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彥的生日沈靳知當然是沒管。</br> 周彥下半夜玩得盡興根本想不起他們,宿醉醒后才打過來問沈二你們什么時候走的。</br> 沈靳知臉不紅心不跳地說第二天下午。</br> 喻遲笙起床氣很重,早上老是睡不醒,沈靳知也不叫醒她干脆呆到了中午。</br> 喻遲笙醒的時候,別墅已經空了。</br> 窗子被拉得嚴絲合縫,沒透出光來,分不清白天黑夜。</br> 時菁給她接了很多廣告,把她前段時間的行程占滿,好不容易抽出空來又被沈靳知壓榨干凈。</br> 喻遲笙只當是早晨,又想偷懶地再睡會。</br> 她睡眼朦朧,慢吞吞去摸放在床邊的手機,問:“幾點了?”</br> 沈靳知看著時間指向是正午十二點,壓住她去拿手機的手,笑著哄她:“再睡會,還早。”</br> 過了許久,連鳥叫聲都沒了。</br> 她像是有些危機感,躲在他懷里冷不丁出聲:“還早嗎?”</br> 沈靳知被喻遲笙逗笑,明明這小姑娘這么有危機感,偏偏不起來。</br> 他聲音清淺,湊在她耳邊輕輕提醒道:“阿笙,下午一點了。”</br> 沈靳知的聲音放得很輕,此刻卻也像惡魔的低聲細語,把她睡意驚擾四散。</br> 喻遲笙突然坐起來,自己去摸手機看時間。</br> 果然是下午,時間都到一點半了。</br> 她覺得睜眼費勁,又閉著眼過去抱沈靳知:“怎么不叫醒我?”</br> 沈靳知笑著說:“知道你沒行程,讓你多睡會。”</br> 喻遲笙慢半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這樣啊。</br> 怪不得昨天晚上折騰她呢。</br> 沈靳知習慣很好,規整得很,休假時也就標標準準地睡上八個小時,不偷懶。</br> 喻遲笙羨慕這種好習慣,但從來沒想過要改,理直氣壯地賴床。</br> 繁忙的行程后好不容易休個假,喻遲笙也懶得思考其他麻煩事。</br> 打算抱著沈靳知繼續睡個回籠覺。</br> 喻遲笙睡覺的表情很乖,像只懶洋洋的小奶貓。</br> 沈靳知似是覺得新奇,掐了掐她的臉:“怎么這么缺覺呢?”</br> 喻遲笙還困著,懶得嗆他,嗓音全帶著少女的不悅:“嗯,沒你精神好。”</br> 喻遲笙沒化妝的臉少了些攻擊性的明艷,是非常干凈的奶白色,被冷調燈光照得晶瑩剔透。</br> 其實喻遲笙也不全然是乖巧的樣子,像這樣有點小脾氣的樣子最有趣。</br> 沈靳知笑出聲,指尖勾著她的發絲:“那阿笙再睡會。”</br> 喻遲笙側頸被沈靳知湊近的氣息呵得癢,一掀被子怨念地說不睡了沒心情。</br> 喻遲笙條件得天獨厚,沒到二十五歲就拿下了國內最有含金量的影后視后,代言的也全是國際一線的大牌,一躍躋身于圈內的大前輩。</br> 時菁給她接了部青春文藝片,電影里的女主有一頭墨黑柔順的秀發,風起時連發絲都會跳舞,為了貼合這個角色,喻遲笙又把她那一頭波浪大卷拉直,用乖巧充當她的保護色。</br> 可惜乖巧那層底色像是隨著陰霾天氣在她身上一掃而光,取而代之是少女該有的明艷小脾氣。</br> 但沈靳知覺得喻遲笙真的是個很好哄的姑娘,一聽他說慈恩寺寺門大開,立馬笑意盈盈把長發隨意扎成馬尾,沖去洗漱。</br> 她系的馬尾松松垮垮,跑過去帶起一陣風,發絲真像在跳舞。</br> 沈靳知看喻遲笙跑去洗漱,想起上次去不成的時候,喻遲笙還垂頭喪氣地蹲在青石臺階上問他,如果結果不好呢。</br> 這回她倒是改了性子非說要拉上他馬上去把姻緣簽看個究竟。</br> 他靠在洗手間門沿上,細細打量,笑著問她緣由。</br> 她咬牙切齒道:“我倒是想看看上面說了我們什么壞話。”</br> 見沈靳知許久不應,她扭頭見著沈靳知打量的神色,臉忽地燒紅了:“沈靳知!”</br> 她穿的是白色絲質睡裙,算不上很輕薄的料子,但很貼身。</br> 喻遲笙唇角還沾著泡沫,奶白色皮膚連著鎖骨氣急敗壞地紅起來。</br> 那畫面說不出的旖旎。</br> 美的事物總是讓人忍不住一看再看。</br> 無關欲念。</br> 沈靳知笑著用指腹蹭了蹭她唇角的泡沫,沒其他多余動作:“欣賞而已。”</br> 而喻遲笙的臉被一本正經的欣賞鬧得更紅:“欣賞你個流氓。”</br> ......</br> 這次慈恩寺果然開著。</br> 喻遲笙沒跑空,在解簽之前她先去拜訪了之前熟識的慈恩寺住持。</br> 魏瑩是慈恩寺的常客,連帶著喻遲笙也讓和尚們眼熟。后來喻遲笙出國,魏瑩身邊的人成了另一個女孩,和尚們都是與上天打交道的人,自然心領神會,不再計較這些。</br> 但人與人相遇,敵不過有緣兩字。</br> 住持再見著喻遲笙自然是歡迎,看著喻遲笙身邊還站著個高高的男人,他眉眼彎著異常慈祥:“看來施主已經得償所愿了。”</br> 喻遲笙看了眼沈靳知。</br> 而她的“得償所愿”“逆天而行”此刻視線也溫柔地散落在她身上,淡淡與住持致意。</br> 寺廟里人來人往,香火旺盛,住持見不得每個人都記得。</br> 但喻遲笙卻讓他印象深刻,她每個冬日都隨著魏瑩一起來清修,一呆就是一個多星期。</br> 喻遲笙來時不過十幾歲,魏瑩在旁參拜時,她也作勢叩拜。他和藹問她有無所求,她總是搖頭笑著說沒有沒有,謝謝主持關心。</br> 很多人求神拜佛不過是圖個心安,卻說不得有佛緣。</br> 因為神佛偏愛那些心思通透,毫無所求之人。</br> 眼前這姑娘卻是有的。</br> 后來有一日她隨魏瑩清修,忽地問他。</br> 如果現在她虔誠地向神佛求些什么來得及嗎。</br> 他笑問求什么。</br> 小姑娘神色慌慌張張,對著大殿的觀音大士心虛地說:“求姻緣。”</br> 他說,觀世音菩薩有求必應,想來也會聽到她祈求的心愿。</br> 她真就如理如法地向觀音大士求姻緣,模樣虔誠得很。</br> 后來每次來,她都會偷偷求個姻緣,拜托他別把姻緣簽解給她聽。</br> 她那時候感慨說,求個心安罷了。</br> 他問她心安了嗎,她卻苦兮兮地說沒有。</br> 她說,連佛祖都說了世上事皆有定數,我是在逆天而行,難得很。</br> 世人都愛說自己通透,通透的人卻笑自己難得糊涂。</br> 住持果然拿出藏了許久的姻緣簽,翻面擺在喻遲笙和沈靳知面前,笑著問她們:“不先求個最新的?”</br> 喻遲笙不太信自己的運氣,她用手指偷偷戳戳沈靳知:“你來?”</br> 沈靳知是個無神論者,他搖搖頭笑著說我求的不準。</br> 喻遲笙想起沈靳知上次那只上上簽,他明明把那只簽塞到她手里,說自己運氣很好。</br> 但礙于住持慈愛的目光,她沒問,只是開朗地說等會再求。</br> 住持捋了捋他的胡須,慢悠悠翻開目前給她們解釋。</br> 一通聽下來,好的壞的都被喻遲笙求了個遍,全都應驗。</br> 但那只上上簽的寓意也是真的好,讓喻遲笙懶得計較其他。</br> ——誰謂荼苦,其甘如薺。燕爾新婚,如兄如弟。</br> 她拿著那只簽跟沈靳知炫耀,有時候她的運氣還是很好的。</br> 沈靳知笑她說還真是知足常樂。</br> 她笑著糾正道這是甘之如飴。</br> 趁著這勢頭,她果然起了再求一次姻緣簽的意。</br> 明城正是多雨的天氣,不下雨的時候空氣也浮著一層霧氣。</br> 香火悠悠揚揚飄上空,蓮花幡隨風而動,觀音大士被霧氣攏著,她手中的白瓷凈瓶愈發剔透,連表情都變得慈悲。</br> 住持說,心思通透的有緣人一定會受佛祖偏愛的。</br> 遠處鐘樓傳來大悲咒的吟誦,她跪在軟墊上虔誠祈禱,而沈靳知站在門外看她虔誠祈禱,想起被被喻遲笙塞在房間角落里那個開過光的平安符,才覺歲月已值得回首。</br> 這次喻遲笙求完簽直接把簽推到沈靳知手里,惡狠狠地警告道如果不是上上簽不要告訴她。</br> 沈靳知果然看了眼簽文,安安分分地不再說話。</br> 喻遲笙還納悶了會,自己運氣真就這么差,連個好彩頭都抽不到。</br> 倒是住持收回簽文時笑著寬慰她,也是個上上簽。</br> 她回頭看沈靳知,果然看見沈靳知眼底的笑意。</br> 出姻緣廟時,沈靳知問她許什么愿了,這么虔誠。</br> 小姑娘癟癟嘴說自己白白浪費感情了。</br> 求姻緣嘛,總是求個長長久久。</br> 沈靳知斂著笑,又問她還有呢。</br> 她說同甘共苦不是有了么。</br> 沈靳知問:“同甘共苦么?”</br> 他笑著說:“我以后可舍不得阿笙受苦。”</br> 他們來前慈恩寺下過雨,青石臺階還是濕的,翠綠的苔蘚見縫插針頑固地生存在石面的裂痕上,一小片一小片擁簇著。沈靳知怕她摔倒,總是牽著她的手。</br> 沈靳知的手總是溫涼的,在這種陰郁的天氣里卻有一種難言的、沁入人心的暖意。</br> 她任由他牽著,走過青石臺階,這臺階一層一層隱入深林中,像是一輩子都會這樣走下去。</br> 他在這種陰郁的天氣里,倒是磨滅了不少寡淡的氣息,連開口都是溫柔的慈悲:“阿笙遇著我已經夠苦了。”</br> “可我遇上阿笙卻是甜的。”</br> 沈靳知那幾分煙火氣不落地也稱得上是浪漫。</br> 就這一句話惹得她淚眼花花。</br> 她還真沒什么大的追求,從小固執慣了,大了反而對這些看得愈發淡。</br> 她只求屬于她的那一小部分,也堅持她的那一點點固執。</br> 她大概是太笨拙的人,專注和擅長的事都有限,除了固執算得上長久之外,好像真沒什么特別的。她與人分享她的喜怒哀樂,愿與不愿都已在不言中。</br> 而沈靳知一直捉摸不透得很,他的喜,他的哀全都不明顯,即便她拼盡全力窺探,也只見一角。</br> 他小心翼翼與她分享他的苦,卻承諾帶給她更多的甜。</br> 她淚眼婆娑問起那只“不準”的上上簽。</br> 沈靳知卻笑出聲。</br> “那是沈嘉禾替我求的。”</br> “我求他的。”沈靳知離開沈家后,沈家礙于沈恒原都不太與沈靳知來往。沈嘉禾是沈家旁系的一支,和沈靳知血緣關系很遠,算是半獨立出沈家。</br> 沈嘉禾所在的旁支沒有繼承家業的壓力,因此他也立志當個電影玩票性質的公子哥,沒想到后來電影意外出名,一部比一部熱,也就半推半就進了電影圈,一年挑幾部看得上的劇和電影拍。</br> 圈內人也不知道他其實和沈家有些關系。</br> 沈嘉禾一開始和沈靳知不熟,后來沈靳知因為《云水謠》的事找上他,沈靳知一向不與人來往,特地因為喻遲笙拉下面子和他談合作。沈嘉禾這才知道沈靳知和喻遲笙的關系。</br> 有了沈嘉禾的參演,《云水謠》一路過來也順順利利。</br> 喻遲笙這時候才領會這層關系,也明白沈嘉禾說的那句,他真的為你做了很多。</br> 她天真地問如果《云水謠》的女主不是她,沈靳知是不是還會做這些事。</br> 沈靳知像是笑她天真,回答說:會,但不會這么用心。</br> 用心到親自找來沈嘉禾。</br> 喻遲笙一直很受用沈靳知眼里的這種特別,她也不再去想到底沈靳知讓人求的靈不靈,笑意盈盈地拉著他往山頂走,手里攥著從小和尚那買來一塊木牌和同心結,說既然來了,姻緣樹也是要掛的。</br> 姻緣樹種在慈恩寺的最高的廟宇里--地藏菩薩那。據說已有千年歷史,長成了棵參天大樹,樹梢上掛滿了姻緣的同心結。</br> 喻遲笙以前來清修時,極少會去姻緣樹那,一是她不求姻緣,二是嫌遠。唯一一次去,是因為沈靳知。那時候是冬日,上山的路極其難走,腳下全是簌簌的積雪,聽著樹枝斷裂的輕響,她虔誠地拾級而上,直到看見廟宇的紅頂,直到看到姻緣樹上的同心結。</br> 冬日里盡是肅殺氣氛,葉子早就飄零落下,只剩光禿禿的枝丫。</br> 姻緣樹蕭條的枝梢積了些雪,偌大一棵參天大樹,正紅色同心結在寒風中搖墜,銅鈴清凌凌地響。</br> 雪色和血色糾纏,那一番景竟稱得上歲月更迭,情意亙古不變的見證。</br> 她被那場面震撼,連忙舉起凍僵的手指按下快門。</br> 這張照片她一直私藏著,像個不可見人的秘密一樣,誰也沒分享。</br> 后來是有一日周微發現她相冊里的這張照片,她那時才想起她也有過這樣虔誠的時刻。</br> 每逢見著亙古不變的事物就會想起那個人來。</br> 上山的路總是比下山難走些,明城這時節多雨,也不管有情人會不會淋濕,不由分說地下起雨來,先是蜻蜓點水的一滴,而后是鋪天蓋地地潑水。</br> 青石臺階濺起水花,和驟起的風聲協奏。</br> 他們都沒帶傘,喻遲笙想,她還真是運氣不好。</br>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上山頂掛同心結圖個好兆頭,沒想到天公不作美。</br> 她看了走了一半的山路懊惱,少不了要無功而返。</br> 沈靳知卻牽住她的手像是要往山頂走。</br> 她拉著他停下,豆大的雨已經毫無差別地落下來:“下雨了,我們下次再去。”</br> 沈靳知看向她眼底,指腹蹭著她手腕的皮膚,溫涼的觸感和雨交合在一塊:“不是想去么?”</br> 她沒骨氣地點頭承認:“嗯,想去。”</br> 沈靳知斂眸頓了幾秒,像是忍笑:“那跑上去。”</br> 他脫下他的西裝外套,罩住她的腦袋,為她隔絕雨幕。</br> 在雨幕中,她眼前的視野全被覆蓋住,被沈靳知拉著跑。</br> “沈靳知,我看不見路啦!”</br> “我牽著你。”</br> 對她的固執,沈靳知似是從沒有不喜過,只是無可奈何地慣著。</br> 她那一點點固執為他妥協,同時他也包容她那一點點的固執和天真。</br> 他們花了十多分鐘好不容易才上了山頂,見到雨中那棵地藏菩薩殿外的菩提樹。</br> 菩提在佛教中一直被當作神木,連生長伸展的樣子都有些慈悲。恰逢上雨天,菩提滿樹綠葉在風中沙沙地響,風鈴聲響,風停又消盡,像是低吟的梵音,不由讓人變虔誠。</br> 菩提本為摒除塵俗貪欲雜念,此刻也成喜怒哀樂之源,替人類解憂。</br> 這場雨竟在這虔誠的梵音中停下,他們早已淋濕,狼狽地去看對方,莫名其妙笑起來。</br> 淋得更狼狽的是沈靳知,他把西裝借給她擋雨,自己一點也沒顧著,黑色絲質襯衫緊貼著皮膚,顯出流暢的肌肉線條。</br> 他骨相極佳,雨滴就從他纖長的睫毛,順著高挺的鼻梁往下滑,氤氳出一層迷蒙的霧氣。</br> 他笑意肆然,喊她:“傻姑娘,都淋濕了。”</br> 喻遲笙似是想起自己淋濕的樣子,是不是在沈靳知眼里也這樣可憐兮兮的。</br> 是不是那只非常特別的小狗。</br> “你不也是。”</br> 她去理他額間淋濕的碎發:“笨蛋阿知。”</br> 他身上的巖蘭草氣息被沖得極淡,混入空氣中淡淡的菩提香,讓人覺著鎮靜安寧。</br> 他湊過來吻她,在虔誠的菩提樹下。</br> 他的發絲還滴著水,湊近時砸在她鎖骨處,順著滑落。</br> 冰冰涼涼,和他身上的溫度不太一樣。</br> 沈靳知覺著,他不會有這樣的時刻,去證明某個人對他特別。</br> 可他愿意記得她的喜好,愿意去讓她了解他,了解他最陰暗的一面,也了解他最虔誠的一面。</br> 這些像是戀人應有的程序,悲歡離合都得分享。</br> 雨停后,地藏菩薩廟里的小和尚嘀嘀咕咕地把淋濕的香火續上。</br> 也見著那對淋濕的有情人親吻。</br> 菩提下,終是見證了太多世間悲歡離合的東西,才用愛來感化。</br> 小和尚雙手合十,念著好幾聲阿彌陀佛,祈愿菩提下情人不分離。</br> 喻遲笙走近菩提樹,果然遇上小和尚,也是熟識。</br> 小和尚長得很像個縮小版的彌勒佛,微瞇起眼頗有佛性,嘴里念著幾聲阿彌陀佛老成得很。</br> 小和尚問:“施主是來掛同心結的吧?”見喻遲笙點頭,小和尚阿彌陀佛了一聲:“這樣便好,上次見施主你逃之夭夭本是想囑咐著你點掛同心結的忌諱。”</br> 上次冬日落雪來,喻遲笙也拿了個同心結來。</br> 香客極少在那樣的雪天上地藏菩薩大殿求姻緣,但那日喻遲笙一身奶杏色穿著,與雪色混雜一塊,虔誠地跑上殿來,猶豫許久又放棄,那個同心結在口袋里被她攥得溫熱,最終也沒掛上。</br> 沈靳知在旁好似恍然大悟:“還有上次呢?”</br> 小和尚見沈靳知不知情,禮貌補充:“可不是,但施主上次是一個人來的。我正想提醒她,我們這的菩提樹只有帶著心愛的人才靈。”</br> 沈靳知聽完又在忍笑問:“是嗎?”</br> 喻遲笙在一旁聽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br> 小和尚眼色極好,說完掛同心結的忌諱后果然禮貌回避了。</br> 沈靳知笑著拉她去掛同心結,話里意有所指:“看看這回菩提樹靈不靈。”</br> 她沒好氣地破壞氣氛,如果不靈呢。</br> 沈靳知看她,笑意不為所動。</br> “要是不靈,就去荔城那拜拜。”</br> “總有辦法的。”</br> 沈靳知后來看了慢綜藝,知道她和民謠歌手那段對話。</br> 她問民謠歌手,荔城的古剎有沒有慈恩寺靈驗。</br> 喻遲笙那時候沒弄清狀況,是真的想去試試看。</br> 可被沈靳知拿來打趣,還是有點不好意思,她手上沒別的物品,只能生氣地把同心結扔過去。</br> 沈靳知笑著接住,把手攬在她肩上。</br> 他聞著淡淡菩提香,一切往事皆已如塵。</br> 他說:“后來我一個人去過那,但我終究是個無神論者,想來神佛也聽不到我的心愿。”</br> 他不是沒想過放下,后來很多個瞬間他發覺并不是喻遲笙離不開他,而是他離不開喻遲笙。</br> 他不愛熱鬧,卻也不是天生習慣冷清。</br> 那時候沈老爺子病危讓他回沈家,陸子悠又逼迫他離開了百影。</br> 他能做的實在有限,只有不甘心。</br> 沈恒原質問他說,沈靳知你就這么不甘心嗎?</br> 他聽得沈恒原真的想笑,他的不甘心全然沒有在沈家。</br> 他知道他大有逆風翻盤的機會,甚至有機會毀了沈恒原依仗的沈家,但他和喻遲笙的可能性太小了。</br> 即便沒有沈老爺子,也會有集團的其他董事向他施加壓力。</br> 陸子悠就是看中了這點,賭他和沈家一樣冷心冷情的一點,只要他向沈老爺子妥協一些,他不至于一無所有。</br> 意外的,他心情很平靜也沒一點妥協的意思。</br> 聽著沈老爺子去了的消息也平靜。</br> 鹿沉說緣分天注定,那時候他是信的。</br> 上天讓他和喻遲笙有緣無分,是在放過喻遲笙,以及懲罰他。</br> 懲罰他太過輕視神佛。</br> 生日前一天見喻遲笙前,他去了趟荔城的古剎。</br> 荔城的古老寺廟坐落在迷蒙煙雨中,依山傍水,神佛也慈悲。</br> 那時他才知道,站在神佛跟前,人真的會虔誠地祈求自己最殷切的東西。</br> 他的不甘心也在那一刻消弭殆盡。</br> 愿與不愿,甘心與不甘心,又怎么說得清。</br> 而相聚分散也全由天意決定。</br> “我不信神佛,但最后關于你,我竟然走投無路地向神佛禱告。”</br> 他不是個虔誠的信徒,所以神佛不保佑他。</br> 所以他保留偏執的權利,給自己重新開始的機會。</br> 無論神佛眷不眷顧他們,他都不再理會。</br> 他用他的一無所有換一個新的可能。</br> 菩提樹婆娑,沙沙作響,混著沈靳知再寡淡不過的音色。</br> 沈靳知說:“阿笙,從某一天開始你也成了我那撞了也不回頭的南墻。”</br> 聽完喻遲笙低著頭沒說話,眼淚啪嗒不受控制地掉下來。</br> 喻遲笙覺得沈靳知實在破壞氣氛,非要把她惹哭。</br> 連住持都說是上上簽了,她和他同甘共苦長長久久,當對俗世間的愛人有什么不好。</br> 沈靳知哭笑不得地給她擦眼淚,指腹蹭了蹭她哭紅的眼,連說是自己的錯。</br> 喻遲笙搶過他手里的同心結,說還掛不掛了。</br> 小姑娘臉上淚痕還沒干,又指指點點地踮腳去夠樹枝,那模樣可愛得很。</br> 沈靳知覺得最近他真的很愛笑。</br> 當對俗世間在平凡不過的愛人原是這樣細節的事,瞧見一個人就歡喜。</br> 想起小和尚的建議,喻遲笙果然又踮得更高去夠高些的樹枝,她仰頭掛:“那阿知,我今天求的簽文上面寫著什么?”</br> 他幫她掛上,默出簽文上的內容。</br> ——永老無離別,萬古當團聚。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br> 正如一切的結局都是好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