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崇跟阮素并不算熟,畢竟也就見過幾次面,他不擅長跟這么大的女孩子聊天,阮素也不擅長跟他這樣的年輕男人聊天,于是一路幾乎都在沉默。季明崇打開了車載收音機,想要讓氣氛輕松一點,起碼不能讓她拘束。</br> 等快到阮素家時,收音機的一男一女兩個主持人正在聊最近的高考。</br> 每年的六月份,全國很多人都在關注高考,高考之后又關注成績。</br> 季明崇這才想起去年回來時,阮素還在念高三,那么她現在應該高考結束了,他便問道:“高考成績出來了嗎?”</br> 這話問出口后,他就有些后悔了。</br> 因為他跟阮素實在不熟,要是她沒考好,他這樣問,會不會令她很厭惡?</br> 阮素在心里也松了一口氣,這一路都在沉默著,她在腦子里搜刮著話題,可無奈,她跟他沒有共同的生活圈子,聊彼此的父母……似乎也沒熟到這種程度,別看他們只相差三歲多,可因為他那仿佛開了掛的人生經歷,總讓她覺得,他好像是長輩……他們根本不像同齡人,她也不敢把他當成同齡人看待。</br> 現在他主動提起高考的事,她不想讓氣氛冷場,趕忙回道:“出來了。”</br> 六月份高考的,現在都七月份了,錄取通知書她馬上也會收到了。</br> 不等季明崇問她考得怎么樣,她主動說道:“考得不算太好,不過也沒發揮失常,應該能上H大。”</br> H大是本市一所重點大學,總的來說,還算不錯。</br> 季明崇點頭,“挺好的。”</br> 阮素微窘,從學神口中聽到這話……還真是給她一種客套的感覺。</br> 季明崇又說:“還以為你會去國外念大學,或者去外地。”</br> 阮素側過頭疑惑的看著他,“為什么?”</br> 季明崇失笑,“我也是從你這個年紀過來的,當時朋友們要么是去國外,要么是去外地,都想離父母遠一點,怕了管束。”</br> 阮素的眼里閃過失落,季明崇正在專注開車,并沒有察覺到。</br> 對于阮素來說,她只想離父母近一點,再近一點。小時候可能還不太懂事,這幾年也都什么都明白了,她媽之前得了絕癥,醫生也判斷存活期十年左右,她以前聽父母說過悄悄話,那時候爸爸說是十二年左右。</br> 今年她十八歲了,已經過去八年了,一開始以為十二年很長很長,卻也只是彈指一揮間罷了。</br> 父母在她面前也并沒有避諱這件事,爸爸也跟她說過,生死是人生常態,在親人還在身邊時,好好珍惜,不辜負余下的時光就可以了,媽媽也說,死亡不是終點,以后她不在了,也會以另一種方式陪伴在她身邊。</br> “是嗎?”阮素笑了笑,“可能我這個人比較念家,而且這里都呆習慣了。”</br> 乖巧這兩個字鉆進了季明崇的腦中。</br> 他也見過跟阮素一樣大的女孩子,很少有令他有這種感覺的。</br> 一時之間,他不由得想:難怪他家里人都這么喜歡她。</br> 就算不太熟,他也得承認,應該很少有人會不喜歡這樣乖這么懂事的人。</br> -</br> 拿到錄取通知書后,周桉跟沈琳就準備旅行的事了。</br> 周桉不管多么忙,每年總會空出時間來陪沈琳去看看之前沒看過的世界,當然也會帶上阮素,今年阮素就不想當電燈泡了,以前是沒辦法,她還沒成年,放她一個人在家,夫妻倆都不會放心,現在不一樣了,阮素的態度十分堅決:“我都十八歲了,就算一個人在家也可以照顧好自己的,你們去玩吧,我都累了就想在家呆著。”</br> 沈琳面帶笑容的調侃,“還真是應了那句話,孩子越大就越不愛跟父母呆著了。”</br> 周桉也感慨,“明明以前是小跟屁蟲的,不管去哪里,你都要跟著。”</br> “是是是,反正我說什么都不會在你們的二人世界當浴霸了。”</br> 雖然阮素十八歲成年了,但在周桉跟沈琳看來,女兒還是個寶寶,還是個孩子,放她一個人在家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但也知道,女兒是真的不想出去旅行,于是退而求其次,將阮素拜托給了季父季母,季母求之不得,她正好無聊,將客房收拾好了,就等著阮素過來了。</br> 阮素拗不過父母,再加上她之前也在季家住過一段時間,對那邊也熟悉,只好同意了。</br> 季家別墅很大,有主樓副樓,還有一個花園跟游泳池。</br> 季明遠有未婚妻,離婚期也沒多長時間了,既要忙著準備婚禮的事,又要為了能騰出結婚度蜜月的時間加班加點的工作,為了方便,索性就住在了季家旗下的酒店套房里。他現在回來住的次數并不是很多。</br> 至于季明崇,他之前都在國外,就算回國后,也是忙著跟朋友聚會或者推進項目,一個星期里,季母都看不到他一兩回。</br> 阮素的到來,讓季父季母都很高興,唯一不完美的是,她只會在這里住十天半個月。</br> 季父偷偷地聯系周桉:【其實你們可以在外面多玩一段時間的。】</br> 周桉微微一笑回了消息:【不必,按原計劃回。】</br> 阮素很貼心也很懂事,有她的陪伴,季母的生活都豐富了很多。只是季母處于這樣的地位,平常里也少不了應酬,這天,季父要開會,晚上會晚點回,季母也推不掉跟其他夫人的飯局,她是想帶著阮素過去的,但阮素不愿意,用她的話說就是“一群珠光寶氣的夫人,中間有個剛成年的學生,她都不好意思大口吃飯”……</br> 季母想一想也是,素素還小,她們都是人均年齡過五十的人了,帶素素一起去,素素肯定會覺得無聊,而且她們這些夫人的聊天內容她也不想讓素素聽太多,畢竟還小。</br> 于是,阮素就呆在季家,她喜歡在家里看電視或者跟朋友聊天。</br> 這么熱的天,在家里吹冷氣不香嗎?</br> 出門的話,又要換衣服太麻煩了。</br> 正在阮素坐在沙發上看綜藝節目時,聽到車庫傳來聲音,她以為是季父回來了,哪知道幾分鐘后,進來的人是季明崇。</br> 季明崇也沒想到會在家里看到阮素。</br> 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會兒后,阮素這才想起來,她在這里住了三四天了,這還是才看到季明崇,再想起季母抱怨兩個兒子都是三天兩頭不著家時,就猜到季明崇還不知道她過來住這件事,便道:“我爸媽出去旅行了,讓我在這里住幾天。”</br> 季明崇這才明白過來,點了下頭,“還習慣嗎?”</br> 阮素說:“其實……我在你家住了好幾回了。”</br> 只是每一回,季明崇都不在家罷遼,搞不好現在她比他還熟悉這個家。</br> 季明崇:“……行,住得習慣就好,怎么你一個人在家?”</br> 阮素回道:“叔叔去開發區開會了,阿姨去外面吃飯了。”</br> “這樣啊。”季明崇放下手中的車鑰匙。</br> 管家也走了進來,問道:“吃飯了嗎?”</br> 季明崇看向管家,等待著下文。</br> 管家說:“廚房阿姨家里有點事,下班后就出去了。”</br> 管家在季家做了十幾年了,也算是看著季明崇長大的,季明崇也把管家當成長輩來看待,管家搓搓手,笑道:“你要是沒吃飯,我今天就下廚給你露一手。”</br> 季明崇想了想,說道:“我吃過了。”</br> 就算沒吃過,也要說自己吃過了。</br> 以前管家露過一手,他還是有心理陰影的。</br> 管家面露遺憾,“吃過了呀。”</br> 季明崇面不改色的點頭,“對,吃過了。”</br> 管家遺憾的往外走去。</br> 阮素卻注意到了這兩人剛才的談話,等管家出門后,她才輕聲問道:“我正準備煮點面條,冰箱里有楊阿姨做的鹵牛肉,你要不要吃一碗?”</br> 季明崇看向她,心里想的是“不要”,嘴上卻脫口而出,“好。”</br> 阮素抿唇一笑,露出一對梨渦。</br> 季明崇剛準備說的“算了,還不用了,我馬上就出去的”也咽了回去。</br> 做人不要反復無常,剛都答應了她,說了“好”,又改變主意的話,是不合適也不恰當的,他這樣想。</br> 如果說周桉對阮素幾乎是無條件無底線的寵溺,是慈父,那么沈琳則是嚴母,周桉也是這幾年才發家的,過去他們家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庭,很多小事沈琳也會讓阮素學著去做,作為母親,她最希望的是,有一天她走了,丈夫也走了,那一天女兒也有獨立生活的能力跟決心。</br> 阮素很多事情都會做,煮面條自然也不在話下。</br> 將青菜洗得干干凈凈的,還煎了漂亮的荷包蛋,等季明崇再從樓上下來時,擺在飯桌他面前的是一碗看起來就很不錯的面條。</br> 這碗面內容很豐富,有切成片的鹵牛肉,有煎荷包蛋,還有青菜。</br> 季明崇的是大碗大份的,阮素本來就不餓,只吃了一小碗,他上一頓是中午吃的,現在都晚上七點多了,這一碗面條他吃得一干二凈,連湯都喝了,可見是真的餓了。</br> 他平日里也吃慣了山珍海味,可也不知道為什么,大概是餓了,大概是這碗面并不是出于專業的廚師之手,所以他評價的標準溫柔也許多,竟然也覺得這一碗普通的面條味道實在是不錯。</br> 他的本意是回來拿點東西,再順便吃個晚飯,吃完就擦擦嘴巴準備走人。</br> 哪知道,計劃趕不上變化,他竟然留在家里過夜了。</br> 很多時候,對于生活中的小事他都沒那么在意,大哥也不止一次跟他說過,讓他速度慢下來,多看看生活中的美好。</br> 他從浴室洗完澡出來,總感覺有什么味道是熟悉的。</br> 在房間里跟個狗一樣嗅了半天,終于聞到這味道是來自于他身上,也終于想起來在哪里聞過。</br> 之前他送阮素回家時,車上就是這味道。</br> 怎么回事,他一般對這種事情是懶得多花一點心思的,竟然又一次回到臥室,在架子上找到了那瓶沐浴露。</br> 他已經忘記了之前家里浴室的沐浴露是什么牌子的,但他知道,之前的肯定不是這一瓶。</br> ……</br> 他也不知道,季母為了讓阮素在家里住得舒服一點,問清楚了阮素的喜好,讓家里阿姨出去采購生活用品時,買的也都是阮素平日里用習慣了的,阿姨換沐浴露時,也就順便將季明崇浴室里的也都換了。</br> 晚上,季明崇躺在床上,嗅著這股味道入睡。</br> 接下來的幾天里,季明崇偶爾會回來吃飯。</br> 這天中午,他想起自己也沒什么事,正好也在家附近,便開車回來了,剛走進院子里,便聽到了有人在唱歌,他不自覺地放輕了腳步,季家院子很大,有幾棵樹高大聳立,盛夏時在樹下乘涼最是舒服不過。</br> 阮素最近對吉他比較感興趣,偶爾也會練一練。</br> 季母便拉著她在樹下坐著,一邊乘涼一邊喝茶吃著點心,很愜意。</br> 阮素抱著吉他給季母彈唱,為她解悶,季母很喜歡鄧麗君的歌,前兩天就點了,這兩天阮素在網上找了吉他譜,才學會就迫不及待地向季母表現一番了。</br> 樹下少女正在彈唱著一首曲調俏皮輕快的老歌。</br> 陽光穿過大樹,樹影斑駁。</br> 季母聽著也打著拍子。</br> 阮素穿著簡單的連衣裙,一頭柔順的長發隨著她傾身的動作微微散開,她臉上還帶著欣然的笑容。她白皙修長的手指正在撥動著琴弦,這首歌季明崇也是聽過的,不過那是很小的時候了。</br> 他離那片樹蔭,那一陣旋律有些距離。</br>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就停下了腳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