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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莫牙擋住唐曉的手，“我出來的急沒帶夠銀子，你喝的多了我可沒錢結賬。”</br>
唐曉仰頭大笑，“王爺倚重的門客，郡主青睞的朋友，哪有讓莫大夫掏銀子的道理，今晚的酒錢算我的，包下這攤子也無妨。”</br>
莫牙晶亮的黑色眼睛有些暈乎的打量著一臉爽直的唐曉，“算你的？那我就不客氣了。”</br>
“算我的。”唐曉執起酒碗碰了碰莫牙手里的酒壺，仰頭一飲而盡，舉止頗有幾分豪杰氣魄。</br>
唐曉夾起小菜悠哉放入口中，看著莫牙潮紅的臉，道：“莫大夫對程渲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嫌棄，心里卻疼惜的很。你們是…青梅竹馬？相識很久？”</br>
——“才不是。”莫牙掰開文蛤嘬著里面滑嫩的殼肉，“真是相識很久，我才受不了她。萍水相逢而已，沒有多久。”</br>
“哦？”唐曉若有所思，“看你對程渲呵護備至，我家郡主一眼看著還以為…你們是夫妻。”</br>
莫牙的臉漲的愈發紅，“我和她夫妻？我莫牙是上輩子欠了她么？”</br>
唐曉笑了幾聲按住莫牙的手臂，“郡主年紀小不懂事，胡亂猜測而已。不過郡主也說過，如果你們不是男女的情意，你能帶著個盲女謀生，義薄云天更加難得。萍水相逢就愿意為她赴湯蹈火，我唐曉最敬重義士，莫大夫，這一杯，我敬你。”</br>
這遞過來的高帽子莫牙也不能不戴，何況唐曉實在太會說話，又是“義士”又是“敬重”，莫牙推囔不過，只得和他碰了碰杯，一口酒水喝下。</br>
莫牙嘟囔道：“也是沒有辦法，她眼盲又蠢，丟下她就是個餓死，醫者仁心…只能爛在手心里吧。”</br>
唐曉笑而不語，莫牙如一張白紙可以看穿，唐曉根本不需要使出什么伎倆就可以窺盡他的一切。</br>
——“那天在王府，見到莫大夫的針灸之術已經驚嘆，莫大夫居然還能認得出嶺南檀香…”唐曉裝作隨意道，“難道，你是嶺南人？”</br>
“認得嶺南檀香，就一定是嶺南人？”莫牙雖然語氣有些含糊，但他沒有醉，“就像你，你說一口純正的岳陽音，但你就是地道的岳陽人？程渲還不是算出你來自蜀中？”</br>
“不是嶺南人？”唐曉打量著莫牙嘖嘖道，“人都不會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莫大夫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出身么？”</br>
“天高海闊任我游，出身不過是束縛，很重要么？”莫牙冷冷反問。</br>
“英雄不問出處，當然不重要。”唐曉不再追問，夜風陣陣，吹動著兩個年輕男人神色各異的臉，唐曉獨自喝下幾杯，瞥見莫牙不時張望著不遠處碼頭邊的船舶，他的眼睛里蘊著深深的情感，唐曉循著看去——碼頭邊冰冷的船只，會打動高傲自負的莫大夫？</br>
“你從內陸來？沒見過船？”唐曉幽聲道。</br>
“怎么會沒見過。”莫牙有些不高興，你可以說莫牙沒吃過肘子，絕不可以說他沒見過船，“別說見了，我還會掌舵揚帆，你會么？”</br>
“我不會。”唐曉淡定的笑了一笑，“你忘了我從蜀中來，那里旱的連水池子都看不見，哪里有福氣看見大船。你真會掌舵揚帆？哪天教教我？”</br>
莫牙低哼了聲，“再說吧，沒準真到那時候，我也忘了個干凈。”</br>
已近子時，臨海的攤位也開始陸陸續續拾掇打烊，莫牙艱難的支起有些酥軟的身體，眼前都冒起了金星。酒水果然神奇，喝著覺得舒坦，喝完更是好似神仙，每一步都像踩在了云上。最重要的是，莫牙心里沒有了不快活，他忘記了程渲惹惱了自己，忘記了騎在高頭大馬上好像挑釁著自己的穆陵，忘記了失蹤不見的老爹，忘記了自己的孤苦伶仃…</br>
——連一貫看不大順眼的唐曉，這會子看著也成了自己的至交好友，可以掏心掏肺那種。</br>
唐曉酒量極好，他喝的比莫牙還多，但瘸腿卻依然穩實有力，唐曉幾步上前搭住了莫牙的臂膀，“時候不早，我送你回客棧。”</br>
——“我不想回客棧。”莫牙有些暈乎。</br>
“你還有別的地方去？”唐曉笑道，“一覺醒來，就忘了今天和程渲的事。”</br>
“忘不掉。”莫牙面露委屈，“神婆子就會氣我。”</br>
“氣你，卻還是離不開你。男女情/事就是這樣。”唐曉架著莫牙朝客棧的方向走去，“最慘的是明知不可能在一起，卻還是離不開…忘不掉。雖然是對冤家，能在一起，就是福氣。”</br>
莫牙流連的扭頭又看了眼碼頭邊停著的船只，夜風吹起列隊揚著的風帆，發出敲鼓般的巨大聲響。</br>
客棧里</br>
掌柜披著衣裳給唐曉打開門，見莫牙沖自己咧嘴一笑，就知道這位高冷的莫大夫喝多了黃湯醉了過去。掌柜舉著油燈把唐曉引到樓上，見兩側的屋里都漆黑一片，唐曉輕聲道：“程姑娘，已經睡了？”</br>
掌柜瞥了眼程渲的房間，應道：“這會子都什么時辰了？程卦師累了一天也該睡了，咱們輕著些，可別吵醒了她。”</br>
推開莫牙的屋門，掌柜點起了桌上的蠟燭，火苗呲呲燃起，映亮了整個屋子。</br>
唐曉扶著莫牙坐下，“有勞掌柜，你下去吧。莫大夫這邊，我來應付。”</br>
掌柜打了個哈欠轉身離開，替莫牙掩上了屋門。唐曉環顧著不大的房間——這家客棧實在太小，就算是最好的天字號房，只需一眼就可以看得透徹，什么也逃不過唐曉的眼睛。</br>
屋里整齊的擺設顯示著莫牙是一個有潔癖的人，不多的衣裳疊的平整，還透著皂莢的清香，床邊的醫書雖然翻的破舊，但卻沒有一絲邊角卷起，一本本平放在枕頭，隨手就可以取閱。枕頭里側，是莫牙引以為傲的那副金針，被羊皮包裹好放置著。唐曉對這些一覽無遺的東西沒有興趣，他沉默的又環視了眼這間屋子，沒有放過一個角落。</br>
可莫牙的這間屋子實在太普通，普通到沒有任何探究的可能，就像莫牙這個人，白紙一張干干凈凈，但越是無跡可尋，就越是有難以估量的可能，唐曉深知這一點。</br>
唐曉把莫牙扶到床上，他不打算過多服侍莫牙，送他回屋也只是為了窺視一二，唐曉俯身吹滅點著的蠟燭，推門離開。</br>
隔壁那屋，程渲貼著屋門細細聽了好一會兒，她雖然早早回屋，但她根本沒有合眼，她聽見了唐曉的敲門，聽見了三人拖著步子走上樓，聽見唐曉自若的問起自己，聽見唐曉支開掌柜，在莫牙的屋里待足了半柱香工夫。</br>
在確認唐曉終于離開，程渲迫不及待的奔進莫牙身邊，步子敏捷的像一只鹿。程渲沒有點起蠟燭，她在黑暗里生活了許多年，早已經學會在暗夜里分辨一切，她不需要光亮，也可以找到莫牙。</br>
——“程渲…”莫牙慵懶的哼了聲，“程…渲…”</br>
程渲摸近莫牙床邊，尋到了莫牙溫暖汗濕的手，她捂住了那只手，貼在了自己的臉上。</br>
“程渲…”莫牙的指尖動了動，“到我身邊來。”</br>
程渲撫著莫牙的手滑向自己的唇，她張開唇，輕輕吮/吸著莫牙干凈的手指。莫牙感覺到了什么，他努力睜開黏在一處的眼睛，但黑漆漆的卻還是什么都看不見。</br>
——不過是一場夢吧。莫牙暗嘆。</br>
程渲倚著莫牙坐下，俯下身體伏在了莫牙起伏低喘的心口，他一定喝了很多酒，但他口腔鼻息沒有難聞的酒味，滿滿的還是充斥著清新潔凈的氣息。程渲枕在莫牙堅實的心上，眼眶忽然濕潤。</br>
——“程渲。”莫牙低呼著心上的名字，“就算…我比不過你的五哥，你…也不準和他好…程渲，你是我的，你的命，是我的…程渲，你聽見了沒有？”</br>
程渲抽了抽鼻子，——“你聽見了沒有。”</br>
“聽見了。”程渲一字一字應著，“命是你的，只和你好。”</br>
夢中的莫牙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他扣緊了程渲濕漉漉的十指，不準她離開自己半步。程渲也沒有打算離開，她抽出手攤開被子蓋在莫牙的身上，蜷起自己的身子倚靠著四仰八叉占了大半張床的神醫莫牙。</br>
程渲才擺好一個不算太難受的姿勢，莫牙悶喘了聲忽的翻轉過身，像一頭沉睡的小獸摟住了自己的獵物。他摟的那么緊，緊到程渲根本掙脫不開。莫牙肆意著自己的霸道，夢里還能讓你程渲占了上風？看你怎么逃。</br>
程渲任他抱著，瞇著眼睛滿足的睡了過去，這一夜，是程渲從未有過的踏實，莫牙像一具鎧甲，保護著如履薄冰的自己。</br>
次日大早</br>
宿醉的人醒的早，天才蒙蒙亮莫牙就悠悠睜開了眼睛，昨晚的夢實在太美，他都有些舍不得醒來，想到夢里把程渲抱得結結實實，莫牙忍不住暗笑出聲——神婆子，你也有今天。</br>
不大對勁…莫牙怎么覺得身上軟綿綿的。客棧的被子硬實，哪有過這么舒服？莫牙低頭去看，這一眼，差點血脈賁張直沖天靈蓋——懷里那是個啥？程渲蜷著身子窩在自己懷里，溫溫柔柔讓人渾身酥麻，她長長的睫毛覆住了美麗的眼睛，紅唇微張發出輕幽均勻的呼吸聲，腮邊垂蕩著幾縷青絲，更顯出迷人的姿態。</br>
還有就是…莫牙揉了揉眼睛——程渲白衣的領口微松（沒準是自己夢中拉扯的），莫牙都沒有刻意去看，就能窺見衣領里裹身的棉布中衣，那中衣薄透著肉色，程渲的凸起隨著呼吸的節奏不斷起伏，每起一次，中衣就鼓囊著撲向莫牙，綿綿軟軟讓人熱血沸騰。</br>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莫牙掐了把自己的肘子。</br>
可你倆都已經好了…有什么不能看的？莫牙想著又忍不住偷看了眼，不行…昨天你才負氣跑出去喝酒，喝的醉醺醺斷了片兒…程渲要知道你還偷看她，非得剮了你的眼睛。</br>
但莫牙忍不住——他是個男人，血氣方剛的男人，沒有見過太多女人的男人。每一個理由都可以讓他抱著懷中的佳人不放，死也不放。</br>
莫牙不想再做什么君子，他，只想做一個男子，真正的男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