖竦厣系难┮粯?，放在雪地里，都是分辨不出呢?！?lt;/br>
穆玲瓏垂頭看了眼自己穿著的貂絨夾襖，她太珍愛這件故人的禮物，珍愛到今天進(jìn)宮才舍得穿上。</br>
穆玲瓏還記得，上回提著禮物進(jìn)宮，還是去珠翠宮看望病倒的蕭妃，也是那一次，唐曉跟著自己也頭回過去，自己一個回眸，就可以看見他跟在自己半臂外，唐曉看任何人事都沒有感□□彩，唯獨，在注視著自己的時候，那雙淡漠的眼睛似乎才會蘊起暖意。</br>
白茫茫的宮道上，穆玲瓏眼前又映起中秋夜的紅燈籠，鮮紅如血，點在自己的心上。</br>
去中宮送去給皇后的年禮，穆玲瓏踱步在安靜的皇宮里，沒有像往常一樣歡快的離開，也許…是雪積的太厚走不快，也許…是心里掛念著什么。</br>
寒風(fēng)刮過，穆玲瓏攏緊了裹身的夾襖，粉頰貼著柔軟如緞的貂絨，眼眶忽然濕潤。</br>
——“唐曉…你在哪里…”穆玲瓏低嚀著故人的名字，“為什么，我忽然覺得…你離我那么近。”</br>
“殿下?！崩蟽?nèi)侍邊走邊提醒著前頭的主子，“今年大寒，皇上腿腳也越發(fā)不利索，老奴聽說您四皇兄最近也惹的皇上不快，您要不要，順道去看看您父皇？”</br>
唐曉有些厭煩這個老內(nèi)侍的嘮叨，才要回話忽的看見什么，他驀的頓住腳步，深望著曾經(jīng)在夢里出現(xiàn)過的畫面——</br>
穆玲瓏穿著玫紅色的緞袍，上面繡著精致好看的彩蝶，唐曉欣慰嘆息，緞袍外，穆玲瓏裹著自己送她的白貂夾襖，貂絨綿軟，更襯得她身形嬌小可人，走在白茫茫的天地間，猶如最美的下凡仙子。</br>
她步履靈動，踩著雪地又像是可以起舞一般，每走幾步都會回頭張望著什么，稚氣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br>
如果可以，唐曉希望穆玲瓏永遠(yuǎn)都是這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