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遲笙和他對視。</br> 風攜來他身上的氣息。</br> 淡淡的煙草味散在空氣中。</br> 酒氣在她身體里。</br> 沈靳知的吻很輕很淺,像是帶了安撫的意味。</br> 卻比任何酒都濃烈,讓她想大夢一場一醉不醒。</br> 喻遲笙不敢睜開眼。</br> 她身體緊繃,手指下意識捏緊手機屏幕,生怕一聲不合時宜的振動打斷這恰如其分的氣氛。</br> 她祈禱不要。</br> 在她祈禱的瞬間,一滴雨落在她額間。</br> 又下雨了。</br> 該死的天氣。</br> 她像夢醒般突然睜開眼睛。</br> 沈靳知的臉在她面前,雙眸沉靜,看著她笑。</br> 他眼底愛意早已消散,情緒像往常一樣淡淡的。</br> 他看她,又看剛落下的雨,認真地說:“阿笙,酒氣散了。”</br> 喻遲笙聽得懂沈靳知的意思。</br> 她該回去了。</br> 手機沒再振動。空氣也很安靜。</br> 這寂靜的夜也應該是尋常的一夜。</br> 可喻遲笙不覺得。</br> 在長廊聽見沈靳知聲音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今夜難眠。</br> 她有幸見過沈夫人。</br> 沈夫人不眼瞎,那不是沈靳知的母親。</br> 沈靳知聲音中的疲憊也不是假的。</br> 她無意探聽沈靳知的秘密,但她覺得現在的沈靳知身邊需要一個人。</br> 她叫他的名字:“沈靳知。”</br> “你今天能挽留下我嗎?”</br> 喻遲笙的眼神很真誠,尤其用那雙干凈不摻任何雜質的杏眸看他。</br> 沈靳知有時候也會想,原來世界上真的有人擁有一雙這么天真無邪的眼睛。</br> 這個人要是用這雙眼睛看他,無論向他求什么,他都會答應。</br> 沈靳知難得有片刻的恍神,沉默了。</br> 但喻遲笙好似得到了答案,她低眼看陽臺上的綠植。</br> 綠植名貴,她叫不出名字。</br> 雨一滴一滴落進土里,然后消失。</br> 她在眼淚落下之前轉身,故作輕松地說:“啊好冷,我們回去吧。”</br> 背后的人沒有動。</br> 他不知道該說什么挽留的話。</br> 他太有分寸感,他知道任何話在此刻說都顯得過分。</br> 但他的小姑娘想聽。</br> 沈靳知從背后擁住她,沒掩飾聲音中的疲憊。</br> “阿笙,別回去。”</br> -</br> 即便沈靳知不挽留,喻遲笙也想過留下。</br> 她是怎么追他的,那就怎么留下來。</br> 她的運氣,她的勇氣,遇見沈靳知之后就像用不完一樣,全部作用于他。</br> 但沈靳知竟然真的挽留她,她受寵若驚。</br> 最后,她歸功于今天那個秘密。</br> 是那個秘密讓她離沈靳知近了一點點。</br> 沈靳知喝了酒,沒法開車,所以叫了代駕。</br> 他們出會所的時候,雨還在下。</br> 喻遲笙發現沈靳知撐了把傘。</br> 傘通身黑,手柄卻是只靈動的小狐貍,上邊鑲嵌了施華洛世奇水晶,邊緣還燙金地刻著英文,開頭是大寫的“A”,像是個人名。</br> 見喻遲笙盯著他的傘看,沈靳知若有所思:“傘比我好看?”</br> 沈靳知又開她玩笑,這回喻遲笙沒怎么臉紅,她盯著那只小狐貍看。</br> 小狐貍翹著尾巴,那雙眼睛很靈動,朝她笑。</br> 她欲言又止:“這小狐貍?”</br> 沈靳知反問:“不可愛?”</br> 不是不可愛,而是太可愛了。</br> 一點也不像沈靳知會喜歡的東西。</br> 喻遲笙裝作沒看見沈靳知反問的表情,恍然大悟道:“原來你喜歡小狐貍。”</br> 沈靳知看著她糾正:“不對。”</br> “是因為你喜歡小狐貍。”</br> -</br> 沈靳知住在百影附近的CBD大樓。</br> 沈靳知不住酒店,但家里像酒店一樣。擺設,裝修都是冷淡風的,像他人一樣寡淡平和,挑不出差錯,但唯獨缺了點煙火氣。</br> 家里唯一有煙火氣的東西大概就是喻遲笙過年時送他的那只小狐貍,還掛在客廳里,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br> 喻遲笙一進門就看見了那只小狐貍。</br> 她第一句話問的是:“你沒扔小狐貍?”</br> 喻遲笙家教嚴,每逢過年過節都要和魏瑩去求神拜佛,甚至會去住幾天。深山上也沒有信號,那幾天失聯的人往往是她。也只有那幾天,她能讓沈靳知明白聯系不到人是什么感覺。</br> 沈靳知過年不回沈家,除了工作再沒其他,又聯系不上她。可以說,他從來沒有體驗過這種挫敗。</br> 那天,喻遲笙突然出現在他門口,手里還抱了跟她差不多大的小狐貍。</br> 她笑著從門外探頭進來,把小狐貍推到沈靳知懷里:“新年快樂!”</br> 過了幾秒,她突然皺眉頭,把小狐貍收回去。</br> “不對,應該我先抱你。”</br> 沈靳知覺得喻遲笙的反應有趣,他把她拉進自己懷里,單手拎著小狐貍的腦袋打量,下結論道:“你明天要是不來,我就把小狐貍扔了。”</br> 有時候就是這么巧。</br> 第二天,喻遲笙果不其然沒能來,因為魏瑩。</br> 她發現喻遲笙沒去見她安排好的導演,不僅怒氣沖沖在家里砸東西而且還把喻遲笙鎖在房間里,不許外出。</br> 魏瑩只要她乖,因為她收養喻遲笙時只提了這個條件。</br> “你不是說...”喻遲笙欲言又止。</br> 沈靳知進門,慢條斯理把外套掛在架子上:“那是威脅你的。”</br> 他們吵過一次架,因為小狐貍。</br> 年后正好是兩人最忙的時候,兩人都不聯系對方。</br> 喻遲笙忙著聽話,而沈靳知忙著審核百影新季度的項目。</br> 和好之后兩人都默契地不提。后來沈靳知才知道那天喻遲笙是被魏瑩鎖在家里。</br> 沈靳知洗完澡出來,發現喻遲笙還沒睡。</br> “在等我?”</br> 沈靳知出來的時候換了套黑色的真絲睡衣,領口很低,能看到裸露在外的冷白皮膚。</br> 喻遲笙又想起沈靳知在包廂里的那一層紅暈,慌亂地把視線收回去:“嗯。”</br> 他過來坐在她身邊,拉著她手:“困了?”</br> 喻遲笙低頭不說話。</br> “我也很想陪阿笙睡覺,”沈靳知故意帶了點為難的神色,眼底卻全是狡黠的笑意,“但怎么辦呢,真的有工作。”</br> 喻遲笙一害羞也顧不得說什么,直接磕磕巴巴催沈靳知去工作,而沈靳知只是笑。</br> 沈靳知是真忙。連去周彥生日會的時間都是抽出來的。</br> 休息前他還要看完下季度的項目匯報。</br> 喻遲笙有時候不懂,沈靳知已經擁有了這世界上絕大部分人渴望的東西,他還這么拼命是為了什么。</br> 沈靳知坐在臥室的書桌前,架著副金絲眼鏡,電腦的光打在他優越的眉眼間。</br> 沈靳知認真起來可能所有女孩子都招架不住。</br> 可遺憾的是,他難得認真。</br> 也許是喻遲笙的目光太過熾烈,沈靳知看過來。</br> 他知道喻遲笙在等他,他笑:“無聊的話,可以挑本書看看。”</br> 臥室也放了立式的書架,一眼看過去書全都排列整齊,好像有自己的規律。</br> 喻遲笙怕弄亂,看了好一會也沒決定。</br> 她又看向沈靳知:“你最喜歡哪本?”</br> 喻遲笙問這句話的意思不亞于我想看看你喜歡的那本書。</br> 喻遲笙時常覺得自己笨拙遲鈍,但沈靳知并不覺得。</br> 他停下手里的動作,走過去。</br> 一下把喻遲笙困在書架和他之間。</br> 喻遲笙沒想到沈靳知突然的靠近,一后退,背直接貼在了書架壁上。</br> 沈靳知低頭湊近她,低聲重復:“最喜歡哪本?”</br> 喻遲笙悲壯地嗯了聲。</br> 沈靳知從喻遲笙背后抽出一本書,看到喻遲笙的表情,他突然笑出聲:“這本。”</br> 沈靳知挑的是英文原版的《基督山伯爵》,但以喻遲笙的英語水平來說還不在話下。</br> 不過她只要一看書,就會想到剛剛的畫面,她就忍不住往沈靳知身上看。</br> 每次被沈靳知抓包,她就慌亂地收回眼,還胡亂往后翻了幾頁。</br> 但其實她一個字都沒看進去。</br> 沈靳知沒抬眼,拍拍他旁邊的位置,提議道:“看不進去就坐過來,在我身邊看。”</br> 喻遲笙哦了聲,心里卻暗喜。她慢慢過去坐在沈靳知身邊。</br> 沒有意外,注意力又控制不住地飄到沈靳知身上,好在桌上的一幅畫吸引了她。</br> 油畫色調柔和,畫的好像是朵紅玫瑰。</br> 沈靳知明明是個商人,卻不喜歡聲色場合,反而喜歡看書看畫展。有空的時候他也會帶喻遲笙去看畫展,雖然喻遲笙在繪畫上沒有天賦,但她覺得呆在沈靳知身邊看畫也挺有意思。</br> 沈靳知會耐心給她解釋,偶爾心情好還會跟她講講畫里的故事。</br> 沈靳知看她出神,莫名其妙地插一句:“我母親是個畫家。”</br> 算是看畫時的解釋。</br> 喻遲笙又聯想到長廊的話,心里突然一酸。</br> 瞎眼的畫家。</br> 沈靳知神情沒有變化,和平時無異。</br> 她主動去抱他,雙手環住他腰側。</br> 怕沈靳知多想她又胡亂說一句:“我有點冷。”</br> 他沒看她,語氣卻似善意的提醒:“阿笙,你知道你這樣很危險嗎?”</br> 下一秒喻遲笙被壓在桌上,她手往后撐,被沈靳知護在懷里。</br> 喻遲笙紅著臉,咬牙:“沈..靳知。”</br> 沈靳知倒是挺喜歡喻遲笙叫他的名字,也只有喻遲笙叫他的語氣里,絲毫沒有敬畏。她所有的情緒都會在這三個字里。她生氣會叫他的名字,害羞也會。</br> 喻遲笙聲音很輕,斷斷續續地叫著他名字。</br> 沈、靳、知。</br> 沈靳知有一瞬間的恍神。</br> 喻遲笙又小聲說:“沈靳知,書掉了。”</br> 也許因為沈靳知眼神太過深情,喻遲笙招架不住,她手里的原版書也砸在地上,發出不小的聲響。</br> 不用想也知道是一片狼藉。</br> 他沒動,斂著眉眼看她:“反正阿笙剛剛看的也不是書。”</br> 沈靳知原來知道,她一直在看他。</br> 喻遲笙還想裝傻。沈靳知抓住她的手腕,滑下去握住她的手心,把手往上帶到她的心臟。</br> 他和她的手一起放在她的心臟上。</br> 她心臟在狂跳。</br> 他聲音沉靜,引領著她:“阿笙,聽到了嗎?”</br> 心跳聲震耳欲聾,她甚至差點聽不見沈靳知在說什么。</br> 她小心翼翼吐氣:“啊?”</br> 他伏在她耳邊,笑出氣音,“這是你的心跳聲。”</br> 喻遲笙倏然失神。</br> 人會說謊,但心跳不會。</br> 可沈靳知的心跳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