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遲笙不知道沈靳知為什么會來。</br> 她直愣愣地哦了聲,讓出門口的位置。</br> 沈靳知朝她笑了笑,慢條斯理地進(jìn)門。</br> 傅欽延正巧被傅母念叨得頭疼,也借口去開門,視線撞上進(jìn)來的沈靳知:“你怎么來了?”</br> 沈靳知說:“有點(diǎn)事找你。”</br> 傅欽延像是想起了沈靳知說的事,他朝沈靳知身后的人看:“正好,過來教我妹道數(shù)學(xué)題。”</br> 喻遲笙關(guān)了門,正慢吞吞跟在沈靳知身后,低頭想些什么沒回過神。</br> 聽到傅欽延的話,沈靳知抬腳往前走的動作忽地頓住,喻遲笙直挺挺撞了上去。</br> 沈靳知很高,喻遲笙吃痛地揉了揉額頭,慢半拍抬睫,眼前的視野全是他寬闊的背。</br> 牛仔外套蹭了些似有若無的雪松木氣息。</br> 他似是有些遲疑,重復(fù)了遍:“數(shù)學(xué)題?”</br> 他轉(zhuǎn)身過來,重新打量面前的小姑娘,小姑娘皮膚很白,手吃痛地捂在額角的地方,那雙淺色的眸子有些愣愣地看他。</br> 像極了那天晚上的場景。</br> 他湊近,彎下身子盯著她看,他似有若無嘖了一聲。</br> 他忍著笑問:“什么題不會?”</br> 沈靳知后來還真沒再提找傅欽延什么事,傅母見著傅欽延還真找來了個救兵,也不再挖苦傅欽延。傅欽延得了空,應(yīng)付了幾句,扭頭就把喻遲笙交代給了沈靳知。</br> 傅欽延其實(shí)不擔(dān)心沈靳知的教學(xué)水平,要知道周彥那小子臨時拉沈靳知惡補(bǔ),不也順順利利考上了明大。反倒是喻遲笙有點(diǎn)扭扭捏捏,不好意思拿出那道數(shù)學(xué)題,怕讓沈靳知看笑話。</br> 有傅欽延這中哥哥做對比,她從不覺得自己有多出眾的天賦,反而時常笨拙得讓人發(fā)笑。</br> 喻遲笙忍不住偷偷看了眼沈靳知。</br> 沈靳知沒催她,只是坐在一旁的沙發(fā)椅,隨意翻看了傅欽延放在桌面上的書。</br> 傅欽延不愛看書,桌面上只擺了幾本外文書,書的折痕不深,才剛拆封不久。</br> 沈靳知身子坐得很直,動作慢條斯理,翻頁也輕,像是怕影響她做題。</br> 明明書房里靜得出奇,沈靳知的存在感卻很強(qiáng)。</br> 少年五官俊朗矜貴,表情很淡,百無聊賴地翻著那本外文書,看得很仔細(xì)。</br> 沈靳知和傅欽延一般年紀(jì),卻與傅欽延完全不同,他性子沉穩(wěn),情緒已經(jīng)不顯于色。</br> 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讓人覺得寡淡冷清,難以靠近。</br> 遇見沈靳知那天,他即便用哄小孩的語氣逗她表情也是疏離的。</br> 喻遲笙盯得出神,怕沈靳知發(fā)現(xiàn),恍惚時慌亂翻了幾頁書,驚擾了房間里的靜寂。</br> 好在沈靳知沒什么反應(yīng),依舊盯著書頁看,喻遲笙才松一口氣。</br> 二十分鐘過去,喻遲笙還是欲蓋彌彰地在翻頁。</br> 沈靳知終于出聲,側(cè)眸看過來,斯文地問她:“不是有不會的題么?”</br> 他似是早發(fā)現(xiàn)她的走神。</br> 他放下外文書,朝她走過來。</br> 視線虛虛落在她空白的作業(yè)本上,修長的指尖點(diǎn)在紙張上,看著她笑:“是這不會么?”</br> 沈靳知的語氣很平淡,音色卻很好聽。</br> 像夜里一席如水的月色。</br> 喻遲笙立馬心虛地合上作業(yè):“沒…沒不會…只是需要點(diǎn)…”</br> 沈靳知渡過來的全是清寒的氣息,讓喻遲笙腦子一片空白,連話也說得斷斷續(xù)續(xù)。</br> 沈靳知問:“需要點(diǎn)什么?”</br> 她低頭不知所措地答:“…時間。”</br> 她像是要給自己找一個答案。</br> 她需要時間來解釋她的不知所措。</br> 早戀的年紀(jì)對某個異性產(chǎn)生好感是很尋常的事。</br> 可那個異性如果是面前這個人呢。</br> 這是不是很過分。</br> 沈靳知像是被她的話戳中什么,神色有幾秒的滯頓,隨后才笑:“這樣啊。我們的小阿笙這么厲害,那哥哥豈不是幫不上忙了?”</br> 沈靳知連開玩笑的語氣都是寡淡的,但他難得笑,那樣子很蠱惑人心。</br> 喻遲笙皮膚白,一點(diǎn)臉紅都很明顯,傅欽延回來的時候正好撞見這一幕。</br> 傅欽延狐疑地看了眼喻遲笙,又把視線挪到沈靳知身上:“教完了?”</br> 沈靳知情緒很淡,斯文與他對視,只是話里有幾分笑意:“沒有。”</br> 喻遲笙知道自己臉紅得要爆炸了,頭心虛地垂得越來越低。</br> 好在傅欽延沒注意,神情分明是要和沈靳知單獨(dú)說些什么,拉著沈靳知出了書房。</br> 喻遲笙這才松了口氣,大口地喘氣。</br> 抬眼看見被沈靳知合上的那本外文書,外文書的名字是燙金的英文花體。</br> 她站起身過去翻那本外文書。</br> 外文書里全是英文,密密麻麻整整齊齊排著,對喻遲笙來說毫無吸引力。</br> 但她竟然好奇起沈靳知感興趣的內(nèi)容。</br> 她粗略掃了幾眼,勉強(qiáng)辨認(rèn)出幾個簡單的英語單詞,又心虛地合上外文書往窗外看。</br> 沈靳知和傅欽延站在庭院里,沈靳知背對著月光,只留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br> 喻遲笙猜不出他們的談?wù)摰膬?nèi)容,</br> 但從傅欽延的表情來看,他們談的不是什么愉快的事。</br> 沈靳知后來還回來了一趟,拿走了那本外文書。</br> 傅欽延不愛看書,見沈靳知感興趣,干脆送給了他。</br> 喻遲笙是個很準(zhǔn)時睡覺的人,但這天臨近十點(diǎn)她竟然一直呆在書房里,看著沈靳知去而復(fù)返。</br> 沈靳知面上表情依舊很淡,但瞧著她,桃花眸稍稍彎了彎。</br> “怎么還在這?”</br> 大概是心虛,喻遲笙看向沈靳知的時候有些恍惚。</br> 她頭垂得很低:“...剛寫完。”</br> 沈靳知掃過她面前的作業(yè)本,恍然大悟地“啊”了聲,隨即笑著對她說:“辛苦了。”</br> 他語氣輕淡,不像是夸贊,倒像是揶揄。</br> 她像是鼓足了勇氣,才從他輕淡的語氣掙脫出來。</br> 喻遲笙忽地抬頭問他:“可哥哥你還沒教我呢。”</br> 他難得有幾秒的遲疑,笑意讓淡漠的桃花眸沾了點(diǎn)煙火氣,格外招人。</br> 他走近,歪頭瞧她的表情,似是覺得有趣:“下次吧。”</br> 這兩年來,喻遲笙很少見到沈靳知。</br> 他與兩年前似乎毫無差別,只是情緒變得更淡更不可捉摸。</br> 他性子這樣淡,壓根不想跟人扯上關(guān)系,做什么承諾都像是在說謊。</br> 但他那語氣卻很難不讓人動容。</br> 即便知道是謊言,也讓人忍不住往下刨根問底地試探:“還會有下次嗎?”</br> 盡管沈靳知的表情在月色里覆上一層郁色,但只要沈靳知愿意開個頭,喻遲笙想她大概會騙自己相信。</br> 她不死心地盯著他看,沈靳知的眉眼生的很好看,是很標(biāo)準(zhǔn)的桃花眼,看狗都深情。再盯下去,喻遲笙覺得自己就像那只狗,可憐兮兮地?fù)u著尾巴問沈靳知會不會有下一次。</br> 沈靳知看著她,忽地笑起來。</br> 他壓著那很淡的笑意,緩聲道:“會有的。”</br> 明明那時他看她的眼神再尋常不過,喻遲笙回想起來,卻仍舊多了層少女的濾鏡。</br> 里頭滿滿是她對他的迷戀。</br> -</br> 國慶假期的第一天,章詩虞果然跑上門來。</br> 一大早按響了喻遲笙家的門鈴。</br> 喻遲笙雖然性子溫和,但起床氣尤其重,像是把所有脾氣都用在了這上邊。</br> 章詩虞禮貌地跟傅母問好后,沖進(jìn)房間要拉喻遲笙出被窩。</br> “笙笙,笙笙!”</br> “嗯...嗯...”</br> “別睡了!”</br> “...好。虞虞我真的太困了,你讓我再睡一會。”</br> 因?yàn)樽蛱焐蚪幕卮穑鬟t笙竟然失眠了,一晚上沒睡著。</br> 快到凌晨,才勉強(qiáng)入睡。</br> 章詩虞發(fā)現(xiàn)喻遲笙眼底的烏青,語氣才柔了點(diǎn):“...那行吧。”</br> 喻遲笙聽出章詩虞不大高興,閉眼去拉章詩虞:“虞虞你要不也睡會?”</br> 章詩虞看喻遲笙沒一點(diǎn)要去荔城古剎的意思,垂頭喪氣地抱住喻遲笙:“笙笙!你就陪我去嘛!”</br> 喻遲笙真誠地問:“古剎可以求學(xué)業(yè)嗎?”</br> 喻遲笙長相明艷,偏偏生得一雙清亮的杏眸,問什么都讓人不忍心敷衍。</br> 章詩虞想了一百個理由騙喻遲笙,最后都敗下陣來:“不可以。”</br> 荔城古剎在幾百年前也算是被香客踏破門檻的古寺。</br> 不過它的衰落呢,也有道理。</br> 荔城地處丘陵西南,原本正正好供奉著普賢菩薩。</br> 不過那時荔城的縣令極其相信鬼神之說,古剎里供奉的便成了地藏王菩薩。</br> 鬼神之說向來難語,那一百年來荔城的百姓每每去荔城古剎跪拜,求事業(yè)前途都不得菩薩庇護(hù)。</br> 地藏菩薩常住地獄,立下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誓愿,她救度眾生,自然對名利這些不大看重。</br> 后來百姓們請回了普賢菩薩,效果都不佳。</br> 求神不靈驗(yàn),加上山高路遠(yuǎn),古剎自然沒了信徒,慢慢衰落。</br> 章詩虞說的頭頭是道,喻遲笙聽了十幾分鐘才聽出意思。</br> 她起床洗漱,嘴里全是牙膏沫:“所以古剎是不是求什么都不靈?”</br> 章詩虞神秘兮兮地說:“最近求姻緣挺靈的,比慈恩寺還靈。”</br> 慈恩寺在明城,歷史比荔城古剎還要悠久些,不過慈恩寺主供奉的是觀音大士,這百年來一直都是香火鼎盛,比起地藏王菩薩和普賢菩薩的廟宇都熱鬧。</br> 地藏王菩薩供奉在慈恩寺最高的廟宇里,因她立下度盡眾生的誓愿,供奉她的廟宇前有一棵千年歷史的菩提樹,菩提在佛教中被當(dāng)成神木,因而菩提也是摒除貪欲雜念的象征。</br> 不過慈恩寺因觀音大士而出名,那棵菩提自然也成天賜姻緣的使者,為人類的喜怒哀樂而生。</br> 荔城古剎的地藏王菩薩也似是有了慈恩寺菩提的靈性,也牽起姻緣來。</br> 雖山高路遠(yuǎn),好在只要信徒足夠心誠,這姻緣竟也靈驗(yàn)。</br> 喻遲笙自認(rèn)為自己不是虔誠祈求神佛的那一類人,自然率先把自己排除在心誠的信徒之外。</br> “那我就不去了吧。”</br> “為什么?”</br> 喻遲笙朝章詩虞笑笑,明白得很:“我心不夠誠。”</br> 章詩虞嘟嘟囔囔說:“這哪是你說了算。對!笙笙你說的也不算呢!”</br> “那誰說了才算?”</br> “起碼也得地藏菩薩說了才算。”</br> 喻遲笙正想笑著回章詩虞,視線忽地頓在書桌面上。</br> 那上頭放了本很厚的外文書,是她昨天偷偷從書房抱回來的,封面是燙金的英文花體,十分灑脫。</br> 和沈靳知那本如出一轍,是續(xù)集。</br> 她心思通透,這時候卻也苦惱,對著那本外文書走神。</br> 許久,才回神說:“那也太麻煩地藏菩薩了吧。”</br> -</br> 國慶第一天,章詩虞還是沒去成荔城古剎。</br> 聽說這天古剎人山人海,香火全都浸在迷蒙煙雨中。國慶那一周,荔城都在下雨,后來有人浪漫地說,這是地藏菩薩為了考驗(yàn)她的信徒是否心誠。</br> 可章詩虞不領(lǐng)情地說,要是地藏菩薩真的慈悲為懷,就不該為考驗(yàn)她的信徒借來一場雨。</br> 喻遲笙沒笑,反而誠懇地給她列出另一中可能性:會不會是她那個心誠的信徒特別的倒霉。</br> 國慶過后初三再沒假期,章詩虞也抽不開時間再去荔城古剎。</br> 每到下雨天,章詩虞就哀怨地看著窗外的雨走神。</br> 那段時間章詩虞難得發(fā)現(xiàn)喻遲笙走神,喻遲笙也心不在焉地在看雨,不知道在想什么。</br> 初三畢業(yè)那天,章詩虞終于把去荔城古剎的事提上了日程,拉著喻遲笙去了一次。</br> 初三畢業(yè)后,喻遲笙上了荔城最好的高中,順風(fēng)順?biāo)乜忌狭嗣鞒谴髮W(xué)。</br> 在謝師宴上,平日鬧騰的少年穿上西裝故作大人模樣向師長敬酒。</br> 可再正經(jīng)也少了那份氣定神閑的氣度,滿是少年意氣。</br> 喻遲笙與同學(xué)習(xí)小組的女生坐在一起,安安靜靜看著那一群少年敬酒。</br> 章詩虞和喻遲笙一起考上了荔城最好的高中,還是和喻遲笙同班。</br> 章詩虞時刻盯著老師周邊的動態(tài):“我說,他們不能喝就別喝,非要逞什么強(qiáng),穿上西裝還真以為成男人了啊?”</br> 身邊的女生嘖了嘖附和道:“就是就是,虞虞你看那誰喝了杯啤酒就趴下了,還沒我能喝呢。”</br> 喻遲笙垂眼,用筷子挑出不喜歡的蔥,像是對章詩虞她們談?wù)摰膬?nèi)容毫不關(guān)心。</br> 直到章詩虞提到她的名字。</br> 章詩虞提議道:“笙笙要不我們也去敬個酒?”</br> 喻遲笙慢半拍抬眼:“啊?”</br> “啊什么啊?”章詩虞把酒杯推進(jìn)喻遲笙懷里,朝她使眼色,“一班的在那。”</br> 喻遲笙往聚集的人群里看,一眼就能看到出挑的那個少年。</br> 少年高高瘦瘦,身姿挺拔,穿了套黑色西裝端著酒杯在其中,天花板頂燈勾出他清冷的輪廓,斯文得過分。</br> 儼然是那群少年里最賞心悅目的風(fēng)景。</br> 她一恍惚,像是透過那少年看另一個人。</br> 身邊那桌的女生也認(rèn)了出來:“謝斯然啊。一班也在這聚餐?”</br> 她左邊的女生附和:“好像是。”</br> 因?yàn)橹x斯然的出現(xiàn),老師身邊圍了更多的人。</br> 章詩虞正費(fèi)勁地拉著喻遲笙往里擠,還小聲和喻遲笙抱怨:“謝斯然他媽怎么這么受歡迎啊。”</br> 喻遲笙想起剛剛那桌女生的討論:“因?yàn)樗麕洶 !?lt;/br> 章詩虞踮腳往里湊了湊,扭頭看她:“哪帥了?”</br> “那虞虞你為什么喜歡他?”</br> “誰喜歡他了!”</br> 章詩虞被戳穿心思,有些氣急敗壞,音量也高了不少,引來周邊不少人的目光。</br> 她心虛地收斂了點(diǎn),偷偷看了眼謝斯然的方向,小聲嘀咕:“誰喜歡他了?”</br> 喻遲笙也看向謝斯然的方向,謝斯然已經(jīng)敬完了酒,正準(zhǔn)備回席。</br> 途中也有不少人偷偷看他,而他似是毫不在意,徑自越過人群朝她們的方向走來。</br> 謝斯然就像是所有的少女時代都會喜歡的人。</br> 永遠(yuǎn)閃閃發(fā)光,高高在上,和可望不可即的月亮一樣。</br> 章詩虞也不能免俗。</br> 但她自認(rèn)為自己不是這樣膚淺的人,至少她不會為見謝斯然一面故意犯些小打小鬧的校規(guī)。</br> 巧就巧在,她遲到的日子總能遇上謝斯然。</br> 就像是她上趕著把遲到的小辮子送到謝斯然手里。</br> 章詩虞是個很愛美的小姑娘,雖然老老實(shí)實(shí)穿著校服,但該漂亮的地方一點(diǎn)也不含糊。</br> 在其他女生都扎著高馬尾的時候,她已經(jīng)把頭發(fā)編成了好看的丸子頭,在一通的馬尾里格外鮮活,也讓人記憶深刻。</br> 謝斯然第二次見她,表情明顯有些意外:“好巧。”</br> 第三次見她,謝斯然毫不客氣地記下她的名字:“巧了。”</br> 第四次,他揚(yáng)了揚(yáng)眉,理直氣壯扣她分:“怎么這么巧?”</br> ......</br> 次數(shù)多了,竟然也會有這么一天。</br> 謝斯然站在校門口,像往日一樣堵在遲到的她面前。</br> 謝斯然聲音清朗,叫起她的名字是別樣的好聽:“章詩虞?”</br> 那時章詩虞才承認(rèn),她是喜歡謝斯然。</br> 因?yàn)橹x斯然記得她的名字,她高興了一整個上午。</br> 章詩虞看著謝斯然走過來,嘀咕了一句:“艸,他怎么朝這個方向走過來,他們一班不是在對面嗎?”</br> 章詩虞邊納悶邊看向喻遲笙:“笙笙,你覺得呢?”</br> 喻遲笙走了會神才聽清章詩虞說的話,她觀察了會下結(jié)論道:“很明顯,他是想過來跟誰打招呼。”</br> 章詩虞再看過去,謝斯然已經(jīng)離她們沒幾步距離。</br> 她有些崩潰地湊近喻遲笙:“我當(dāng)然知道他是要過來打招呼啊!笙笙!你清醒一點(diǎn)!”</br> 謝斯然已經(jīng)注意到她們的悄悄話,率先出聲:“章詩虞...喻遲笙你也在啊?”</br> 見謝斯然先叫她的名字,章詩虞有一瞬間的錯愕。很奇怪,她這么活潑的一個人遇上謝斯然也會沒話說。</br> 喻遲笙拉著章詩虞打招呼:“嗯。我們七班就在你們一班對面。”</br> 一班是理科實(shí)驗(yàn)班,七班是文科實(shí)驗(yàn)班。雖然兩個班八竿子打不著,但荔城一高很注重成績,教導(dǎo)主任把兩個尖子班放在了同一層統(tǒng)一管理。</br> 沒想到謝師宴的時候也是一班七班對半開,扎堆辦酒席。</br> 謝斯然看了眼不說話的章詩虞,才緩聲說:“這樣啊。”</br> 他甚至斯文地祝賀章詩虞:“畢業(yè)快樂。”</br> 章詩虞今天也扎了丸子頭,但在精心裝扮的女生們中間顯然不夠精致,落了下乘。</br> 她似是想了很多開場白,最后卻只用畢業(yè)快樂結(jié)尾。</br> 她依稀聽到身旁的耳語,謝斯然拿到了英國牛津大學(xué)的ffer,要出國留學(xué)了。</br> 要是她說其他的話,還怎么能結(jié)尾呢。</br> 謝斯然離開后,章詩虞出奇地沉默,沒回位置上繼續(xù)坐著反而跑出了宴會大廳。</br> 洗手間就在宴會大廳的外邊,喻遲笙看著章詩虞進(jìn)去也追過去。</br> 喻遲笙看出章詩虞的反常:“虞虞,怎么了?”</br> “你剛聽見了嗎,謝斯然要去英國的事。”</br> 謝斯然去英國是畢業(yè)前就定下的事,傅母和謝斯然有些交情,也跟喻遲笙提起過。</br> 喻遲笙沒否認(rèn)這件事。</br> “他出國就出國,干嘛要和我說畢業(yè)快樂。”</br> “畢業(yè)還能不快樂嗎?”</br> 章詩虞罵罵咧咧,最后只剩哭腔。</br> “我是喜歡他,可笙笙,我喜歡他又不要求他一定要喜歡我。他還跟我說什么狗屁畢業(yè)快樂,畢業(yè)一點(diǎn)也不快樂。”</br> 喻遲笙抱著章詩虞安慰她,章詩虞聽了幾句止住哭腔,哭笑不得地說她不會安慰人。</br> 其實(shí)喻遲笙自己也明白自己不會安慰人,理直氣壯地笑笑:“所以虞虞你就不要難過啦,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了。”</br> 喻遲笙自己不知道,她有中天賦。</br> 她性子溫溫和和,看什么都通透,卻天真得讓人不忍破壞。</br> 章詩虞卸下了平時那副嘻嘻哈哈的樣子,突然問她:“笙笙,你有喜歡的人嗎?”</br> 遠(yuǎn)離人群的嘈雜,寂靜的空間里只有流動的水聲,喻遲笙忽地不合時宜地想起一個人。</br> 在她重復(fù)做著噩夢,深陷在那場火災(zāi)事故時出現(xiàn)的人。</br> 他代替那場噩夢,成為她的白日夢。</br> 她不確定地說:“沒有吧。”</br> 章詩虞邊哭邊說:“我真的沒這么喜歡過一個人。”</br> 她抱住喻遲笙,哭著說:“笙笙,我以后真的要試著不喜歡他了。我要像你一樣,誰也不喜歡!”</br> 章詩虞似乎是太陷在自己的情緒里,竟沒發(fā)覺喻遲笙意外的沉默。</br> 喻遲笙默了許久,像是自言自語般說了句:“不要像我。”</br> 章詩虞沒聽清,問:“像什么?”</br> 喻遲笙清了下嗓子,然后朝章詩虞笑笑:“啊?沒什么。”</br> 她故意忽略自己聲音里的啞意,去看外邊暗透的天:“怎么下雨了啊。”</br> 外邊雨劈頭蓋臉地傾瀉而下,像沈靳知畢業(yè)那天的雨一樣大。</br> 她一直這樣告訴自己。</br> 暗戀本來就是一廂情愿的東西。</br> 沈靳知看她,與看這世間的其他人毫無區(qū)別。</br> 她也不可能對只見過幾面的哥哥有別的感情。</br> 可在某一天,她卻也因他突然紅了眼眶。</br> 那時她才發(fā)現(xiàn)是因?yàn)樯蚪诿鞔螅运牌疵叵肟忌厦鞔蟆?lt;/br> 可考上之后呢。</br> 她覺得沈靳知是不討厭她的。</br> 只不過那不是那中喜歡而已。</br> 他把她當(dāng)妹妹,當(dāng)需要被他保護(hù)著的人。</br> 他對她來說,終究是霧里看花的虛妄。</br> 她騙自己不去想,直到那天出現(xiàn)。</br> 她發(fā)現(xiàn)沈靳知有喜歡的人。</br> 她跟他的聯(lián)系,不過最簡單,最無足輕重的一中。</br> 哪怕他無意,也能斷得干干凈凈。</br> 喻遲笙記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br> 她忍了好久,控制不住哭出聲,連同嗚咽聲一同藏進(jìn)大雨里。</br> 她想要打給沈靳知,那時她才發(fā)現(xiàn)她沒有沈靳知的聯(lián)系方式。</br> 原來她對沈靳知來說,是不需要聯(lián)系方式的存在。</br> 她哽咽地打通傅欽延的號碼。</br> 電話那頭沒說話,周遭有雜亂的勸酒聲,有人提到沈靳知的名字。</br> 呼吸在喧鬧聲中交纏,她哭得不能自已。</br> 她咕咕噥噥,聲音沙啞得不像話,只重復(fù)那一句。</br> “哥哥,沈靳知是騙子。”</br> “他是騙子。”</br> -</br> 就像她說的,沈靳知就是個騙子。</br> 他的下一次只是一張空頭支票,壓根不算數(shù)。</br> 她后來很少聽到傅欽延提到沈靳知,她只知道沈靳知回了明城,會和喜歡的人結(jié)婚,以后再也不會回荔城。</br> 沈靳知就像是完全消失在她的世界里一樣,來過也沒痕跡。</br> 他的疏離淡漠全是保護(hù)色,旁人只能見到他這一面。</br> 她也是。</br> 明城大學(xué)的錄取通知書很快就寄到了荔城。</br> 喻遲笙還是第一次這么長時間離開荔城,為了求個好兆頭,傅母拉著喻遲笙去了荔城古剎祈愿。</br> 荔城古剎坐落在荔城西南角的半山腰,雖說是半山腰但也有四五百米,求神拜佛的階梯只夠一個人徒步通行,這也是荔城古剎衰落的一大原因。</br> 好在這幾年,荔城古剎因?yàn)榈夭仄兴_的名氣多了不少香火,路也拓寬不少,走起來不算太累。</br> 喻遲笙開始得早,到半山腰古剎時才剛過十點(diǎn),不遠(yuǎn)處的登仙臺時不時傳來沉重的鳴鐘聲,這樣肅穆的氣氛下不由也讓人變虔誠。</br> 傅母身體不好,也是第一次來古剎,對周邊不熟悉,只去求了普賢菩薩。</br> 大概是怕喻遲笙聽著誦經(jīng)無聊,住持竟笑著建議她:“小施主有些佛緣,不妨去拜拜地藏菩薩。”</br> 拜佛的人多,得一句有佛緣的話卻不多。</br> 喻遲笙沒什么興趣,禮禮貌貌地拒絕,躲到寺后大片涼蔭的竹林。</br> 荔城古剎比起慈恩寺來說,人不算多,寺廟的后院更是少有人走動。</br> 早晨的經(jīng)念完,古剎重歸寂靜,只有沉悶的鳴鐘聲。</br> 住持施施然從后門走到竹林里,微笑問她。</br> “小施主沒有所求?”</br> “沒有。”</br> 喻遲笙回答得果斷,住持還是和藹的笑著:“學(xué)業(yè),愛情,友情,施主真的沒有所求么?”</br> 喻遲笙聽完笑著搖搖頭說:“不用了,謝謝住持好意。”</br> 她不再多說,禮貌退出竹林。</br> 求姻緣的寺廟前總是最熱鬧,氤氳的香火前擺了姻緣香囊的小攤。</br> 小攤攤主是個年過古稀的老頭,但面容矍鑠,很有精神。</br> 他笑呵呵地跟人推薦他的姻緣香囊。</br> 見著喻遲笙盯了會,也朝她招呼:“姑娘,要不要來個香囊?我家老婆子繡的,很靈的。”</br> 香囊針腳細(xì)密,圖樣精致,一點(diǎn)也不含糊,沖著圖樣,喻遲笙也會買一個。但香囊賦予了特殊的含義,倒是不太適合收藏。</br> 喻遲笙不好意思地說:“爺爺,我不求姻緣的。”</br> 老頭笑笑:“沒關(guān)系。姑娘總有喜歡的人吧?”</br> 喻遲笙默了會,笑得更不好意思了:“不巧了,也沒有。”</br> 老頭還是不放棄,把香囊塞到喻遲笙手里:“那姑娘你以后一定會有喜歡的人的!這香囊就算是小老頭送給有佛緣的姑娘你了。”</br> 喻遲笙還想說些什么,荔城七月的天忽地下起雨來。</br> 老頭匆匆忙忙卷起剩下的香囊,跑入寺廟中避雨。</br> 見喻遲笙不動,他還朝喻遲笙招手:“姑娘!下雨了!先避避雨!”</br> 雨點(diǎn)一滴一滴下墜,和溫?zé)岬钠つw相觸,像眼淚滾落。</br> 荔城的七月不常下雨。</br> 山城被攏在迷蒙的霧氣中,地藏菩薩的面容變得愈發(fā)慈悲。</br> 她聽眾生訴盡一切悲苦,消除人們前生今世的惡債。</br> 喻遲笙低頭拆開香囊,里頭附了張簽文。</br> 意中人,人中意。</br> 只那些無情花鳥也情癡。</br> 那時她還不知道她的后來。</br> 也不知道地藏菩薩消弭的惡債里也包括情債。</br> -</br> 明城的生活習(xí)慣和荔城相去甚遠(yuǎn),明大的生活其實(shí)也算不上有趣,天天滿課忙著交報告。</br> 但用喻遲笙舍友的話說,神佛是偏愛她的。</br> 喻遲笙大一出去逛街時被跨國公司的星探發(fā)現(xiàn),差些出國當(dāng)了練習(xí)生。后來隔壁的電影學(xué)院來明大交流,其中一個導(dǎo)演一眼挑中了喻遲笙。</br> 如果喻遲笙愿意,指不定就成大明星了。</br> 喻遲笙對這些事看得都淡,也不放在心上,依舊三點(diǎn)一線打卡上課。</br> 明城不像荔城,臨近四月時常是陰雨天氣。</br> 大片鉛灰的云覆蓋下來,隨后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雨。</br> 明大女宿也在這時才熱鬧。</br> 陽臺的玻璃門被風(fēng)吹得哐當(dāng)響,灌進(jìn)帶涼意的風(fēng)。</br> 盛熙收了衣服,罵罵咧咧地進(jìn)來:“就因?yàn)槊鞔蟀倌晷c,我都一個月沒休息了,加班加點(diǎn)拉大提琴,連夢里都在拉。”</br> 喻遲笙住的是個混合宿舍,和她關(guān)系最好的盛熙就讀的是明大音樂系。</br> 因?yàn)榘倌晷c的事,音樂系已經(jīng)停了一個月的課,就為了接下來的音樂會。</br> “明大的優(yōu)秀畢業(yè)生都會出席,盛熙你就別抱怨了,聽說都是大佬級別的人物。”</br> “誒周微不是學(xué)生會的嗎?還沒看見擬邀名單?”</br> “別提了,她比我還慘,現(xiàn)在還在暴雨里送資料呢。再說看什么擬邀名單?到時候我求我們聲樂團(tuán)團(tuán)長讓他多給我們幾張票,全都自己去看大佬。”</br> 喻遲笙平時給人的感覺就是溫溫和和,沒有存在感。</br> 見喻遲笙沒說話,只盯著盛熙問她:“笙笙,你去不去?”</br> 喻遲笙對音樂會沒什么興趣,她想了想委婉拒絕:“我就不去了吧。”</br> 明大百年校慶那天,正好是周六。</br> 比起一大早就拿著擬邀名單去會場的周微和背著大提琴彩排的盛熙,喻遲笙這天的行程得空不少。</br> 她慢吞吞查看完郵箱信息,關(guān)掉頁面前拒絕了經(jīng)紀(jì)公司的簽約邀請。</br> 隨后開始準(zhǔn)備期中的論文。</br> 她專業(yè)選得中規(guī)中矩,是個父母眼里的好歸宿。</br> 喻遲笙沒什么追求,也覺得回荔城當(dāng)個人民教師不錯,也就這樣來了明城。</br> 明大的學(xué)術(shù)環(huán)境很不錯,她的論文導(dǎo)師也開始問她要不要繼續(xù)深造,繼續(xù)讀研。</br> 喻遲笙沒有主意,只說會好好想想。</br> 教育學(xué)的內(nèi)容不算有趣,都是枯燥的理論知識,但喻遲笙看得認(rèn)真,早飯是一個沒加熱的飯團(tuán)。</br> 只不過盛熙一個緊急電話打來,把宿舍里的寂靜掃清。</br> “笙笙!我把票落宿舍了,你能幫忙送來嗎?沒票我男朋友他們進(jìn)不去。”</br> “啊對了,里面還有一張你的,一起來吧!”</br> 喻遲笙拿著門票到門口時,果然看見了盛熙的男朋友。</br> 盛熙男朋友是隔壁電影學(xué)院,肩寬腿長一看就是演員的料子。</br> 他身邊還站了幾個男生,應(yīng)該也是電影學(xué)院的,齊刷刷站了一排,擋住了音樂會前的海報。</br> 盛熙得了空,穿著表演服從后臺跑出來,正好瞧見喻遲笙送票來。</br> “趕巧,笙笙你也進(jìn)來湊湊熱鬧。”見喻遲笙還有些遲疑,盛熙又說:“來都來了!總得看一眼吧。”</br> 喻遲笙只好無奈道:“來都來了真是個到哪都適用的詞。”</br> 喻遲笙跟盛熙打了招呼,送完票就想走,余光忽地瞥見海報上的擬邀名單。</br> 海報是典雅的藍(lán)調(diào),元素用了交響團(tuán)的剪影,幾個大字寫著明城大學(xué)。</br> 像是為了彰顯音樂會的格調(diào),底下那排擬邀嘉賓的名號也愈發(fā)長。</br> 喻遲笙越過前邊那些繁綴的字眼,才看見后頭的沈靳知三個字。</br> 她默了會,妥協(xié)道:“那就看一眼。”</br> 喻遲笙進(jìn)場時,大部分觀眾已然落座。</br> 明晃晃空著的反倒是位置頂頂好的前排。</br> 第一排座位中間都貼了名字,喻遲笙掃了一眼,沒發(fā)現(xiàn)沈靳知的名字。</br> 她入席就坐,周微就坐在她身邊。</br> 音樂會燈光打暗,聽覺的感官被放大,身邊全是嘈雜的討論聲。</br> 在一眾的討論聲中,喻遲笙依稀聽出他們談?wù)摰膬?nèi)容--百影。</br> 她忽略的繁冗前綴像是被賦予了意義,成為了眾人眼里高不可攀的月亮。</br> 殊不知,他性子本就寡淡得過分,比月亮還難接近。</br> 音樂會遲遲不開始,人們的談?wù)撘簿驮郊性谀菑埡笊稀?lt;/br> 從那人的身份地位,到感情八卦。</br> 八卦真真假假,并不比三流話本高超多少,但大家都愛聽。</br> 沈靳知就在這樣的時候出現(xiàn)。</br> 他在音樂會打暗的燈光下姍姍來遲,他鼻梁架了副金絲眼鏡,桃花眸輕淡略過眾人,絲毫不掩飾他骨子里的漠然。</br> 他慢條斯理坐在第一排,穿西褲的長腿交疊,他興致缺缺地看著臺上的演奏,像是對這世間一切都不感興趣。</br> 沒了少年的濾鏡,他原是這模樣。</br> 也許這才是他。</br> 因身邊濃烈的香水味,喻遲笙突然猛地咳嗽起來,惹來一眾注視。</br> 周微低聲問她:“笙笙,你還好嗎?”</br> “咳...還...還好。”喻遲笙壓住咳嗽聲,“那微微我先走了。”</br> “不再看會?等會大佬還要發(fā)言呢。”</br> 喻遲笙又咳嗽幾聲,混在演奏聲其中:“不用了。”</br> 好在她坐在角落邊上,沒引起在場太多人注意。</br> 喻遲笙身體不算太好,每逢換季都容易感冒。</br> 音樂會還沒結(jié)束,禮堂外人很少,回廊空蕩蕩的。</br> 喻遲笙走出那條回廊才發(fā)覺又開始下雨了。</br> 明城很愛下雨,霧氣蒙蒙的日子也長,舊毛病反反復(fù)復(fù),喻遲笙的感冒總是不見好。</br> 因?yàn)檫@場雨,她站在禮堂門口竟有些無所適從。</br> 她真就只看一眼嗎?</br> 這樣想來更是猶豫了,但又不好原地折返,叫人看起來太過刻意。</br> 她就站在禮堂前,看著雨越下越大。</br> 這雨真大啊。</br> 回廊似是也有男人開始抱怨這雨,他嘖了一聲:“這雨還挺大,沈二你這就回去了?”</br> 那男人像是和空氣對話,許久也等不來回應(yīng)。</br> 雨聲小下去,他身旁的男人才開口,簡短地答:“嗯。”</br> 男人的聲音很好認(rèn),褪去少年的稚嫩,音色變得愈發(fā)清薄寡淡。</br> 像無法收集的月光,清凌凌落一地。</br> 她初遇他時,還是哥哥的身份。</br> 現(xiàn)在沒了這層身份,只能說不出的尷尬。</br> 她變化很大,認(rèn)不出也是正常。</br> 但喻遲笙還是止不住緊張,不敢回頭,躲在門廊的一處。</br> 她聽著兩人說著沒什么用的玩笑話,準(zhǔn)確的說,只有那男人在說話。</br> 沈靳知只是聽著,偶爾應(yīng)幾句。</br> 喻遲笙手機(jī)常年靜音,周微的消息只振動了會就回歸平靜。</br> 她低頭去看消息。</br> 【笙笙,你在哪呢?】</br> 【門口,雨下大了。】</br> 【我記得后臺有傘,你過去拿吧。】</br> 【好。】</br> 喻遲笙不知道男人的說話聲何時消失,等她回完消息回廊又重新是空蕩蕩的。</br> 她莫名松一口氣,同時又失落。</br> 她折返回去,禮堂里仍舊在演奏。</br> 第一排的位置空了一塊,可能空的不只是位置。</br> 鋼琴和小提琴協(xié)奏,完美得契合在一塊。</br> 臨近收尾,在場的觀眾卻聽得興致缺缺。</br> 她去后臺拿傘,周微也在。</br> 周微看她臉色蒼白,眼疾手快扶住她:“怎么了?”</br> “胃...胃疼。”</br> 喻遲笙咬牙忍著痛,“讓我坐會。”</br> 周微恨鐵不成鋼地說:“是不是早飯又吃冷的飯團(tuán)了!”</br> 喻遲笙對早餐這方面非常隨便,因?yàn)槠鸫矚庵厮龝r常趕不上買早餐,久而久之養(yǎng)成了不吃早餐的習(xí)慣。即使吃那也是隨便解決。</br> 周微語氣很急:“要不要去醫(yī)務(wù)室?”</br> 喻遲笙還是笑:“不用不用。宿舍還有點(diǎn)藥,吃了就行。”</br> 喻遲笙是個報喜不報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人。</br> 吃完宿舍里的藥,她臉色總算好了點(diǎn)。</br> 周微還要忙學(xué)生會的事,囑咐完喻遲笙好好休息就匆匆回了禮堂。</br> 聽說因?yàn)閷W(xué)生會的疏忽,竟然少了出席嘉賓的名字,害得嘉賓興致缺缺,提早離席。</br> 喻遲笙無心好奇,忍著胃痛昏昏沉沉睡了一下午。</br> 醒來時,外邊天已經(jīng)黑了。下了大半個午后的雨停了,晚間灌進(jìn)來的全是潮濕涼意的風(fēng)。</br> 宿舍沒開燈,眼前黑成一片。</br> 喻遲笙睜眼看著天花板,下雨天光線很暗,眼前只是化不開的黑。</br> 胃隱隱在疼,很難多想點(diǎn)什么,思緒也空蕩蕩的。</br> 像是病得嚴(yán)重了,她時不時產(chǎn)生幻聽,聽到男人那一聲輕輕淡淡的嗯。</br> 她的胃病到半夜情況更糟了,好在沒拖太久,她失去意識前被剛回來的周微送去了醫(yī)院。</br> 因?yàn)槭前胍梗t(yī)院的急診室里人很少。</br> 除了前不久伴著救護(hù)車鳴笛聲送進(jìn)來的車禍重傷患者,再無其他。</br> 空氣里淡淡的消毒水味消散在凝重的血腥味里。</br> 喻遲笙皺了皺眉,她這一整天沒吃什么東西,聞到血腥味有些反胃,咳嗽了好幾聲。</br> 周微看出喻遲笙不太舒服,她替喻遲笙拉上簾子:“我去看看這附近有沒有粥,給你帶點(diǎn)回來。你先閉眼休息一會。”</br> 喻遲笙嗯了聲。</br> 周微原先不和喻遲笙同級,只是得了月份早的便宜,跳級上了大學(xué)。雖然周微在宿舍里年紀(jì)最小,但是性格是最外向的,和所有人都能打好交道。</br> 也因?yàn)檫@樣的性子,周微總對喻遲笙嘆氣,可惜她不爭不搶。</br> 喻遲笙不這樣覺得,她不愛爭搶她不在意的東西,至于在意的東西呢,她怕是逆天而為才搶得過來。</br> 護(hù)士的叫號聲、家屬的哭鬧聲接連響起,喻遲笙睡不著,睜眼,無聊地盯著天花板。</br> 醫(yī)院的燈總是亮著,明晃晃的亮,沒一分的美感。</br> 越燈火通明的地方存在著越多求而不得。</br> 有人說,神聽過最真誠的祈禱不是在寺廟里,而是在這。</br> 喻遲笙已經(jīng)很久不做噩夢,但在這個深夜里,那些無處宣泄的情緒像是從未離開般,把她淹沒。</br> 她是后來被傅母從明城找回來的。</br> 在那之前,她一直是孤兒的身份。</br> 從她記事起她就在孤兒院里,沒人知道她的父母是誰。</br> 她性子太過孤僻安靜,在孤兒院里總被孤立,身邊時常只有一個福利院阿姨。</br> 她說她乖巧可愛,一定會有一戶好人家來收養(yǎng)她。</br> 孤兒院里的孩子多半有缺陷,她看起來的確是里邊最挑不出錯的孩子。</br> 容貌姣好,乖巧安靜。</br> 她哪都不出錯,像個陷阱一般讓人望而卻步。</br> “漂亮有什么用?指不定心眼很壞呢。”</br> “這么漂亮還被父母遺棄,肯定有問題。”</br> 她被身邊的孩子指指點(diǎn)點(diǎn),福利院阿姨總是安慰她說:“我們阿笙呢,是頂頂好的姑娘,一定會有人看見阿笙的好。”</br> 后來福利院很多孩子都被領(lǐng)養(yǎng),她也見到了愿意收養(yǎng)她的父母。</br> 愿意收養(yǎng)她的那個女人很年輕很漂亮,臉上沒有皺紋,看長相只是二十出頭。</br> 她看見她時沒有笑,反而用一中諱莫如深的神情打量她。</br> 從頭到腳。</br> 像是在比較什么。</br> 她害怕得退后了幾步,那女人卻走近幾步在她面前蹲下。</br> 她抓住她的手臂,不讓她逃。她克制不住自己近乎狂熱的情緒,忽然抱著她哭起來,嘴里像是喊著她的寶貝女兒。</br> 這時她才恍然發(fā)覺,她和這女人的眉眼有幾分像。</br> 后來女人經(jīng)常來福利院,每次都是特地來看她。</br> 福利院阿姨問她愿不愿意跟著他們開始新生活,她總是沒有主意,因?yàn)樗履莻€女人。</br> 之后福利院深夜發(fā)生了一場大火,福利院阿姨為了救她在里頭喪生。</br> 而她因此活了下來,轉(zhuǎn)移到了新的福利院。</br> 這件事之后,她一直在做噩夢。</br> 她夢見那天火光沖天,把福利院燒成灰燼的場景。</br> 那天夜很黑,沒有月光。沖天的火光、血肉燒焦的糊味和嗆人的煙味持續(xù)了一整夜。</br> 她只能無措地坐在原地,等著救世主出現(xiàn)。</br> 她那時才知,求神祈禱是最無能為力的一中方式。</br> 不如自己去爭取。</br> 可還存在一中情況。</br> 她爭取不來。</br> 喻遲笙再醒來時,空氣里的血腥味已經(jīng)全然被消毒水代替。</br> 急診室里安靜得過分,燈依舊明晃晃地亮著。</br> 她試圖用手撐一撐起身,余光才發(fā)覺身邊有人。</br> 大概是身邊的人動靜太小刻意收斂著自己的存在感,她才沒發(fā)覺。</br> 她的慌張多過納悶,動作倏然頓住,心臟輕輕地在顫栗。</br> 她慢半拍抬眼,對上那雙熟悉的桃花眸。</br> 這場景很眼熟,光照得喻遲笙眸色很淺,壓根沒法藏住情緒。</br> 男人直了直上身,垂眼瞧她。</br> 他似乎是盯了她很久。</br> “做噩夢了?”</br> 喻遲笙動了動酸麻的手臂,故意低頭不去看他:“沒有。”</br> 他沒第一時間來扶她,依舊是那個距離看她。</br> “那眉頭怎么皺得這么緊?”</br> 他的語氣熟稔,絲毫不像對待多年未見的人。</br> 卻也提醒喻遲笙他們之間該有的距離感。</br> 她不清楚沈靳知為什么在這。</br> 她甚至不清楚沈靳知是不是在看她笑話。</br> 沈靳知又繼續(xù)問:“怎么來醫(yī)院了?”</br> 來醫(yī)院無非是生病了這一中可能性,她躺在這還能因?yàn)閯e的?</br> 這回她應(yīng)得格外理直氣壯:“胃疼。再說了,和你有關(guān)系嗎?”</br> 殊不知眼睛被光刺了刺,難免有些出師未捷身先死,氣勢少了一半。</br> 但鬧脾氣的樣子還挺像恃寵而驕的小貓。</br> 他像是忽地發(fā)覺出她的不同,伸手虛虛掩住她眼前刺眼的光。</br> 他聲音寡淡,尾音卻含著幾分笑,叫人聽出無端的親昵來。</br> “我們小阿笙怎么長這么大了啊。”</br> “還會鬧脾氣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