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0月。
徐淮跟著徐遠洲回了徐家不久,面對復雜的身世和徐家深厚的家底,他一時有些暈頭轉向。
徐遠洲說要給他股份,要讓他進公司做事,嚇得未成年的徐淮連連推脫。
這個時候的徐淮是天真且自制的,一方面他積極地接受著新鮮的事物,一方面又時常自省。
對于這個將自己從泥潭里拉起來的男人,他是無條件信任的。
以至于,直到徐遠洲身邊那位秘書忍不住出聲制止,辦公室里爆發出男人爽朗的笑聲。
徐淮才意識到,他是在開玩笑。
他一時不知道該作何表情好,臉漲得通紅。
顧詩看不下去,狠狠剜了徐遠洲一眼,才叫這個男人拿出點正經樣子。
徐遠洲開始認真地詢問他對于以后的想法。
這時,距離徐淮輟學已經兩年了,他在學習這件事上并沒有表現出什么天分。
他被殘酷的現實壓迫著成長,被逼迫著成熟,失去了理所應當無憂無慮的年華。
站在同齡人之中他總顯得格格不入,這讓他不敢再返回學校。
徐遠洲并不是個思想保守的人,他自己也不愛學習,沒有逼迫別人的道理。
他知道徐淮愛唱歌,且唱得還很好。
徐遠洲在裝潢老舊的小酒吧里第一次見到徐淮時,他在唱一首很苦情的老歌,歌曲很俗,聲音卻是直擊心靈的清澈。
無論徐遠洲后來回憶多少次,都只能用明珠蒙塵來形容那個場景。
徐遠洲有意要培養他當歌手,徐淮卻很清楚自己還沒有那個實力。
顧詩也同意徐淮的想法,同時她又暗自心驚于這男孩超出年齡的沉穩。
三個人討論一番,最后還是顧詩提出了建議。
徐淮年齡尚小,況且在徐家這樣的背景之下,他并不需要著急事業,目前來說需要提升自己的能力。去當練習生體驗一下,增進實力的同時還可以交上年齡相仿的朋友。
此時澤時旗下還沒有完整的偶像培養系統,徐遠洲只能把徐淮放到淵行娛樂。他與淵行的老板相熟,淵行公司雖然不大,卻是主打偶像產業的,目前有一支正在活動中且很火的男子團體——星軌。
徐淮在徐遠洲的幫助下,沒有費任何功夫就進了淵行。
他那時也不知道什么叫練習生,進去了之后才知道,在里面刻苦努力的,哪一個都比自己強。
也就是這時,徐淮第一次見到喻百川。
知道徐淮身份的淵行老板特意派人領著他在公司四處參觀,那樣子不像個練習生,倒有些像小少爺了。徐淮只當這是例行工作,并沒有起什么疑心。
淵行行政樓棟的某一層,星軌的成員正在里面拍攝自制綜藝。
徐淮被領著到里面參觀,過程中他十分安靜禮貌,讓隨行的工作人員省心的同時不禁感嘆有錢人家的孩子確實是教養好。
他坐在攝像機后方,對于這些當紅偶像產生了十足的好奇。
星軌拍攝的這期自制綜藝主題是古風服裝搭配。
徐淮看著這些長相帥氣的年輕人相互挑選衣服,時而打鬧逗趣,讓他覺得心情十分放松。
星軌能紅火是有道理的,年輕人總是古靈精怪,導演沒有cue到他們,他們卻自己演起了小劇場。
雖然劇情前后不通、不倫不類的,卻還是引得徐淮發笑。
他們興致上來了忽然來了一段武打戲。
其中一個人或許是有武術功底,幾個動作起勢優美,叫徐淮看入了迷。
忽然,那青年一個空翻,徐淮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給其他人反應的機會,青年輕巧落下,單手撐地,衣袂飄搖,對著鏡頭微微勾唇,活脫脫一位意氣風發的大俠。
徐淮雙眼睜大,胸口一陣悸動。
隔了很久,他才回過神來。
后來他才想明白,或許那就叫一見鐘情。
徐淮是喜歡男人的,這件事他沒有告訴除了尹修齊之外的人。
他艱難困苦的日子都是和這個好兄弟一起走過來的,所以并沒有瞞他。
不過想來也只有尹修齊這樣大大咧咧的家伙,才不會對他投以異樣的目光。
他深知自己這樣的人在社會上是見不得光的,對于無望的戀情,他沒有什么期待。
他能做的不多,只是在內心的角落悄悄砌好一間房,在那里安置下他的念想,第一件就是他的名字。
那是個很好聽的名字,念完最后一聲,嘴角是向上的。
喻百川……他默念著這個名字,陷入了沉睡。
喻百川的這一翻,翻騰進了徐淮心里,以至于后來無論過了多少年,再提起喻百川的時候,他都不可抑制地回想起他年輕自信的模樣。
徐淮翻了個身,從往事的夢中醒來,虛無地望著房間的天花板。
手機響起幾個提示音,徐淮摸索著拿來看。
原來是尹修齊又在跟他扯些不咸不淡的事情,什么女朋友生氣了要怎么哄啊,女孩喜歡什么樣的生日禮物啊。
一大早就被喂了一嘴狗糧,徐淮沒好氣地打下一行字。
“白癡,自己的女朋友,自己想去。”
聊天列表里還有董高寒昨天深夜發來卻未查看的消息,徐淮點開來看。
【高寒】:騙人。我看見喻百川心急火燎地追出去了。
【高寒】:后來怎么樣了?他送你回家了嗎?
【高寒】:不對啊,他返回現場還挺快的,被你拒了?
【高寒】:要不是老娘跟他不熟,我就沖上前去問了。
【高寒】:喂喂。睡著了?我靠,一點鐘就睡了,這么健康生活嗎?
【高寒】:明天晚上9點,小尹的麻辣燙店見。咱女明星戲可以不演,覺可以不睡,妝可以不化,八卦那可絕不能落下。
【高寒】:呸,今天,今天晚上9點。
徐淮看完都無語了。
董高寒這個人精,在跟他交好沒多久就不知怎么的察覺到他的性向,甚至發現了他喜歡喻百川這件事,一度是他倆的cp粉來著的。
后來他和喻百川鬧掰了,董高寒卻還是一直走在吃瓜前線,說什么越是be越是帶感。
徐淮有些不懂他們這些年輕女孩兒的想法。
雖然她說的話總是沒心沒肺的,但徐淮其實很明白,她也同自己身邊的大多數人一樣,很關心自己的情感問題。
徐淮點開文本框,給她發了幾條消息。
【淮】:他送我到途中,我自己打車回家的。
【淮】:再沒有了。
【淮】:我會去的,但是還是聊別的吧。小尹的女朋友好像跟他鬧別扭來著,你到時候給他支支招。
不知道董高寒這位小姐是什么樣的神奇作息,晚上一點還沒睡,早上六點就醒了,馬上給徐淮回復了兩條消息。
【高寒】:小尹惹他女朋友生氣那不是常事嗎,見怪不怪,懶得管他。
【高寒】;算了,你去就行。
晚上九點,徐淮如約來到尹修齊的麻辣燙店鋪——歡喜麻辣燙。
名字是尹修齊取的,帶著濃濃的鄉土氣息。
門店裝飾得很簡約清新,內里有兩層,一層營業,二層是尹修齊和女朋友的居所。
雖然他們口頭上是說約著到店里吃飯,但是由于董高寒最近人氣高漲,三人還是在樓上吃的飯。
大家各點各的麻辣燙,在二樓坐一桌吃了起來,看起來不免滑稽。
身為女明星的董高寒也沒半點架子,翹著二郎腿吸溜得賊大聲。
“尹修齊,你當初該開火鍋店的。”董高寒砸吧著嘴,“咱們坐一桌涮涮肉,聊聊天,多有感覺。再看看現在,坐一桌吃麻辣燙,那level一下就降下來了。”
尹修齊瞥了一眼她的二郎腿,不屑道:“就你這架勢,擱哪都沒level。”
“切,我這叫接地氣。”董高寒臉不紅心不跳地說著,“你見過哪個明星有我這樣平易近人不擺架子的。這樣吧,你求我去給你弄一張展辰的簽名,保準你女朋友馬上就不氣了。”
尹修齊臉一下就垮了,筷子一放,“她又換了偶像。”
“誰啊?這么嚴肅,那還能有我弄不到的?”董高寒疑惑地看著他。
“喻百川。”尹修齊喪氣地說。
一直老老實實埋著頭享用美食的徐淮忽然開始咳嗽,紅油嗆到了喉嚨里,十分難受。
尹修齊見徐淮這么大反應,只道徐淮心里對他余情未了,心里十分過意不去,辯解道:“我是不同意的,我跟她說過,那喻百川就是個渣男。騙到一個是一個,愛上了就不管。可她不聽啊,這不,就因為這跟我吵了一架。氣死我了。”
尹修齊愁眉苦臉,徐淮嗆到淚流,董高寒一時之間有想笑的沖動。
當年徐淮沒有機會和尹修齊清楚說明整個事件,導致尹修齊便擅自給喻百川編排了一個負心漢的形象。
徐淮幾次想解釋,又都覺得沒必要,他干嘛上趕著給喻百川洗白?
沒想到過了幾年,喻百川在尹修齊這兒的風評是越來越差了,騙女人什么的他記得喻百川可沒做過,不知道尹修齊是怎么腦補的。
“喻百川除了是渣男這一點之外,業務能力還是很好的。”董高寒評價道,“星軌的粉絲流失慘重,只有他solo出道后熱度依舊還能保持,這和他勤懇工作脫不開關系。”
徐淮盯著碗里漂浮的油星。
喻百川比誰都要努力,同他做過隊友的徐淮很清楚這一點。
“但是,無論他怎么努力維持,人氣依舊還是不如從前。”董高寒看向徐淮。
“他這幾年吃過不少苦。我也是從別人那里聽來的八卦。紅火的時候是資源搶人,不火的時候,是人搶資源。那些人看他不火了,柿子挑著軟的捏,總是讓他吃啞巴虧。有的時候,是都快談好條件,結果臨時通知戲被替換成另一個演員。有的時候,是要出的新歌被分配給了公司里的新人。”
“紅啊,熱度啊,有些時候就是過眼云煙。如今不過是人走茶涼啊。”
董高寒最近有些小火的趨勢,身邊人的態度立刻不同了,她自己也感悟頗多。
“那還不都是他自己作的?要不是他逼著小淮離隊,哪能有后面那些事?”尹修齊仍是替徐淮抱不平。
徐淮有些想笑,很想告訴他自己沒有被逼。
但他卻說得不錯,自己若是沒有離隊,星軌如今應當仍舊是那個紅了半邊天的國內頂級團體。
星軌會一直紅火,當時,所有人都是這么想的,包括徐淮。
年輕人們對于未來總是有著無限的憧憬,殊不知在某一個時刻,命運已經推著他們走向不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