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啟虎賁軍一口氣將胡人追出三十余里,至此,大啟長達三年的“平定匈奴”之戰(zhàn),算是第一次取得壓倒性的勝利。
這場仗打得尤其辛苦,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終在兩位神勇的將軍帶領(lǐng)之下驅(qū)逐胡人,士兵們此時已至力竭,撐著最后一口氣整頓了現(xiàn)場然后準備入關(guān)休整。
然而此時女扮男裝的副將代樂樂卻絲毫不敢大意,忍著戰(zhàn)場令人作嘔的肅殺血腥之氣,大腦中飛快盤算著接下來該以何種角度撲上去,既能為主帥馬流云擋下致命的一箭,得到他的垂憐,又能使自己不會傷及根本。
于是在大軍懈怠之時,不遠處埋在尸山血海里面的本該死透的胡兵,突然一躍暴起,回首時一張血肉模糊的恐怖面容,彎弓搭箭,窮盡畢生之力對準虎賁軍中最耀目的男人!
“將軍小心!”
一名恰好看到這一幕的士兵瞳仁放大、肝膽俱裂地喊道!
眼睜睜看著那箭和長了眼睛一樣,直直朝主帥奔襲而去,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主帥身邊的代副將一開眼間目光如電,從馬上縱躍而起,撲在主將的后背……
穿透銀色的鎧甲,入體“噗……”的一聲,黑箭強勢穿插代副將右背,箭尾還在“嗡嗡”晃動,余勢未盡。
劇烈的疼痛從后背傳了過來,頗有不將她穿透就不罷休的氣勢,代樂樂在巨痛之際,暗暗想著,總算避開了左胸和肺部,隨即便昏死過去。
一場變故突如其來,本來力竭的士兵涌起滔天之恨,那血人已被射成了銹紅色的刺猬,獰笑著倒下。
耳邊是短促的一縷悶哼,馬流云鋼鐵鑄就一般的身體往前躥了一下,他腦子似乎停止了思考,一片空白,突然反應(yīng)過來,猛地轉(zhuǎn)身扶住代樂樂,目眥欲裂地喊道:
“代樂樂!”
是那個和自己“比比誰殺敵更多”,在自己的虎賁軍中從小卒做起,一步步累功成為副將的代樂樂;是從小和自己一起長大,脾氣雖差,比男子更加悍勇,被自己視為生死弟兄的代樂樂!
隔著兩層盔甲她的身體軟軟倒在自己懷中,難道在平定匈奴之后,她卻要為了救自己而倒下嗎?
不!我不允許!馬流云心中大慟,嘶吼道:
“蔣嶸!剩下的戰(zhàn)場由你負責(zé)清理,不留任何活口、杜絕瘟疫來源,本帥帶著代副將先回關(guān)內(nèi)救治!”
“末將遵命!”
在蔣嶸肅容領(lǐng)命之際,馬將軍已騎著“踏雪”疾奔而去。
由于事先偷偷服過部分解毒丸,被馬流云摟在懷中策馬疾馳的時候,代樂樂她早就顛得醒了過來。
背后是一片火辣辣的巨痛,她用力咬緊牙關(guān)才沒有溢出痛苦呻吟。
暗咒古代為什么沒有轎車!自己沒被箭射死,顛也要顛死在這里了!
這次她穿到了一本架空世界里面,要攻略的是和原身青梅竹馬的青年將軍馬流云。
原身從小癡戀馬流云,他兒時一句“我馬流云未來的妻子,當能上得戰(zhàn)場入得廳堂的巾幗英雄”的戲言,說者無意、聽著有心,原身便開始舞刀弄槍,事事處處和男主爭先較勁,甚至在胡人來襲、馬流云被任命為主帥平定胡亂的時候,她女扮男裝混入軍中從小卒做起,三年之內(nèi)升到副將……
上陣之時她一馬當先,甚至……甚至還要和馬流云斗“比比誰殺敵更多”的意氣!
我的天吶,一代女漢子就此養(yǎng)成,想到這里的代樂樂恨不得跳起來在自己的臉上打一巴掌,有這么追男人的嗎????誰能消受?。?br/>
而且自古以來男人愛的,還要加上一句“好會做飯”好嘛……
所以最終,男主只把代樂樂當作出生入死的兄弟,絲毫沒有兒女之情。
班師回朝之后,就被皇帝賜婚與女主嘉儀公主,二人婚后甜得蜜里調(diào)油,剩下傷沒好透的原身郁郁寡歡,最后在女主刻意的挑撥之下,病骨支離而亡……
熟知原劇情的代樂樂為了不露出馬腳,將上次任務(wù)得來的20屬性點全部加在了力量,又花1000任務(wù)幣在道具商城購買了能解萬毒的丹藥。
捋完劇情的代樂樂再次為自己哀呼,這次的任務(wù)難度不是一般的大??!這都顛了兩刻鐘了,還沒入關(guān)嗎?
就在代樂樂憋不住真的要吐了的時候,終于感覺到被一雙大手輕柔抱起翻身下馬,邊走邊道:
“代弟,你撐住,為兄一定盡全力救你?!?br/>
代弟!!我天??!代弟你個頭??!代樂樂心中大罵,急怒攻心,意識又開始昏昏沉沉,又隱約聽到他大喊“軍醫(yī)何在”,忙拼著最后一絲力氣,撐開眼道:
“我是女子,不……不要軍醫(yī)……只要馬大哥你……為我療傷……”
隨即便徹底昏了過去。
馬流云濃眉一蹙,是啊,代樂樂她是女子之身,又傷在那種地方,確實不大方便讓軍醫(yī)知曉。
看來自己是急糊涂了,在軍中受傷乃家常便飯,馬流云自然知道該如何處理箭傷。
但他絲毫沒有覺得由自己幫她處理有何不妥,因為他視代樂樂為手足兄弟。
騰出一只手撕下一片血衣丟給惶急的軍醫(yī):
“看看有沒有中毒。”
接著,一把接過軍醫(yī)手中的用具,閃身進入主帥營帳,輕輕將她放在自己床上。
兩根手指貼甲夾住箭矢,“流螢”靚刀輕劃便將其削斷,解開盔甲,剪去早就凝結(jié)如塊的衣衫……
馬流云一切動作比吃飯還有條不紊,手下鎮(zhèn)定,然后腦中閃過一個莫名荒唐的念頭,她再次暈倒之前,叫自己……馬大哥來著?
代樂樂再次醒來的時候,頭腦依舊一片昏沉。歇了好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趴在軍帳中熟悉的床上,背后受傷的地方時而灼痛,時而清涼,想必已經(jīng)處理好。
說熟悉,大概是原身對馬流云的味道過于執(zhí)念,以至于這具身體都產(chǎn)生了記憶,那是一種……屬于男子的雄渾氣息,她并不討厭。
伸手一摸,代樂樂不禁在心里驚呼一聲,她用來纏胸的布條已經(jīng)被解掉……不知道自己第一步,是否奏效。
正想著,換上行裝的馬流云掀開帳子,闊步流星地走過來,說道:
“你醒了?這是彥成親自熬的藥粥,對你的傷口有好處?!?br/>
代樂樂帶著微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這個男人生著一張刀削斧鑿的臉,線條冷硬,輪廓疏朗,說不出的瀟灑俊朗、威武神氣。
最難得是那種沉淀的氣質(zhì),明明年紀不大,然而在戰(zhàn)場上經(jīng)過洗禮的人,自然擁有號令千軍的冷靜從容。怪不得原身會如此癡迷與他。
代樂樂直勾勾的目光叫馬流云臉色微窘,將那碗粥啪的一聲放在床頭,動作看著嚇人,粥卻沒有灑出一滴,這男人功夫不錯呀。
“有勞馬大哥,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我要一桶熱水洗漱一下……”
代樂樂早就無法忍受,原身為了讓自己在戰(zhàn)場上氣勢更壯,竟然在臉上抹了泥灰……在這黃沙漫天的地方,水源是非常寶貴的東西。
“怎地與我這般客氣?”
馬流云濃眉蹙起,轉(zhuǎn)身而去。
很好,不再叫自己代弟,看向自己的目光不似以前坦蕩,剛剛走出去的動作雖然努力保持灑脫,還是有一絲落荒而逃的扭捏。
有戲,代樂樂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開始慢條斯理地喝粥。
這廂馬流云跨出營帳,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氣。
代樂樂會不會被箭中之毒傷到了腦子,為什么會對著自己那樣笑?
從前她對著自己,不是反駁就是頂嘴,從來沒有過好顏色啊……
雖然那張小臉仍舊蠟黃蠟黃的,但是她笑的時候,亮晶晶的眼睛彎得像月牙一般。
打水的路上,馬流云腦子里不著邊際,她臉色蠟黃,但是身上的皮膚……細膩如瓷,白得炫目,襯得那血色傷口,像綻開的一朵花。
心頭一跳,不可控制地,這些天在他腦中回放一遍又一遍的畫面再次浮現(xiàn)。
那天解開她胸前勒纏的布條,他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好像還和以前在景春院見到的女子一樣……后來得知箭上有烏金之毒,情急之下伏在她纖細美質(zhì)的背上,為她吮出毒液……
不!不能再想了!那是你視做兄弟手足的人!
馬流云呼吸加快,身體不由自主有些想法了。一定是好不容易打完辛苦的仗,亂七八糟的念頭便出來搗亂。想來自己也有整整三年未曾碰過女人了,是不是也該去封蘭城中瀟灑一番?
等著燒水的時候,看著那鐵鍋中翻騰沸起的水泡,馬流云覺得,煮沸的像是自己的一顆心。
定遠大勝的捷報早就快馬加鞭報向朝廷,虎賁軍上下原地整頓等著皇帝的旨意。
這天,虎賁軍的將領(lǐng)齊聚議事軍帳,商討邊關(guān)的邊防事宜。都是粗獷彪悍的大老爺們,平時說起話來葷素不記,今天因為箭傷初愈的代副將的出席,大家都斯文了許多。
“主帥,咱們好不容易打下邊關(guān),重挫胡人的氣勢,只怕未來三十年都能保得安寧?!?br/>
副將蔣嶸侃侃而談,眼睛卻瞟向主帥身邊的代副將。
他披著一身灰色的斗篷,素凈的臉上唇紅齒白……以前……以前只覺得他打仗很猛,咋沒發(fā)現(xiàn)代將軍生得這么好看呢。
這一瞟便停不下來,瞄了瞄左右,發(fā)現(xiàn)大家都或偷偷或明目張膽地看著代副將……
馬流云莫名動了怒氣,打完勝仗,這軍紀便開始渙散!連軍師姜田也朝這邊遞著眼神兒!這死老頭!
“代副將臉上開著花兒嗎?還是大家要給他瞧出花兒來?休整十多天各位都皮癢了是吧,那就自行領(lǐng)取軍杖受著去!今日議事到此為止,改日再議!”
說完不等楞立當場的各位,扶著代副將的肩膀撩簾而去……
素來軍中無女眷,由于代樂樂的傷還需要隨時換藥,又是自己夠不著的地方,是以這些天都住在主帥的營帳之中。
代樂樂忍笑忍得辛苦,自從她洗去臉上的泥灰,露出一張姿容絕世的臉來,馬流云便一直不樂意她參加軍中議事。
他……是吃醋,還是占有欲作祟?
今晚看來得下點猛藥。
晚間,馬將軍的帳中。一人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一人和衣躺在床榻,貌似睡得死沉。
代樂樂斟酌著開口說道:
“馬大哥,正如蔣將軍所言,此役可保得邊關(guān)三十年的平安,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未來該何去何從?”
我的未來,不還是打仗么?可若是……沒有仗可以打了呢?馬流云出身一品軍侯世家,摸著長槍長大,十歲能生擒白虎,十七歲上陣可于千軍萬馬之中取敵軍首級……一雙黑眸霍地睜開,何去何從?
“馬大哥此次回京,最高榮寵不過直接承襲‘勇毅候’爵,軍功赫赫,皇帝陛下只怕會忌憚你功高蓋主,邊關(guān)將士們又只聽你一人號令,稍有不慎,恐會招來滅門之禍……”
代樂樂說得是事實,原著中真是因為皇帝忌憚,才會賜婚嘉儀公主,當朝駙馬不能任朝中要職,她才不要讓皇帝賜婚成功呢。
馬流云也陷入沉思,從前他回避這個問題,一心只想著要打勝仗,保衛(wèi)邊疆。代樂樂說得,也不無道理,遂開口道:
“那依你所見,此事該當何如?”
“既然馬大哥問起,我便直言?;实郾菹码m然猜忌心重,但并不是昏庸無道之輩。馬大哥回京面圣之時,第一件事便是要歸還兵權(quán),安了陛下的心。第二件事,便是求賜榮華富貴,安享和平之年。這第三件事……”
代樂樂停頓下來,一雙黑溜溜亮晶晶水潤潤的眼睛直盯著下方的男人,波光粼粼,惹人眩暈。
“第三件事是什么?”
馬流云勉力開口。
代樂樂眸光堅定璨艷,接著說道:
“這第三件事,便是娶昔日忠清侯無權(quán)無勢的遺女—我代樂樂,為唯一的正妻!”
馬流云回望了過去,腦中“轟”的一聲炸開,仿佛有什么了不得的大門打開了,是啊,我若娶妻,還有誰比她更合適?全了忠義之名,又無結(jié)黨之憂!
不對,這些天始終在腦海中回放的畫面讓此刻的馬流云血液沸騰,娶她……光是這兩個字就讓他指尖都顫抖起來。
原來……她是這樣的想法。
原來……我是這樣的心思!
代樂樂見著他一雙墨眸越來越亮,卻并沒有任何回應(yīng),心中不禁忐忑起來,難道自己棋行險招,走錯了?
下一秒,也不見下方的男人如何行動,天旋地轉(zhuǎn)之間,已被他翻身覆上,一只手小心托著自己的背謹防壓著傷口。
馬流云的身體強健有力,目光有點熾熱,呼吸灼熱,一股強大的男子氣息包裹著她,讓她這個蓄意勾引的始作俑者也亂了呼吸。
身上的男子和大將軍薄唇輕勾,說道:
“既然你想當我馬流云的妻子,那我便事先收點利息?!?br/>
說著就抱住了代樂樂……
三日后,虎賁軍所有將領(lǐng)再次齊聚在議事廳帳,氛圍不復(fù)以往的肆無忌憚,顯得有些壓抑凝重。
當首坐著大馬金刀的一人,正值壯年,穩(wěn)坐如松,即使身著行裝,也散發(fā)出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巍峨氣勢,正是他們的主帥馬流云。
“各位,如果不出所料,皇帝的旨意不日便要到達,除了本就屬于邊防編織的蒙鈺,我等俱得回京述職?!?br/>
馬流云開口便是金玉之聲,他又接著說道:
“這次平定胡亂之役,諸位立了不世之功,回去皇帝陛下定會論功行賞,榮華富貴唾手可得?!?br/>
一番話,叫馬流云一手帶出來的年青心腹都摩拳擦掌,興奮不已。
其中最小的偏將衛(wèi)陽最先按捺不住,霍然起身抱拳說道:
“都是馬將軍一手提拔錘煉,我等才有今日。日后定當為將軍鞍前馬后,效犬馬之勞?!?br/>
這下除了軍師姜田之外,所有人都站起身來齊道:
“為將軍鞍前馬后,效犬馬之勞?!?br/>
見馬將軍面沉如水,一言不發(fā),列位粗獷的漢子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惶惑之下都將目光投向軍師,軍師雖然身體文弱,但熟讀兵書擅長布陣,智慧超群,此役大捷軍師也非常重要。
姜田扶額,長嘆了一口氣,聲音飽含滄桑地說道:
“這話回京之后,列位切不可再說。想想馬將軍身在軍侯世家,此役之后可保漠北數(shù)年平安,也就是說若無內(nèi)亂,三十年內(nèi)除了邊防,大啟將無仗可打,皇帝陛下可能容忍馬將軍手握重兵、而且手下將士全都只聽他一人號令嗎?”
“啊?”
蔣嶸眉心皺起一個川字,有些疑惑卻又有些不敢相信地說道:
“可是馬將軍素來忠心耿耿,一心為國啊……怎么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