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同即將要渴死的金魚,目光僵直的看著頭頂的天花板,大口的喘息著。
有多久,沒有再做過那些夢了?
他的過往,骯臟、混亂、不堪,人人都到南先生風神蘊藉,清蕭俊朗,卻無人知曉他曾經有多么的狼狽,為了活下去,他什么不能做?
傲骨,總有鐵棒可以馴服。
驕傲,總有泥土可以淹沒。
沒有什么是一成不變,而他活下來只是為了找到那個將他從死亡邊緣拉回來的,那束光亮。
"先生,您終于醒了。"張助理看到他睜開眼睛,連忙走過來。
南風謹撐著沉重的身體想要起來,張助理見狀連忙把人按下:"醫生說,你現在還不能亂動,傷口容易再次崩裂。"
而實際上,南風謹也根本坐不起來,肩胛骨二次的受挫,還引起了危及生命的炎癥。就算是鐵人現在也該倒下了。
只是剛才那一下的動彈,就讓他的額頭上冒出了冷汗,然而他什么都沒有在意,開口就啞聲問:"她呢?"
張助理頓了頓:"……太太她,還在別墅。"
南風謹有些疲倦的閉了閉眼:"是你送我來的?"
張助理:"是,我今早沒能聯系上先生,就去別墅看了看。"
也幸虧他去看了,要不然這么持續的高燒下去,就算是身體素質再高,也會給身體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張助理沒有說宋巷生的一句不是,但是南先生何其聰明,又怎么會想不出這其中的關聯。
"她倒是狠心,想要看著我就這么燒死。"南風謹低至不可聞的說了句。
張助理:"太太她……"話到了嘴邊,卻不知道究竟是該說些什么安慰話,唇齒間咀嚼了半晌,唯一能說的竟然也只有,"可能還沒有消氣。"
南風謹淺笑了下,消氣?
他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她怎么會消氣。
可如今……他除了用這種手段,將她留在身邊,早已經別無他法。
張助理聽著,也沒有開口。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而南風謹也沒有想要從他的口中聽出什么,只是說:"……讓門口的安保人員提起精神,不要讓她出了別墅。"
張助理:"可是太太她……會不會認為先生是在拘禁她?"
南先生的目光看向窗外的位置,"你錯了,不是我在拘禁她,是她……拘禁了我。"
連帶著,判了他無期徒刑,駁回上訴的權利。
他們兩個人之間,錯過太多,愛恨太多,就像是被扯亂糾纏打結起來的線團。理不出一個清晰的頭緒。
南風謹需要在醫院待上至少兩天,他的傷勢已經由不得他再胡來。
新城壹號院內,張媽一旦閑下來,目光就會不斷的朝著門口的方向望,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期間張助理回來了一趟,張媽聽到停車的聲音,第一時間走了出來,"先生呢?怎么樣了?"
張助理看了眼客廳的沙發上淡然自若看雜志的女人,"先生要住院幾天,我來給他拿幾件換洗的衣物。"
張媽聞言上樓去給他收拾。
張助理站在客廳內等待著,遲疑道:"太太,先生他……傷的很重,您如果有時間的話,可以去看看他。"
宋巷生蔥白的手指翻動了下書頁,"醫院里那么多醫生護士,會照顧好他。"
張助理:"醫生和護士跟太太您,自然是不一樣的。"
宋巷生起身:"你說的對,醫生護士會救他,而我只會要他死。"
張媽把收拾好的衣物遞給張助理,張助理看著上樓的宋巷生低聲嘆了一口氣。
"張助理,先生的傷勢要緊嗎?"張媽忍不住的問道。
張助理:"傷口感染,高燒剛退,具體……還要等再觀察兩天再說。"他頓了頓,"先生放不下太太,一再堅持要趁早出院。"
后半句話,顯然是說給正在上樓梯的宋巷生聽的。
但她卻連腳步都沒有停頓上一下。
宋巷生閑來無事,想要去書房找兩本書來看,南先生的涉獵極廣,書房儼然就是個小型的圖書館,分門別類整齊劃一。
她仰著頭去看,一排一排的,看的脖子疼,順手拿了本離得近的,卻從中牽連出了一個小盒子,掉落在地上摔開,露出里面兩個艷紅色的小本本。
宋巷生怔了一下,撿起來看,是結婚證。
結婚證上的她,笑靨如花,眼底唇角都帶著笑意,那是怎么都遮蓋不住的幸福,那時……她是真的以為,身旁的這個男人,就是她的一切。
她終于可以開始新的生活,滿心都是對于建立新家庭的渴望。
宋巷生對著結婚證上的照片不知道是究竟看了多久,卻是越看越加覺得諷刺。
張媽中途上來的時候懷中抱著只小小的折耳貓,見到人以后,"喵嗚","喵嗚"奶聲奶氣的叫著。
折耳貓通身雪白,眼睛還是藍色的,張媽看的稀奇,簡直愛不釋手,她活這么大年紀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漂亮的小貓。
"太太,這是先生特意讓人給你準備的,你看看。這只幼貓真的是太俊了,這貓軟得跟團棉花似的,眼睛藍的沒有一點雜色。"
宋巷生看著書的手一頓,眼神在折耳貓的身上望了一下,只是一眼而已,便說:"抱下去吧,我不養寵物。"
張媽:"……可是,先生說,您最喜歡貓。"
喜歡貓?
宋巷生按了按眉心的位置,"以前喜歡,不過……在我養的那只,被南總摔死以后,就不喜歡了。"
說來,那其實,是她曾經為數不多的喜好。
張媽聽到她的話,再看看懷中的小奶貓,心中微微嘆了一口氣。
她手下一松,想要抱著貓出去的時候,一直窩在她懷里的小奶貓卻從她的身上爬了下去,之后,連腳步都不穩的,就那么爬到了宋巷生的腳上。
"喵嗚","喵嗚"。
宋巷生低眸睨了一眼腳背上的小奶貓。
"看來,它很喜歡太太。"張媽笑著說道:"太太不如抱著她看書,就當是多了個陪伴。"
張媽以為這樣的建議,宋巷生不會拒絕。
而她也的確是沉默了數秒鐘的時間,但……
"抱走吧。"宋巷生把腳移開,寡淡的說道。
張媽頓了下,只好彎腰重新把小奶貓抱到懷里。
小奶貓在被抱走之前,還睜著圓滾滾的眸子看著她,宋巷生跟它的視線對上,之后就悄無聲息的瞥開。
兩天后,南風謹出了院,即使醫生再三強調,他現在的情況還是再觀察兩天為好,但南先生在這件事情上,完全就不知道什么叫做"謹遵醫囑",一意孤行的很。
張助理攔住了還要再說些什么的醫生,給他辦理了出院手續。
只是為了以防萬一,家庭醫生也搬到了別墅的后面,以備不時之需。
南風謹撐著張助理的手臂下車,剛一接近別墅就聞到了一股刺鼻濃烈的味道。
南風謹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看到了立在中間的火盆,火盆正在燃燒著,火盆里潔白的婚紗已經燒了大半,而婚紗的上面,是燒得只剩下一角的結婚證。
別墅里的傭人都站在一旁,想說卻又不敢說。
而宋巷生就搬了個椅子,坐在距離火盆十來米的地方,目光沉靜的看著上面升起的濃煙。
"先生。"張助理看到面色一變,猛然走上前的南風謹,連忙出聲喊了一句。
而就在他喊出聲的同時,南風謹已經一腳將正在熾烈燃燒著的火盆,一腳踢開,腳下皮鞋跟金屬火盆撞擊發出沉悶的響聲。
"誰點的火?!"
火盆被他一腳踢開。火星飛濺,所經之處,就是一個黑點,連帶著植物都能燒焦。
"還愣著干什么,拿滅火器把火給滅了。"張助理見狀連忙說道。
南風謹看著燃起的火苗,看著已經被燒得差不多的結婚證,目光森然的看向了宋巷生。
宋巷生慢慢的從椅子上站起身,"我親手點的,少了點沒有用的垃圾,南總有什么指教么?"
張媽看著對峙的兩人,細微的抿了下唇,說道:"先生,太太她……只是一時沖動,你剛從醫院回來,還是先進里面吧。"
南風謹垂在一側的手微微攥起,牽動著肩胛骨帶來刺痛,深邃的眉眼一瞬不瞬的注視著她。
宋巷生面上是帶著笑的,她今天就穿了件咖色的綢緞襯衫,下身是同色系垂墜感極強的直筒褲,就那么俏生生的立在園中,眼眸明亮,聲音清麗:"我聽說,結婚證被燒毀,就意味夫妻離散,是極為不好的兆頭,犯了忌諱。"
南風謹原本就不好看的臉色此刻已經可以用鐵青來形容。
他三兩步向前,扯住了她的手腕,眼眸銳利森冷。
"南總,要對我動手么?"她掙扎了一下,沒有什么效果,便仰著臉跟他冷冷對視。
張媽看著不消散兩句話就火藥味十足的兩人,想要勸上兩句,但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
南風謹眼眸冰寒的瞥了一眼身后的張助理:"去把從公寓帶過來的東西,都拿過來!"
張助理:"先生您……"
南風謹眸底一片的沉色:"讓她燒!"
張助理抿了下唇,見他沒有任何把話收回去的意思,便只要抬腳走了進去。
張助理五分鐘過后,將一副婚紗照拿了出來,婚紗照上蓋著紅色的布,相框在搬運的過程中蹭掉了一點漆,聯系了專門的人整修,所以還沒有來的及掛上。
照片上的男俊女靚,是再般配不過的一對,即使當時拍照的時間匆匆,但是呈現出來的效果。讓做了多年婚紗攝影的攝影師都驚嘆。
"太太,這照片多好看啊,燒了太可惜了,還是留下吧,就算是當個背景板也不錯是不是?"張媽看著照片勸說道。
宋巷生看著照片數秒鐘的時間,眼神一瞬不瞬。
幾乎所有人都以為她在不舍,以為她是回憶起了當初的心動,可實際上,宋巷生想到的之后……
當初拍攝婚紗時,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多么的敷衍。
當初沉浸其中這才會癡傻的什么都沒有察覺,如今想來。卻是都透著好笑。
她走進婚紗,手指輕輕的撫摸了下邊緣的位置。
南風謹一直都在注視著她的舉動,看到她的動作,眉心細微的舒緩了下。
然而下一秒--
"砰"的一聲,宋巷生高高的將婚紗照舉起,之后沒有任何遲疑的丟進了還沒有被撲滅的火中。
南先生的瞳孔驟然一陣緊縮。
宋巷生轉身離開。
周遭靜謐一片,所有人都斂聲屏氣的,什么聲音都沒有。
"先生,我先扶您……去休息吧。"張助理輕聲道。
南風謹避開了他的伸過來的手。
房間內,張媽給她倒了杯水,"太太,您這又是何必,那照片燒了……多可惜。"
宋巷生懷中抱著本書,蜷縮著身體,窩在沙發里,整個人顯得有些懨懨的,她說:"不該留著的東西,再好看也沒有什么意義,燒了干凈。"
張媽聽著她的言論,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她曾經以為太太是個和軟的性子,但是卻沒有想到,就是曾經脾氣那么和軟的太太。如今在下定了決心后,竟然決絕如斯。
宋巷生不想要跟他在一個餐桌上吃飯,而且她一整天都沒有怎么動彈,并沒有什么太多的食欲,讓張媽端了碗湯上來,喝了兩口以后,就放到了一邊。
張瀟瀟給她打了電話,詢問她的情況。
宋巷生只說:"我最近有點私事,公司你多費點心。"
張瀟瀟:"Reborn,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煩?"
宋巷生頓了下:"怎么?"
張瀟瀟說:"江家那邊……聽說,江少出國了,走的時候誰都沒有通知,醫院里等著他手術卻沒有找到人,急成了一團,最后電話打到江家才從江董的口中得到準確的回答,說是因為身體方面的原因,暫時出國了。"
并且……還沒有說歸期。
宋巷生聞言,對于這樣的結果卻并沒有感到多少的意外,江父江母對這個兒子的疼愛不是作假的,這一次南風謹做到了這一步,江家自然怕他發起瘋來,造成什么沒有辦法挽回的后果。
"出國……也好。"宋巷生輕聲道。
"Reborn你真的沒事嗎?"張瀟瀟不確定的問道。
宋巷生也沒有瞞她。畢竟自己現在不在公司,大多數的事情都還需要她來處理:"我現在……行動不太方便,除此之外,沒有什么事情。"
張瀟瀟頓了下:"……是南風謹?"
宋巷生低聲"嗯"了下。
張瀟瀟呼吸一窒,說:"難怪……"
宋巷生:"什么?"
張瀟瀟:"……公司的危機解除了。"
南風謹本意就是沖著宋巷生去的,如今把人帶了回來,自然也不會再耗著七寶巷,他……終究還是留有余地。
宋巷生:"那不是很好,少一件麻煩事,七寶巷也會走的順暢很多。"
"Reborn有一件事情我其實……"張瀟瀟唇瓣幾番動了下,握著手機的手慢慢的收緊。
宋巷生覺察到她的欲言又止:"什么?"
"我有件事情,其實……你記不記得,在很久以前,你救……"
"瀟瀟。"
在張瀟瀟幾欲將什么話語吐出口的時候,身后驀然傳來了一道男聲,張瀟瀟的脊背為之頓了一下。
宋巷生還在等待著她的后話。
"沒……沒什么,你好好保重,公司我會看著的。"張瀟瀟匆匆說了這么一句話,就掛斷了電話。
"瀟瀟,你在給Reborn打電話是么?"
錦瑟一步步的朝她走過來,輕聲問道。
因為他的靠近,張瀟瀟整個人的神經都處于告訴緊繃的狀態,"沒有,我就是……"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錦瑟的手就伸到她的身后,隔著衣服摸著她的脊骨,"就是什么?瀟瀟啊,連我你都要背叛嗎?"
張瀟瀟看著他這張再熟悉不過的面龐,有眷戀有回憶還有……濃濃的悲傷。
"瀟瀟,不要說出去,知道么?這場游戲,還不應該這么快終結,你難道……就不想要看到那個女人生不如死么?你不想要替哥哥報仇了嗎?"錦瑟抱著她,將下頜壓在她的肩上,"瀟瀟啊,你想想我哥他是怎么死的,他還那么年輕,他本來可以成為知名的建筑大家,可最后只剩下一具什么都沒有的白骨……"
張瀟瀟閉了閉眼睛,"可Reborn她是無辜的,她現在被南風謹限制了人身自由,只有南風謹知道真相,才不會傷害她。"
錦瑟"噓"了一聲,他說:"你錯了。所以你不懂男人,我告訴你,如果是我,我知道了真相,我就更加不會放手……更何況是南風謹,一個我本就愛上了的女人,還是最初我想要守護的人,你覺得……他會放手么?
所以,知不知道真相,對于他們兩個人來說,沒有什么區別。南風謹不會放手,Reborn也不會得到想要的自由,既然如此,何必還要說開呢,不如為我們所用,陳恩瑞那邊,才是我們的主場,不是么?
你放心,等我們報了仇,這個秘密也會隨之公之于眾,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畢竟……哥哥的死亡,南風謹也算是其中的原因啊,他也該為此付出代價,不是嗎?"
張瀟瀟沒有辦法反駁。
……
宋巷生躺在床上后,沒有什么睡意,她隱約覺得剛才電話中叫"瀟瀟"的男人聲線有幾分耳熟。
但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時候聽過。
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身后的床下陷了一下,緊接著一條手臂橫在了她的身上,慢慢的把她給攬在了懷中:"還沒睡?"
宋巷生保持著原姿勢沒有動彈。
南風謹將面頰靠在她的后頸上,挺立的鼻子似有若無的撩撥著她,"巷生。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忘掉以前的所有不越快,我們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
宋巷生每次聽到類似的話語從他的口中說出來,就會覺得可笑。
南先生就是一慣的高高在上,什么事情,都可以憑借一句話抹去。
但她不能,她心眼小,記性好,好了傷疤也不會忘了疼。
宋巷生微微閉了眼睛,權當身后的人不存在,很多時候相較于針鋒相對,無聲的冷暴力才更讓人感到絕望,就像是曾經他對待她的。
無論他說什么,宋巷生這邊都沒有任何的反應。
他懷中摟著的,就像是個木頭人,南風謹斂了斂眉目,坐起身靠在床頭,他問:"巷生,刺進那一刀的時候,真的是想要我死么?"
這一次,宋巷生沒有在忽視他,給他了回答:"只可惜,我沒有插準地方。"
她不精通人體的構造,本意想要瞄準的,應該是……他的心臟。
南先生得到了答案,低低的笑出了兩聲,不像是在生氣,倒像是她的話逗樂了他。
"睡吧。"他說,"時間不早了。"
等片刻后,南風謹從床上離開,身邊熟悉的氣息消失的時候,宋巷生這才產生了睡意。
南風謹去了書房,從抽屜里掏出一包煙,靠在椅背上,神情寂寥的抽著,煙霧繚繞將他的眉眼也遮蓋的不清不楚。
孫家。
陳恩瑞被從浴池里揪出來,那種窒息的感覺讓她崩潰,但是下一秒就再次被按了下去。
就這么反反復復的,折磨著她的神經。
但孫琪卻對這項游戲,玩的很是開心。
"果然是只山雞,就是耐玩,會所里的小姐都沒有你這耐性,也不枉費我花了那么多的心思把你娶回家。"
每當被從水中提出來,陳恩瑞就迫不及待的大口喘息著,哭聲道:"不,放過我,求求你放過我……"
"放過你?老子花了那么大的經歷娶回個假千金成了圈里的笑柄,放過你?"孫琪只要想到那群人話里話外的嘲弄,火氣就更大了幾分。
陳恩瑞死死的扒著浴池的邊緣,哀求道:"我,我幫你把真千金弄來給你玩,你放過我,你放過我……"
孫琪頓了頓:"你要是做不到,老子就把你剝光了丟到馬路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