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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羲和

    明微道君解釋道,“此法只有修為被廢之人才能修煉,修習此法,便可重塑心脈,恢復紫府。只是此法修煉不易,需有大毅力者方可成功。”他頓了頓,“謝琰能在血幽魔君手底下活到現在,想必難不倒他。”
    “師兄……”代樂樂的臉上滿是驚喜和不可置信,明微道君以掌門身份把滄瀾派道法給一個外派之人修煉,尤其那人還是魔門修士,此舉可謂是驚世駭俗。
    有了這九回訣,即便謝琰修為被廢,日后也有重新恢復的希望。明微道君做出如此大的讓步,也不過是心疼她這個師妹,不忍她受磋磨。
    “我只有唯一的一個條件,”明微道君肅容道,“不管謝琰日后能不能恢復,你都不可自廢修為。若你立下心魔大誓,我這就放你帶著九回訣去找他。”
    聽了這句話,代樂樂心中的愧疚愈發深重。“好,”她按照明微道君的要求立下誓言,明微道君果然如約讓開了出路。將要離開時,她卻頓住了。
    代樂樂知道,和師兄這一別,再見面的機會渺茫之極。她的計劃是假意殺死謝琰后,再帶著謝琰離開。
    東陽洲修士眾多,若謝琰失去修為的事被他的仇家們知曉,他們二人必然永無寧日,所以她是打算去西華洲的。
    西華洲與東陽洲隔著茫茫大海,她輕易不能東回,而明微道君身為一派之掌,行動都有無數人盯著,也輕易不能西往。
    “走吧,”明微道君微笑道,“只盼著有朝一日你能回來看看我這老人家,”他伸出手,像代樂樂還是個小女孩時那樣,在她柔軟地發頂上撫了撫,“走吧,你找了他那么多年,他也等了你那么多年,該是你們相守的時候了。”
    ……
    “遲日江山麗,春風……唔,春風……”
    “春風花草香。”女子拿起書卷在小男孩頭上輕輕敲了一記,“臭小子,就知道你在開小差。”
    “哈哈哈……”堂下的孩子們都快活地笑了起來,“阿成被樂姐姐逮了個正著。”
    那叫阿成的小男孩漲紅了臉,正打算辯駁,忽然遠遠地看見一個玄衣的男子走了過來,連忙叫道:“都別笑了!大魔頭來了!”
    聽到這句話,孩子們頓時一哄而散,等到謝琰走至近前,只剩下代樂樂氣鼓鼓地拿著書,恨不得朝阿成那個臭小子的頭上丟過去:“可惡,又讓他們找到了借口偷懶。”
    “他們叫我什么?”謝琰放下手里的竹籃,順勢摟住代樂樂的腰,其實他早就聽到了,不過是特意逗代樂樂的。
    代樂樂果然苦下了臉:“那個……其實我也沒聽清楚,哈哈哈。”
    她真的是腸子都快悔青了,她和謝琰剛搬到這座名叫青石的小城沒多久。
    西華洲不比靈氣充裕的東陽洲,修士稀少,且多數隱居在遠離塵世的洞天福地中。
    青石城中居住的都是凡人,謝琰現在修為盡失,這小城風景如畫,很適合眼下的他們定居。
    住下沒幾天,代樂樂便成了東西幾條街巷的孩子王。
    她因為是修士,身上自有一股出塵之意,小城里的大人們都不敢接近她,反倒是孩子們樂于和她鬧在一起,她閑時便到私塾里教這些孩子們讀讀書寫寫字。
    這幫半大孩童都調皮的緊,原是謝琰有一次來接代樂樂回家,恰被他們瞧見了。那叫阿成的小子便大聲道:“樂姐姐,那人是誰?”
    “他啊,”代樂樂隨口道,“他是個大魔頭。”
    這本是一句戲言,沒想到那幫孩子們都當了真。雖說謝琰以前確實是個大魔頭,但現在可謂是人畜無害,也不知那些調皮鬼怎么一看到謝琰,就跟老鼠見到貓一樣跑得飛快。
    她哪里知道,謝大魔頭已經在背地里威脅過那幫孩子了。
    自從去做了那勞什子私塾先生,代樂樂整天不著家,陪著自己的時間也變少了。更過分的是,那些臭小子還對樂樂沒大沒小,拉她的手也就算了,竟然還有一個膽大包天的家伙敢對樂樂說長大之后要娶她!
    謝琰深深地感覺到自己必須要宣誓主權,他失去修為后,煉魂書帶給他的暴虐戾氣也消失了大半。
    如今的他雖然不會出手殺掉那些礙眼的小屁孩,但給他們點顏色看看,還是很有必要的。而且現在這樣不是正好?只要自己一來,小屁孩們一哄而散,自己就能順理成章地帶著樂樂回家了。
    他自然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代樂樂,他轉而笑道:“我做了桃花糕,想不想吃?”
    代樂樂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想!”
    修士不用食五谷,但有閑情逸致時品味美食,何樂而不為。
    代樂樂素來嗜好甜食,謝琰為了她這個小愛好,以前在衡南城的時候就苦練廚藝,做出的種種小甜點美味極了。
    他們二人走在青石小路上,代樂樂想到家里還有美食在等著自己,不由連連催促:“快快快,咱們快點回家。”
    謝琰笑著緊了緊被自己握在掌中的小手:“好,回家。”
    他已有多少年沒有看過樂樂如此純摯的笑容了?這恍如夢境般的一幕,終究還是變成了現實。
    就算他現在身無修為,只是一介凡人,想要擁有從前的力量,不知還需多久,但若說他最幸福的時光,便是當下。
    “樂樂,”他凝視著代樂樂的側臉,柔聲說道,“咱們生個孩子吧。”
    這已是謝琰不知多少次提出這個要求,那時候的他,拼命想在墜入黑暗之前抓住唯一的那束光,不管是脅迫還是侵略,他都在所不惜。
    此時此刻,他臉上依舊如從前那般掛著笑,他們彼此的心境都與過去不同了。
    “好啊。”樂樂眉眼彎彎,眼睛里仿佛盛著滿天星光,“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你喜歡什么,我就喜歡什么。”
    “哼,油嘴滑舌。”
    “我哪有,還是……你想回家試一試?”
    “流氓!”
    ……他們漸行漸遠,余音卻還飄蕩在空氣中,那樣的快活,那樣的,幸福。
    方一入冬,忽而就下了一場大雪。漫天冰凌如同飄蕩的鵝毛,洋洋灑灑,不過一夜之間,大街小巷便滿目素白。
    平海城遍植的滿城紅梅悄然綻放,重瓣赤蕊,千里含芬,那紅與白裹挾在一起,將這小城裝點的直如人間仙境,煞是美麗。
    其中開得最艷的一株,種在城北一座名喚歸園的別莊里。那別莊的新主人姓謝,半年前帶著身懷六甲的妻子到了平海,平日里深居簡出,并不多與外人接觸。
    這對夫妻自然正是謝琰和代樂樂,因著平海城靈氣旺盛,謝琰千挑萬選,才選中了這個位于靈眼上的莊園來作為妻子的臨盆之地。
    不久前,謝琰的修為剛剛進入金丹期,而他和代樂樂的第一個孩子也在初冬時節呱呱墜地。
    代樂樂抱著襁褓中粉雕玉琢的嬰孩站在梅樹下,枝頭上的白雪飄下來,恰落在了小嬰兒嬌嫩的面頰上,大概是感覺到了涼意,他皺了皺小鼻子,嘴巴微微張開,似乎要哭了。
    代樂樂忙輕撫著兒子額前柔軟的胎發:“阿昭乖哦……睡一覺,長一寸,快睡吧……”母親帶著奶香味的手指很好地撫慰了阿昭,他發出幾聲含糊不清的咕嘟聲,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我來抱他吧。”謝琰接過兒子,右手摟著妻子的腰和她一起邁步進屋。
    “嗯。”代樂樂看著謝琰輕輕地把兒子放進搖籃里,那張熟睡著的小臉可愛安靜,教她心中一片寧馨。
    屋外是冰天雪地,屋內則溫暖如春。熨燙人心的非止屋中燒得旺旺的地龍,還有這世間兩個她最愛之人的陪伴。
    “睡吧。”她心滿意足地依偎在謝琰懷中,點了點頭,在丈夫溫柔的注視下沉沉睡去。
    此時,屋外大雪紛飛,關山如鐵。
    這時只聽久違的系統聲音響起:
    “叮,恭喜樂樂完成本次任務,即將開始下一階段任務,樂樂脫出宿體,脫出中……下一階段任務,魂穿任務014之少將情緣”
    開普勒港內,巨大的恒星際軌道戰艦靜靜停泊在塢口,艦體如同一座巍峨的山脈,在初晨的陽光中泛出鐵灰色的金屬冷光。
    這是太空城市宣寧最普通的一天,位于月球近地軌道上的這座城市人煙稀少,除了沿途路過補給的艦船,只有駐扎于此的軍隊才會稍稍停留。
    正在港口停泊的那艘船顯然也是如此,在智能機器人的指揮下,機械臂將一箱箱補給源源不斷地送進船艙。幾個身著黑色軍裝的士官站在不遠處,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哦,她來了。”個子稍高一點的年輕士官抬起頭,虛指了指正迎面走來的高挑身影。
    那是個二十出頭的女人,筆挺肅穆的軍裝將她柔美的五官襯托得稍顯凌厲,她黑發黑瞳,雖然是個年紀輕輕的美人,但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傲然卻使人不敢小覷。
    兩個士官向她行了個標準的軍禮:“代中尉,早上好。”
    “早上好。”女人的視線掠過兩人的臉,雖然是第一次見面,她依舊精準地叫出了兩人的名字,“郝洋下士,樂依文下士。”
    這個女人自然就是代樂樂,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于星云帝國頂尖軍校,憑借優異的表現兩年內從下士升為中尉,不知付出了多少汗水,如今,她終于站在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戰艦前。
    打完招呼,代樂樂就看向了眼前的艦船。戰艦一眼望不到頭,艦身上鐫刻著兩個遒勁的大字—羲和。
    羲和號,星云帝國地球軍區王牌戰艦,整個帝國內唯二的恒星級軌道艦艇。它是帝國武力的象征,在數不清的戰役中摧枯拉朽、橫掃一切。能夠在這艘艦船上服役的士兵,哪怕只是勤務兵,也都是萬中無一的精英。而站在這里的代樂樂,則是羲和號新上任的艦長副官。
    說是艦長副官其實不確切,因為她并非服役于羲和號。作為地球軍區第五集團軍的軍官,代樂樂的頂頭上司是第五集團軍軍長柯修少將。只不過這位少將如今正兼任羲和號艦長,并且需要帶領羲和號執行一項任務,所以代樂樂才馬不停蹄地從地球趕過來。
    雖然很想在第一時間就去打探那個人的消息,但代樂樂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她微微頷首,朝引領她上艦的郝洋說道:“帶我去見柯將軍。”
    羲和號巨大非常,寬闊的白色長廊里,只聽的到軍靴敲擊在地面上發出的篤篤聲響。艦長副官今天上任的消息顯然已經傳遍了,沿途遇到的士兵無一例外都停下來,嚴肅地向代樂樂行軍禮。
    但這和代樂樂曾經待過的112師帶給她的感覺完全不一樣,軍隊雖然是個秩序森嚴的地方,但同樣也因其特殊性顯得人與人之間尤為緊密。羲和號上的士兵卻是矜持疏離的,他們冷淡高傲,絲毫也看不出軍人那種熱血的勃勃英氣。
    不過也可以理解,代樂樂暗自嘆息,畢竟這艘船上的人,有九成都是調整者。面對身為自然人的自己,即使是上司,調整者也不會給她超出禮儀的熱情。想到那位柯修少將同樣也是調整者,而且還是個純血大貴族,代樂樂一貫波瀾不驚的心里也不由打起鼓來。
    她費盡千辛萬苦參軍,繼而進入羲和號,并不是為了什么保家衛國、開拓宇宙之類的遠大理想,而是她要找的那個人,曾經是羲和號的一員。在找到那個人之前,再多的苦都是可以忍受的。
    “到了,中尉。”郝洋在一扇金屬門前停了下來。
    “多謝你了。”雖然知道調整者和自然人間的鴻溝不是一天兩天可以消除的,但代樂樂還是盡可能地釋放出了善意。
    郝洋的反應也和她預料的一樣:“您客氣了。”—語氣平淡疏離。
    代樂樂無謂地笑了笑,將視線投向了門邊的瞳紋識別區,滴的一聲輕響,金屬門應聲而開。門后的空間闊大開朗,占地一整截船艙的面積都屬于羲和號的艦長。空氣中有輕微的嗡響,那是一體化中樞發出的蜂鳴。就在代樂樂剛踏進艙室的時候,無機質的機器人聲就響了起來:“早上好,代中尉,柯將軍在作戰室。”
    順著空中浮凸出的立體投影箭頭,代樂樂穿過擺放著精致花瓶的走廊,朝柯修所在的作戰室走去。雖然只是匆匆掃過,但她可以肯定那幾個花瓶各個都價值連城,甚至能輕松買下一顆小行星。
    這就是貴族做派吧,她有些不屑地想,和大多數自然人不同,代樂樂是非常鄙棄調整者那些所謂的純血準則的。天然地擁有基因優勢,繼而天然地擁有權勢富貴,這種調整者和自然人間的云泥之別,是自然人耗盡一生都無法追趕的差距。所謂人人平等,在進入宇宙紀元的今天,早就成為了一個笑話。
    代樂樂一邊漫無邊際地想著,一邊在作戰室前停了下來。放眼望去,正對著她的是一面巨大的全息玻璃幕墻,幕墻外的星河浩瀚璀璨,恒河沙數、亙古永存。高大的男人正背對著代樂樂,似乎在遠眺這片通過電子脈沖傳遞而來的來自三萬光年外的太空美景,在那些變幻的星云中,他就如同一柄出鞘利劍,泛著銳利的冷光。
    代樂樂腦袋里那些漫不經心的小心思立刻消失了,雖然她從沒有見過柯修,但也知道這位被譽為帝國軍神的少將有多出類拔萃。即使他現在只是隨意地站著,沒有穿外套,襯衣松松地扎束在武裝帶里,但那被衣料勾勒出的腰部線條,包裹在軍靴中的修長小腿,無不顯示出這是個充滿了力量的軍人。
    代樂樂肅然站定,啪的一聲行了個軍禮:“柯將軍,地球軍區第五集團軍第二師團所屬,羲和號艦長副官,中尉代樂樂前來報到!”
    柯修聞言轉過身,金棕色的眼睛看起來清澈又冷淡,他神情淡漠地打量著代樂樂,扯扯嘴角:“早上好,中尉。”
    隨即微妙地頓了頓,醇厚的聲音像是紅酒般優雅滑過,他說道:“或許你可以稱呼我閣下。”
    在第五集團軍軍長這個要職之上,柯修還擁有更為顯赫的身份—嘉德公爵,星云帝國僅有的三位公爵之一。對純血貴族們來說,稱呼其爵位而不是其職務,顯然是他們默認的禮儀。
    如果是平常,代樂樂大概會為柯修的反應感到不快,但她現在已經完全顧不上了。眼前這張俊美的面容是如此熟悉,漸漸與她的記憶重合,將腦海中那個已經有些許模糊的身影重新勾勒得清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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