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靳知開口,這些男男女女安靜了一瞬,視線止不住地往喻遲笙身上瞧。</br> 這樣的目光猜忌探究占多數,也不免有譏嘲,不屑。</br> 喻遲笙眉眼有半刻的怔楞,才慢慢走到沈靳知身旁坐下。</br> 包廂內由寂靜重歸熱鬧,無人敢來詢問她的身份,但顯然很多人對沈靳知口中那句阿笙感興趣。</br> 沈靳知最討厭聲色場合,但今天不僅來了還帶了個女伴。這圈子那么小,消息估計明天就能傳遍。</br> 過了幾分鐘,有人推門進來,包廂里靜了幾分。</br> 進來的公子哥襯衫領口開了幾個扣,凜冽的鎖骨還依稀可見曖昧的草莓印,能看出來是個縱情聲色的主。</br> 包廂里的人不大和沈靳知搭話,明顯和沈靳知不熟,但幾分鐘下來,喻遲笙也能看出,所有人都在看沈靳知的眼色。</br> 除了生日會的主人公和沈靳知交情不淺,沈靳知有非來不可的理由,喻遲笙想不出第二個原因。</br> 很難想象,沈靳知會和面前這位公子哥交好。</br> “喲,這不是靳少嗎?”</br> 沈靳知看他:“少貧。”</br> 公子哥笑意絲毫不減:“你也真是的,不想帶著沈這個姓,叫你聲靳少怎么還怪上我了?”</br> 沈靳知不理會公子哥的話,語氣輕淡:“你要是不想我來,大可以直接說。”</br> 眼前的公子哥果然收斂了點:“得,我不說了。難得今天你賞臉來我生日會,還帶了個漂亮妹妹。這漂亮妹妹,介紹一下?”</br> 這算是這一晚上所有人都想問的問題,這位公子哥卻輕而易舉地就問出了口。</br> 視線重新聚到沈靳知身邊。</br> 喻遲笙長得漂亮,從小到大在公眾場合都會被多看幾眼。</br> 但這回不同,他們的打量□□裸的,絲毫不掩飾,讓喻遲笙覺得自己像一個被待價而沽的商品。</br> 沈靳知不動聲色拉起她的手:“看不出來?女朋友。”</br> 公子哥沒想到會聽到這么正式的回答,扶著腰笑了好一會:“女朋友就女朋友。沈二你這認真的模樣我還真招架不住。”</br> 也是,公子哥圈子里的人,字典里怕是從沒有女朋友三個字。</br> 這聲女朋友,讓眾人高看了喻遲笙一眼,但喻遲笙并不覺得光榮。</br> 沈靳知面色不改,繼續向喻遲笙介紹那位公子哥:“周彥。”</br> 公子哥這才正色,和她握手:“周彥。”</br> 但沒一會,公子哥又笑嘻嘻地問:“漂亮妹妹叫什么名字?”</br> 喻遲笙禮貌報出自己的名字。</br> 身邊眾人才多了幾分恍然。</br> 電影學院校花,難怪。</br> -</br> 喻遲笙和周彥不是一個圈子,話不投機半句多,互問完姓名就沒了下文。</br> “想什么呢?”</br> 沈靳知拉回喻遲笙漸遠的思緒。</br> 他身體朝她倚過來,連同氣息一并侵襲。</br> 沈靳知身上有木質調的淡香氣味,是巖蘭草和湖泊的味道,熱烈而通徹。</br> 和包間里頭紙醉金迷的酒氣不同。</br> “不習慣?”</br> 在沈靳知面前,喻遲笙總有種被看透的感覺。</br> 她點了下頭,算是承認。</br> 他靠在她肩上看她,眼睛在笑:“那就對了,我也不習慣。”</br> 在喻遲笙沒弄清狀況之前,他又在她耳邊偷偷說一句。</br> “所以要拉你也來受受苦。”</br> 他說得坦然,明明很簡單的一句話卻被他說出幾分情話的繾綣。</br> 喻遲笙別開臉,一瞬紅起來。</br> 他笑笑,眼神收回去,落在浮華的光影里。</br> 說完這句,沈靳知就不說話了。</br> 兩人默契的安靜讓喻遲笙覺得,不止是她,沈靳知也和這里格格不入,或者說,他也并不喜歡這里。</br> 直到侍應生重新進來,托盤上放了碗魚粥,魚粥用白凈的瓷碗裝著,還冒著熱氣,讓人很有食欲。</br> 周彥直接看向沈靳知:“沈二,你點的?”</br> 沈靳知嗯了聲,讓侍應生把粥放在喻遲笙面前,對著周彥說:“你玩你的,我們過會就走。”</br> 周彥陰陽怪氣地哦了一聲,止不住地往喻遲笙身上瞧,玩笑的意味不減:“嘖嘖嘖,這就走了?可是今天我生日,不能隨便放你們走。”</br> 周圍也跟著起哄,沈靳知一副悉聽尊便的樣子,倒是喻遲笙臉皮薄,不太好意思。</br> 見喻遲笙還出神地看著他,沈靳知唇角才輕輕牽了一下,把碗推近:“喝粥感冒好得快。”</br> 喻遲笙換季就容易感冒,今早淋了點雨就愈發嚴重。剛進包廂就被煙味熏得直咳嗽,沈靳知看出來了,這才給她點了魚粥,說要先走。為了掩飾心虛,喻遲笙低頭猛地往嘴里遞了好幾口粥。</br> “啊!”因為吃得急,喻遲笙被燙了一下。</br> “慢慢喝。”</br> 她緊促地抬眼,發現沈靳知盯著她笑,心情似乎比剛剛她來的時候好了不少,一下臉就又紅了。</br> 過了一會,喻遲笙才知道周彥的不隨便放他們走是什么意思。</br> 周彥可比一般的公子哥八卦,也不好糊弄,非要拉著他們玩游戲說真心話。</br> 喻遲笙一向逢賭必輸,連同游戲也不例外。</br> 沈靳知也知道這一點。</br> 沒等喻遲笙求助沈靳知,周彥先打斷。</br> “今天我是壽星,聽我的。”周彥笑得賤兮兮,“我就想問問阿笙妹妹。”</br> 一局過后,喻遲笙果然輸了。</br> “你和沈二怎么認識的?”</br> 喻遲笙看了眼沈靳知,才誠實道:“大冒險。”</br> 前年明大附近的酒吧新開業,舍友拉著她去湊熱鬧。</br> 那日沈靳知像是輸了游戲,在眾人起哄中,他無奈地過來向她要聯系方式。</br> 她給了。</br> 那是故事的開始。</br> 周彥又追問:“那后來誰追的誰?”</br> 沈靳知搶答:“我。”</br> 隨后他問:“周彥你笑什么?”</br> 周彥故弄玄虛地搖了搖頭,忍著笑:“不像。沈二你說謊,你哪會追人?”</br> 喻遲笙恍然,誰追的誰原來這么明顯。</br> 后面又輸好幾輪,喻遲笙已經有些適應了。</br> “那沈二第一次叫你阿笙是什么時候?”</br> 這回她不好意思地笑,自罰了杯酒:“忘了。”</br> “忘了?”</br> 沈靳知在她身邊輕聲重復,音量剛好只有她一個人聽得見。</br> 趁眾人不注意,他才湊過來:“小騙子。”</br> 喻遲笙當然不可能忘,沈靳知第一次叫她阿笙的時候。</br> 那時候她和沈靳知還不是男女朋友,只不過是意外躺在對方列表里的一串數字。</br> 兩人的差別就像這兩串數字,沈靳知的那串數字有近八個連號,而喻遲笙的只是在營業廳隨意抽的。</br> 即便有了聯系方式,兩串數字差別太大,也不可能聯系。</br> 后來的大半個學期她果然沒遇到沈靳知,直到那場高中同學會她被起哄灌醉,嫉妒她的女同學惡作劇打給了沈靳知。</br> 她醉得神志不清,但沈靳知的聲音她還記得。他那樣的聲音很難忘,寡淡清冷,像涼涼的潮霧和晚風。</br> 電話那頭沒直接掛斷被人追問是不是她男朋友,對面果然沉默。</br> 她得承認她是個不怎么招人喜歡的人。不然也不會在這種情況下被人圍觀,還無人替她解圍。</br> 她覺得她那時候的臉紅大半不是醉,而是羞。</br> 她氣急敗壞搶回手機,一個人跑了出去。</br> 喝醉了她沒跑遠,就一個人蹲在路口。一輛一輛的車從她面前駛過去,而她像一只忘了怎么回家的小獸。</br> 她低頭盯著通話記錄里的那串數字,一刻也不敢眨眼。</br> 就怕是夢。</br> 她求神拜佛時沒許過什么愿,不過那年她替自己許了個愿。</br> 沒想到老天不但不許她聯系,還要她連念想都斷干凈。</br> 她心灰意冷,腿也蹲麻了,掙扎著要站起來。</br> 有人擋住她面前的光。</br> 叫她的名字。</br> 喻遲笙。</br> 她抬頭,路燈的光散在沈靳知眉眼間。</br> 影影悼悼,看不真切。</br> 她不知道沈靳知是怎么找過來的。但她知道她當時的表情一定很難看。她差點哭出來。</br> 他不再說話,伸手去拉她。</br> 也許是喝醉的緣故,她絲毫不領會地甩開,壓著委屈的哭腔問他:“你怎么在這?”</br> 僅那一面之緣,他大可不必對她有別樣的憐憫。</br> 可沈靳知那天不僅絲毫不嫌棄她弄臟他的外套,還輕聲問她難不難受,好得讓她找不著北。</br> 直到沈靳知離開那刻,她才明白一切都沒有變化。</br> 分別的時候,她突然問:“沈靳知,下次你能換個稱呼叫我嗎?”</br> 叫什么都好。</br> 只要不是冷冰冰的名字。</br> 也不管這個下次是不是真的有。</br> 他難得有幾秒的遲疑,笑意讓淡漠的眸沾了點煙火氣,格外招人。</br> 他身體傾過來,故意看她的反應。</br> “阿笙,沒有下次了。”</br> 沈靳知不算是個溫柔的人,但用他寡淡的聲音叫她阿笙的時候有別樣的溫柔意味,讓人覺得親近。</br> 也容易讓人有錯覺,忍不住想和他靠得更近。</br> 即便沈靳知說的是沒有下次,她還是明知故問:“為什么不能有呢?”</br> 喻遲笙盯著他看,沈靳知的眸微垂著,沉靜得像一片湖。</br> 她幾乎要溺死在這片湖里。</br> 沈靳知看著她,溫聲強調:“你太小了。”</br> 而她也強調:“我不小了。”</br> 她甚至想掏出身份證給沈靳知看看。</br> 沈靳知笑起來。</br> 笑意很淡但并不敷衍。</br> “等以后吧。”</br> 沈靳知沒想到的是。</br> 她偏偏不信邪,把以后變成了不久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