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br> 程焰難得睡了個懶覺,早上點鐘,她還在床上躺著,前幾日下了雨,今天還是陰天,微風徐徐,倒是夏日很適合出游的天氣。</br> 手機屏幕閃動幾下,跳出來幾條消息。</br> 她除了對來電聲音敏感,其他響動全都遲鈍。她還在半夢半醒,模糊夢到季時嶼,夢里他一直在低聲說話,她在夢里也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因為平日里季時嶼是不大這么說話的。</br> 他說了什么,程焰聽不清,夢里她靠在床上一直在看他,他靠坐在床的另一側,那張臉一如既往養眼,鎖骨精致,就連肩骨似乎也比別人清秀,他身上有傷,被虐待留下的,一定很疼,程焰抬手想摸一下。</br> 她豁然從床上折起來,一瞬清醒,然后沉默很久。</br> ……夢里他沒穿衣服。</br> 程焰扶額緩了會兒,反思自己為什么會做這種夢。</br> 想了會兒沒結果,渾渾噩噩下床,洗漱完走到廚房去倒水喝,路過客廳看到季時嶼嚇得后退半步。</br> 心虛。</br> 季時嶼就坐在客廳沙發,白衣黑褲,眉眼帶笑。</br> 他看到她上下打量一眼,微微挑眉,“見鬼了?”</br> 看她沒反應,倒真像是嚇傻了,又說了句,“睡衣挺好看。”</br> 程焰終于低頭看了自己一眼,是江雪若買睡衣的時候睡眠買了個同款送給她,秉著不浪費的心態,她就收下了。</br> 吊帶睡裙,綠色的。江雪若那個還是粉的。</br> 她驟然轉身,回房間換了衣服才又出來。</br> 板著一張棺材臉。</br> 怪不得夢到他,估計他在外面說話被她聽到了。</br> 周敏玉去上班了沒在家,江雪若也沒在家,不知道是和同學聚了還是去見李妄了,總歸畢業了,周敏玉也不太過問了。</br> 孟姨看她醒了,便去廚房給她準備早餐,季時嶼來的時候給程焰發了消息,她沒注意到。</br> 她再出去的時候,孟姨正把餐盤往餐桌上放,喊了聲,“渺渺阿時,過來吃飯了。”</br> 程焰看了季時嶼一眼,終于開了口,“你……什么時候來的。”</br> 剛睡醒,聲音帶著點啞,表情也遲鈍,顯得整個人有點呆,季時嶼挪到餐桌旁去坐,路過她身邊的時候,指尖輕點了下她手背,聲音也輕,“沒多久,來蹭飯。”</br> 借口罷了。</br> 程焰也沒多問,兩個人面對面坐著吃早餐,平常都穿校服,以往周末他穿衣服也很隨便,今天卻一看就是刻意裝點過,程焰甚至看到他還疊帶了兩條手鏈。</br> 好看是好看,就是未免太莊重了顯得她很隨便。</br> 程焰在想自己是不是需要收拾一下,想了想也沒什么好收拾的,她衣服不多,早些時候周敏玉還會給她買衣服,后來看她不樂意,也就不買了。</br> 首飾沒有,什么都沒有。</br> 然后忍不住想,以后畢業了工資也不知道高不高,養他也不知道夠不夠。</br> 他那個身體,以后工作好不好找也不知道,現在有季恒初,但總不能一輩子靠爹,以后要是工作太累,她也不忍心,可要是靠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養得起。</br> 他也太矜貴了。</br> 于是程焰不由自主又看了他一眼,恰好被季時嶼捉到,問了句,“你不停看我干嘛?”</br> 程焰搖頭,給他夾了個包子,小聲說:“別扭。”</br> 季時嶼笑了聲。</br> 平常兩個人也在一塊兒,互相也算很了解了,只不過是變了個身份,也不知道別扭什么。</br> 看她這反應倒是挺有趣。</br> 上次去那山叫凈臺山,山上寺廟叫凈臺寺。</br> 南菏附近多山,群山連綿不絕,相比之下,江城這邊就是平原遼闊,連山也平緩許多,山腳和半山都是林林總總的商鋪酒店。</br> 因為搞旅游,除了凈臺寺還建了山道索道,弄了些攀巖以及高空蹦極的項目。</br> 周思言他們一個比一個慫,都不是喜歡刺激項目的人,對那些項目也就不感興趣,幾個人坐索道直奔山頂,點了香簇去拜佛,雖然都不信,但既然來了,也是一副虔誠樣子,挨個兒拜過去,煙霧繚繞里,程焰甚至都認不出自己拜了什么,卻對著認真許了愿。</br> 從最后一殿出來,是一方許愿池,程焰摸了幾個硬幣丟進去,又許了一愿。</br> 季時嶼一直在看她,唇角帶著笑,怎么看怎么可愛。</br> 程焰是那種很有攻擊性的樣貌,眉眼鋒利,輪廓清晰,板著臉看人的時候,平白就帶著兇勁兒,平時出門坐公交,小孩都不敢往她身邊湊。</br> 她那個樣子,就是一副誰也不服氣,天上地下我最拽的樣子,這會兒認認真真去許愿,仿佛不是她一樣。</br> 周思言最后出來,遠遠就看見程焰雙手合十,跟身后沈逸風說:“你說像我爺爺這樣,菩薩能保佑她嗎?”</br> 沈逸風笑罵了他一句,“去你的吧!你小心挨揍。”</br> 周思言:“沒事,佛門凈地,不能殺生。”</br> 程焰睜開眼正好看到周思言,不知道為什么,看見他就很想揍他,于是伸腿踹了他一腳。</br> 周思言躲在季時嶼身后,“阿時管管你媳婦兒吧!”</br> 程焰:“……”</br> 季時嶼:“……”</br> 趙沅也跟著投了一個硬幣在池子里,但想了想,沒什么好許愿的,于是就趴在欄桿上看池子。</br> 池子里養了幾尾紅鯉魚,吃得膘肥體壯。</br> 還有幾個老龜,趴在石頭上一動不動。</br> 他側頭看了幾人一眼,季時嶼和程焰離得遠,排除掉一個陰郁,一個兇神惡煞,兩個人站在那里,光樣貌各自還是養眼的,就是不太像情侶。</br> 說不像吧,有時候又莫名覺得很般配。</br> 季時嶼笑了周思言一句,“你菜還不能安分點,就喜歡招惹她。”</br> 沈逸風也添油加醋,“就是,你慫什么,正面剛她。你躲阿時后面有什么用,你以為他敢嗎?”</br> 季時嶼:“……我不是不敢,我是舍不得。”</br> 周思言看了季時嶼一眼,表情一言難盡,被酸得渾身起雞皮疙瘩,跳著離他遠了點。</br> 季時嶼笑了聲,湊到程焰面前站著,“許了什么愿?”</br> 以前靠多近都沒事,但這會兒程焰卻忽然覺得別扭起來,渾身不自在,但又怕躲開了傷他心,于是就僵硬地站在那里,他說了什么,也沒聽清,大腦像是自動開了屏障。</br> 季時嶼看她表情嚴肅,便抿了唇沒有再問,想著她可能是想她爸了。</br> 程焰沒有什么心事,喜歡的人就喜歡,討厭的人就不理會,有仇當場就報了,有怨氣當場就撒了。</br> 很少因為什么費心神,如果非要說,估計就只有她爸了。</br> 其實他一直不太理解,程訓之看起來對程焰很好,可是卻不愿意回來陪她。</br> 或許江城是傷心地?但也不至于連聯系都不聯系,程焰有時會聯系不上程訓之,每次長時間失聯,程焰就會脾氣急躁。</br> 零碎有點閑言碎語,還是從馳睿他媽那邊傳出來的,說周敏玉的前夫大學輟學后,沒干過什么正經事,后來果然出事了,花完了家里積蓄,就想賣房子,但周敏玉不同意,所以就起訴離婚,強行分財產,甚至為了多分財產,不惜在明知無法承擔撫養義務的情況下,要孩子的撫養權。</br> 但身體有殘疾的情況下,如果是起訴離婚,孩子判給母親的概率應該是會更高?</br> 所以有人又說,只是周敏玉狠心。</br> ……</br> 零零碎碎,都不大好聽。</br> 對于不確定的事,季時嶼并不太信閑話,但確實有些疑惑,當初到底發生了什么,讓程訓之到現在不愿意回江城。</br> 程焰從家都不說那些,她似乎很堅強,可如果真的那么堅強,也不會因為程訓之的事憂心忡忡了。</br> 隔了會兒,季時嶼才又問了句:“我陪你回南菏一趟?”</br> 程焰終于回過神來,也想起來他剛剛的問題,知道他可能誤會她擔心她爸了。</br> 她確實擔心程訓之,可她并不是個執念很重的人,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追求,如果是程訓之求仁得仁,她或許會傷心,但不會說什么。</br> 既然出來玩,就不會因為這個影響別人的心情。</br> 于是程焰扯了下唇角,“再說吧!”</br> 她主動提了句,“看見那只烏龜了嗎?”</br> 季時嶼看過去,“嗯,看到了,怎么?”</br> 程焰:“它活了一百多歲了。”</br> 季時嶼:“……”</br> 他四處瞥了眼,果然看到附近有提示牌,確實是一百零三歲。</br> 程焰:“所以我許愿你能和它一樣長命百歲身體健康。”</br> 季時嶼唇角抽搐,“你對長命百歲到底有什么執念?”</br> 程焰看了他一眼,“我希望你身體健康。”</br> 季時嶼陡然像是被什么塞住了喉嚨,半晌才“哦”了聲。</br> 下山依舊走索道,纜車一次只能坐四個人,沈逸風幾個坐了一輛,程焰和季時嶼落后一輛,后續沒有人上來,兩個人便單獨坐了一輛,纜車與纜車之間隔著不遠的距離,互相還能看到對方。</br> 程焰正側頭在看山下繚繞涌動的霧氣,手掌上便覆蓋了一個溫熱的東西。</br> 是季時嶼的手。</br> 那股變扭勁又上來,她忍不住皺眉說了句,“我……很不自在。”</br> 季時嶼原本還有些猶豫,這會兒把手抓住擱在自己腿上,連哄帶騙,“沒事,剛開始都這樣,習慣就好了,萬事開頭難,多做幾次就不別扭了。”m.</br> 程焰覺得有道理,點了頭。</br> 喜歡就想靠近,這是本能,季時嶼又忍不住疑心她壓根兒不知道什么是喜歡,嘴上說著喜歡,其實心里抗拒他。</br> 于是他忍不住說了句,“你看你眉毛皺的,我要是親你一下,你不得把我打一頓?”</br> 程焰頓時放松了眉毛,盯著他看了會兒,然后突然湊上去,親了下他的嘴角。</br> 季時嶼握著她的手忍不住用了下力,捏得她眉毛又皺起來。</br> 程焰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就覺得談戀愛真的很麻煩,于是皺眉看他,“不讓親?”</br> 季時嶼深呼吸了一下,“……沒,隨便親,想親哪兒親哪兒。”</br> 作者有話要說:來了</br> 昨天姨媽鬧脾氣,疼得難受,我就早睡了,以后改改時間,挪到中午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