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沈靳知還不知道喻遲笙來了畫展，他依舊被一大群人陪同著看畫展。但半小時下來，人群也沒挪動幾步，話里行間都在試探套他的話。</br> 沈家形勢大變，許多人都把寶壓在了他身上。</br> 請他來看畫展也是討好他的一種方式。</br> 但沈靳知真覺得沒意思。</br> 他一路興致缺缺，突然懷念起喻遲笙看畫時的樣子。</br> 喻遲笙看畫很安靜，也不多做什么評價，問她也只有一句好看。</br> 他偶爾逗她，那畫好看在哪了。她說不出所以然來，就紅著臉承認說自己不知道。</br> 不像他身邊這些人，平日里也不看藝術品，還偏偏要當行家。</br> 他聽見有人夸道：“這朵紅玫瑰和狐貍意境太足了，簡直是名畫了，林小姐果然年少有為啊。”</br> 狐貍。</br> 沈靳知來了點興趣。</br> 畫的靈氣都在小狐貍上，玫瑰畫的中規中矩，但也挑不出錯。</br> 不過離名畫還是有好些距離。</br> 正巧林欣瑤過來，看沈靳知盯著那幅小狐貍的畫看。</br> 她微笑問她：“沈總也喜歡小狐貍嗎？”</br> 沈靳知移開視線，禮貌看她：“林小姐怎么不覺得我是在看玫瑰呢？”</br> 上次在接風宴還沒等林家介紹林欣瑤，沈靳知就找了個借口離場，兩人沒見到。但林欣瑤今天竟也能猜出沈靳知的身份，少不了林家的說道。</br> 林欣瑤不太會招架沈靳知這樣的問話，她猶豫了幾秒看向林深。</br> 林深擋在林欣瑤面前，笑道：“妹妹總覺得這幅畫她沒把玫瑰畫好，所以沈總對這幅畫感興趣也應該是因為小狐貍吧？”</br> 林深對這個妹妹一向護短，沈靳知沒少聽說，他笑了笑故作抱歉：“是嗎？”</br> 與林深打交道實在是花精力的事，除卻小狐貍，后來沈靳知沒再對什么提起興趣。</br> 周彥姍姍來遲，一過來就搭他的肩：“沈二，你可讓我好找。”</br> 在場也只有周彥敢喊沈靳知沈二。</br> 沈靳知睨了他一眼，直接揭穿他：“這畫展就這么大。”</br> 不止沈靳知，周彥也不想和林深打交道。聽沈靳知揭穿他，周彥朝他擠眉弄眼，心虛地糊弄過去。“來了不就行了？”</br> 有了周彥，沈靳知總算有了點自由時間，不用去應付林深。</br> 周彥和他站在一旁，對著不遠處的林欣瑤若有所思。</br> “沈二，你不覺得林小姐跟阿笙妹妹有點像嗎？”</br> 沈靳知漫不經心看過去。</br> 林欣瑤穿了身奶杏色的禮服，她正與人介紹她的畫，樣子稱得上溫柔恬靜。</br> 沈靳知盯了幾秒才慢悠悠說：“去了趟法國，連眼光都變差了？”</br> 這段時間周彥沒少聽沈靳知提喻遲笙，他尤其看不慣沈靳知那種稀松平常又傲慢的語氣。</br> 他憤憤不平：“天天就是阿笙妹妹，天天你的你的。”</br> 提到這沈靳知倒是笑了：“不是我的，難道還是你的？”</br> 周彥恨得咬牙切齒：“身邊換個新人，放過阿笙妹妹，我介紹個新的給你。”</br> 原來沈靳知也會有極其孩子氣的時候。</br> 他唇角掠過幾分散漫，慢悠悠去看周彥，炫耀似的強調：“不、愿、意。”</br> -</br> 喻遲笙拉余曉出來得突然，只是跟周微說了一聲，讓她先回去。</br> 因為余曉那一番話，喻遲笙竟然連喜歡的甜點都只吃幾口就沒了胃口。</br> 看她要離開，是甜點師親自過來問她，他語氣尊敬又小心翼翼：“喻小姐，是我們的甜品不合您的口味嗎？”</br> 但那不是對她。</br> 喻遲笙微笑：“沒有，一如既往的好吃。是我浪費了您的一番心意。”</br> 這家的甜品很有名，每天外邊都會排成一條長龍，也只有像沈靳知那樣得天獨厚的人才能讓甜點師親自來接待，還小心翼翼地問評價。</br> 她本來只是過來排隊碰碰運氣，卻被上次的店員意外認出來，在外人探究的目光里畢恭畢敬地被迎進去。</br> 盡管喻遲笙夸贊他，甜點師還是表示歉意：“抱歉，沒讓喻小姐滿意。”</br> 再這樣下去，兩人怕是要一直道歉到晚上了。</br> 喻遲笙笑笑，視線漫不經心地看向門外。</br> 店員同樣畢恭畢敬地迎進來一對母女。</br> 魏瑩笑著和身旁的女人說話，女人二十出頭，穿了身奶杏色長裙，長直發，笑起來和魏瑩有七分像。</br> 魏瑩說：“這家的甜品很有名。”</br> “媽，我不喜歡吃甜的。”林欣瑤笑著說，“怕胖。”</br> 魏瑩竟然有點慌亂，怕林欣瑤不喜歡：“那瑤瑤，我們換一家。”</br> 那是喻遲笙從沒在魏瑩臉上見過的表情，也沒聽過的稱呼。</br> “媽，沒關系的，這家藍山咖啡也很有名。”林欣瑤說，“靳知跟我提過。”</br> 林欣瑤舉止大方，說起話里的主人公時更是添了幾分溫柔的意思，像一幅通透的水彩畫。</br> 魏瑩讓她不要出現在她眼前，原來是這個意思——她不需要替代品了。</br> 喻遲笙沒繼續看下去，她問甜點師：“這只有一個出口嗎？”</br> 甜點師看了眼剛進來的女人又去看喻遲笙，愣著點頭。</br> 兩人太像，從長相到舉止神態。</br> 喻遲笙說了聲謝謝，毫不猶豫轉身往洗手間的方向去。</br> 關掉水聲，洗手間一瞬安靜。</br> 喻遲笙抬眼去看鏡子里陌生的自己，越發覺得諷刺。</br> 她試圖逃離魏瑩的控制，可魏瑩的話她現在竟然還照做。</br> 當一個人的影子久了，原來真的會以為自己不該存在。</br> -</br> 回周微家的時候，屋里黑著，沒開燈。</br> 和魏瑩鬧翻后，喻遲笙就沒再回過喻家。但她也不去麻煩沈靳知，她總覺得那會讓沈靳知覺得她可憐，才忍不住對她好。</br> 即便是被雨淋濕的小狗，沈靳知也會對它好。她怕自己會錯把沈靳知的那些好當成愛。</br> 她先叫了一遍周微的名字，卻沒聽見回應。</br> 后來喻遲笙是在廚房角落里發現周微的，周微坐在地上，身邊啤酒罐扔到到處都是，懷里還抱了罐啤酒，要往嘴里灌。</br> 喻遲笙問：“怎么不開燈？”</br> 周微只是可憐兮兮地盯著她，眼睛紅得像只兔子：“學姐。”</br> 喻遲笙知道，周微這是又跟男朋友吵架了。</br> 她無奈地問：“這回因為什么？”</br> 情侶吵架外人其實不好勸，尤其是像周微這樣隔三差五復合的。</br> 剛開始喻遲笙還能安慰幾句，到現在，倒是不知道該說什么。</br> 周微還沒緩過來，一口氣把啤酒飲盡，聲音難得有了哭腔：“因為他初戀想和他復合。所以這狗男人就要和我分手。他想得美，分手也應該我提。”</br> “這次我們是真的分手了。他初戀招招手他就屁顛屁顛回去，那我算什么。我周微還沒受過這種委屈。”</br> 男人的初戀還真是個世紀難題。正因為是白月光，所以打敗不了。</br> 她甚至因為周微的遭遇開始想。</br> 她和沈靳知，又會因為什么理由分手呢。</br> 喻遲笙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抱著周微輕聲安慰她，又把那句搞事業的話送回給她。</br> 周微哭笑不得地問她，學姐，你是不是沒安慰過人。</br> 喻遲笙想了想，她屈指可數的那幾次安慰全給了沈靳知，但他卻沒有表現得更開心一點。她現在才明白，原來是因為自己不會安慰人。</br> 周微喊她，她才回神，笑著說沒事。</br> 明明是她安慰周微，最后卻是兩人坐在地上，沉默地把冰箱的啤酒掃蕩一空，變成兩個醉鬼。</br> 喻遲笙難得醉得這么徹底，才發現自己酒品其實還不錯。</br> 她撐著臉看周微哭著給她男朋友打電話，電話沒接通，周微看了眼手機屏幕，邊哭邊氣急敗壞地罵道：“md，他不接，讓他滾蛋。”</br> 聽別人罵人其實是件挺解壓的事情。</br> 不過周微罵到最后也累了，只是趴在她肩上哭。</br> 喻遲笙很少哭，所以她很羨慕周微。</br> 她放聲大哭，放聲大笑，第二天醒來就能忘掉一切，重新是活蹦亂跳的樣子。</br> 而她當魏瑩的提線木偶太久，都開始不知道怎么笑，怎么哭了。</br> 她甚至覺得，她連哭都是魏瑩女兒的樣子。</br> 周微突然抬頭問她：“學姐，你怎么哭了？”</br> 喻遲笙下意識去摸臉，她不知道她的聲音里有了哭腔，接近半啞：“啊？我哭了嗎？”</br> 沒等周微點頭，喻遲笙摸到了自己的眼淚。</br> 她竟然真的在掉眼淚。</br> 她突然想起，這夜沈靳知也打過電話來，大概是聽出她聲音不對勁，匆匆幾句就掛斷了。</br> 電話和門鈴同時響起，她的弦一瞬繃起。</br> 她心虛地接通，聽見電話里沈靳知聲音壓低：“開門。”</br> 她掙扎著起身，跌跌撞撞地先沖進洗手間去看自己的樣子。</br> 她眼眶微微泛紅，眼淚抹得哪里都是，十分狼狽。</br> 她透過貓眼去看沈靳知，卻只能看見他西裝的一部分。</br> 她背過身，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顯得那么可憐：“沈靳知，我今天不想見你。”</br> 沈靳知問：“是不想見我還是不敢見我？”</br> 她總是被沈靳知說中心思。</br> 她是不敢見沈靳知，她怕她會忍不住去問，去向他要承諾。</br> 這樣的話她就太貪心了。</br> 人總是這樣，渴望有人安慰自己，抱著自己，說一句一切都會沒事的。</br> 沈靳知接著問：“你今天去畫展了？”</br> 喻遲笙沒說話。</br> 她沒開門去看沈靳知的表情，只聽他寡淡的聲音越來越冷：“不愿意讓我知道？”</br> 她聽見沈靳知說：“阿笙，別因為這些事跟我鬧脾氣。”</br> 她總是小心翼翼地收好自己的脾氣，盡量不去影響他，卻還是換來一句別鬧脾氣。</br> 她以為她能坦然地面對沈靳知的質問，卻總是被他牽動心神。</br> 因為看見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她才會匆匆拉著余曉跑。</br> 更讓她在意的是，跟沈靳知在一起的那個女人不是別人。</br> “沈靳知，你愛我嗎？”</br> 她和沈靳知太客氣了。她總是小心翼翼收好他給的愛，卻從來沒想過，她要的愛遠不是這些。</br> 她因為沈靳知有過逃離的勇氣，卻也因為沈靳知越發找不回原來的自己。</br> 如果沈靳知愛的不是她真正的那一面，那又有什么意義。</br> “不愛的話，我什么都不會在意。不在意你今天見誰，跟誰說話，也不在意你因為什么不開心。”m.</br> “但我不能不在意。”</br> 她強迫著不讓自己哭出來，冷靜地去和沈靳知談條件：“沈靳知，你給我一點時間。”</br> 沈靳知沒應，也不去問她緣由。</br> 這突如其來的沉默把他們隔開，變得異常陌生。</br> 云厚重地浮在低空，月亮卻是出奇地好看。</br> 喻遲笙記得也是這樣的夜。</br> 她喝得醉醺醺，非要讓沈靳知來接她。</br> 她跌跌撞撞跑向沈靳知，幾乎是撲進他懷里。</br> 他也伸手抱她，她卻聞到他衣服上不屬于他的香水味。</br> 她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不自覺松開了沈靳知，反而蹲在沈靳知面前，說什么也不肯站起來。</br> 沈靳知無奈地也蹲下來，問她怎么了。</br> 她那時還會嘟嘟囔囔發牢騷：“你身上有別人的香水味。”</br> 他挑了下眉，然后把那件外套脫下來問她：“是嗎？”</br> 她朝他點頭，正要站起來，卻和沈靳知撞了個滿懷，雙雙跌坐在地上。</br> 她慢半拍地看向他，遲遲沒反應過來。</br> 沈靳知去捧她的臉，任憑她把酒氣一并呵過去。</br> 他笑起來：“原來阿笙是個醉鬼。”</br> 荔城是帶點軟軟糯糯的口音，來明城好幾年了喻遲笙也沒改過來，她聲音被酒灼得沙啞，聽起來卻更可憐兮兮：“沈靳知。”</br> 沈靳知笑著松手，評價道：“阿笙不止是個醉鬼，還是撒嬌鬼。”</br> 她去看沈靳知的表情。</br> 她說不出沈靳知和平日有什么不一樣，但月色襯得他冷清，難以接近。</br> 他這樣的人也會說。</br> 戀愛要慢慢來。</br> 有多慢。</br> 慢到從收到一束花和正式的告白開始。</br> 如果這樣的戀愛太難等。</br> 她愿意做主動的一方。</br> “沈靳知，今天我沒帶花，但你可不可以先做我男朋友？”</br> 聽到她的表白，他卻只是笑，也不回應。</br> 反倒把頭傾過來靠在她肩上，輕聲說：“醉鬼，陪我看看月亮。”</br> 他話里沒半分輕蔑，反倒因為他聲音好聽，連醉鬼這樣的字眼都念得親昵。</br> 沈靳知總是很擅長用其他言語去替代愛。</br> 他讓她陪他看月亮又何嘗不是在說月色真美。</br> 可那不是她要的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