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兒園老師通知的是星期五早上八點鐘在寧水公園集合。</br> 今天就沒有校車來接了,早上七點鐘，季母就把毛豆從床上拉起來，阮素早就洗漱好了,正在準備今天需要帶的東西,瓶裝水、水果還有面包，幼兒園的活動一般都是很考驗家長體力的,這些東西必須得準備充分。</br> 等到七點半，季明崇跟阮素才帶著毛豆出發去公園。</br> 阮素所在的體檢中心,星期天是統一不上班的，除此以外,一周還可以輪休一天，一般阮素都會選擇在周五休息。</br> 季明崇的復健速度還有效果都比其他人要好,現在他已經可以用拐杖行走了,但不知道為什么,他很抵觸用拐杖，所以一天里大多數時候他仍然是坐在輪椅上，負責他復健的陳醫生給他做過測評,以他目前的情況,如果繼續保持下去的話，在夏天來臨之時,可能就徹底不用坐輪椅,可以自己行走了,當然速度暫時還趕不上正常人,但沒有關系，畢竟來日方長。</br> 等到了寧水公園時,毛豆班的老師看到阮素還很熱情地來打招呼,視線在觸及到季明崇時,明顯詫異了。</br> 她還沒有見過季明崇，只知道毛豆之前有一個植物人叔叔，難道就是這一位？</br> 阮素看出餅干老師的疑慮，趕忙介紹道：“老師，這是君霆的叔叔，季明崇，他今天跟我們一起參加活動。”</br> 說完后，她又看向季明崇，彎了彎唇角，“大哥，這是君霆的老師，特別負責，平日里對他也很照顧。”</br> 餅干老師完全糊涂了。</br> 之前知道阮素是毛豆的嬸嬸，后來有一天毛豆不喊嬸嬸了，改喊姑姑……</br> 所以這兩人是從預備的夫妻關系變成了兄妹關系？</br> 她知道，植物人是不可能登記結婚的，那么是什么導致這兩個人關系發生這么大跨越呢？是阮素不愿意，還是毛豆的叔叔不愿意？</br> 她很喜歡阮素，所以下意識地就覺得，應該是阮素不愿意。</br> 可是問題又來了，如果她不愿意，當初也沒必要來到季家吧？</br> 難道是毛豆的叔叔不愿意？</br> ？？</br> 她再次看向季明崇時，眼神便有那么一點微妙了：什么人啊！這么沒眼光……</br> “你好。”眼神通常只是那么幾秒鐘，餅干老師很快地回過神來便禮貌地跟季明崇打了個招呼。</br> 季明崇也不是一般人，早在這位老師用那種眼神打量他時，他就已經感覺到了。</br> 這一刻，他其實還挺慶幸自己聽不到人的心聲的，不然只怕是會更聒噪。</br> “你好。”季明崇微笑頷首。</br> 阮素跟毛豆同學的家長們也熟了，在小朋友們集合時，家長便在一旁，有的在聊天，有的拿手機拍照拍視頻。</br> “小阮，這是毛豆的爸爸嗎？”其中一個家長悄悄地問阮素。</br> 阮素笑，“不是，是毛豆的叔叔，我大哥來著。”</br> ……</br> 這樣的介紹次數多了以后，季明崇聽著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在幼兒園老師給他們人手發了一張藏寶圖后，兩人帶著毛豆去找寶藏的路上，他終于沒能忍住開口說道：“阮素，給你提個建議好嗎？”</br> 阮素正在研究那張藏寶圖，側過頭看他，“什么建議？”</br> “以后能不能別喊我大哥。”季明崇這話一出，也怕她胡思亂想傷害到她，又補充道：“我聽著有些別扭，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br> “誒？”阮素不明所以，“為什么？”</br> 季明崇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該怎么說。</br> 他也就是一時沒忍住脫口而出，現在看著阮素疑惑的表情，總覺得如果沒有一個很好的理由，也許會讓她難過。</br> 思來想去，他便說道：“你可以喊我二哥。”</br> 阮素恍然大悟，“哦哦，這是我沒考慮周全，的確，你應該是二哥，不是大哥。”</br> 她既然認了季母為媽媽，那她的大哥應該是毛豆的爸爸，季明崇是二哥才對。</br> 季明崇心里更是不得勁了。</br> 他還是得想個好點的理由再來跟阮素提議。</br> 二哥……就二哥吧！</br> “那素素的大哥是誰？”毛豆吃著面包，湊過來問道。</br> 春天的風也是格外大，吹得毛豆一頭小卷毛都亂糟糟的。</br> “你爸爸。”阮素彎下腰幫他理順頭發，溫聲回道。</br> “那叔叔是你二哥，我之前聽你打電話，你也喊過大哥……”</br> 季明崇也看向她。</br> 阮素頓時有些頭疼：“那是我自己的大哥。”</br> “自己的？難道我爸爸跟叔叔是別人的哥哥嗎？”</br> 被毛豆這樣一說，阮素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中。</br> 是啊……</br> 她為什么要稱呼阮樹陽是自己的大哥呢？</br> 或許在她心里，她也下意識地覺得，季明崇這個哥哥跟阮樹陽是不同的嗎？難道她也覺得血緣關系的跟非血緣的是不同的？</br> 唔。</br> 她看向季明崇，總覺得自己似乎、好像有可能會傷害到他。</br> 明明他對她，跟阮樹陽對她是一樣好的，她怎么可以區別對待！這太糟糕了！</br> “對不起，我錯了。”阮素誠心誠意的道歉，“我不應該這樣說的，你爸爸跟你叔叔也都是我的哥哥，跟我那個哥哥是一樣一樣的，沒有區別。”</br> 季明崇：“……”</br> 他嘆了一口氣，探出手拉過毛豆，沉聲道：“她區別對待也是應該的。”</br> 阮素：“……？”</br> 毛豆也凌亂了，他跺跺腳，決定不管了，“你們大人真的很機車，我不跟你們說了，我要去找我的寶藏了！”</br> 毛豆說完后就跟前面的小伙伴湊在一塊兒瘋玩去了。</br> 阮素看向一臉“我什么都沒說錯，也沒做錯”表情的季明崇，嘆了一口氣，“不能那樣跟毛豆說啦。”</br> 季明崇反過來安慰她，“你心里也不用有負擔，阮樹陽這個人我熟的，他很不錯，對你肯定也很好，你跟他是親兄妹，對他跟對我有區別，我是完全能夠接受的。”</br> 阮素垂著頭，她怎么覺得有哪里不對的樣子？</br> 季明崇笑著勸她，“沒有，你是對的，你還不相信我嗎？我說你沒錯，就真的沒錯。”</br> 阮素：“……”</br> 她覺得季明崇真的太好了。</br> 居然還能反過來安慰她，那她對他跟對阮樹陽有明顯差別，其實是真的錯了。</br> 季明崇見阮素像是同意了他的看法，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起來。</br> 他看得很開，他跟阮樹陽對她而言，本來就不是一樣的哥哥。</br> -</br> 晉淵一直在離開時，才終于有空見了林董事長一面。</br> 林董事長也不會沒眼色去提揚名山這個項目。</br> 晉淵卻不能不給林董事長一個交待，畢竟剛開始的時候，他的確是有意向跟林氏合作，初期也進行了友好的溝通。</br> “我在沒跟季明崇接觸之前，的確是很滿意你們的方案。”酒過三巡后，晉淵對林董事長說，“不過你看我們都到這個年紀了，有時候還挺信命跟緣分這一說法，我跟季明崇是真的有緣，具體的事情我就不說了，后來看了他的策劃案后，老林，說實話，你們的方案好是好，就是差點什么，正好季明崇的方案將你們差的東西補了上去，你該不會怪罪我吧？”</br> 林董事長也不是心胸狹隘之人，聞言爽朗大笑：“怎么會，季明崇我是知道的，就是我兩個兒子加起來也敵不過他一個，輸給他，我兩個兒子都心服口服。”</br> “也不是這樣說。”晉淵笑，“你大兒子我是知道的，中規中矩的一個人，挑不出錯來，這就已經是優點了，至于你那小兒子么……”</br> 他停頓了一下，笑容意味不明。</br> 林董事長一愣，追問道：“向東怎么？”</br> 原先以為向東應該沒有得罪晉淵，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br> 晉淵給林董事長倒了一杯酒，以開玩笑的口吻說道：“你小兒子的眼光可不如你大兒子的好。”</br> 說了這一句，晉淵就不再說了。</br> 林董事長卻覺得晉淵肯定不是說說而已。</br> 眼光，是什么方面的眼光呢？</br> 飯局結束后，表面上已經醉了的林董事長在晉淵走后，立馬就清醒過來，臉上哪里還見得到一絲醉意，他囑咐自己的特助去查查之前究竟是發生了什么事。</br> 晉淵不會無緣無故說那句話，肯定是向東做了些什么。</br> 這必須得搞清楚。</br> -</br> 王奶奶知道季母一個人在家，閑著沒事干，就帶來了手里的活計找她聊天。</br> 季母正在收拾房間，趁著天氣好，準備把柜子里的老物件拿出來晾曬晾曬。</br> “這都是些什么？”王奶奶問道。</br> 季母笑了笑，“這是我丈夫以前的筆記，都是一些舊物。現在留著也是當個念想。”</br> “你真是有心了。”王奶奶翻了翻手里的那本厚厚筆記本，突然從里面掉出一張已經泛黃的紙張，她彎腰從地上撿起來時瞟了一眼，“咦，這是什么，好像是生日時辰……”</br> 季母從她手中接了過來，頓時愣住了。</br> 她沒想到丈夫還留著這個東西。</br> “是生辰八字。”季母說，“我那已經去世的婆婆很信這個，攔都攔不住，當時就給算過明崇跟……”</br> 說到這里，她頓住了。</br> “跟什么？”王奶奶追問。</br> 季母其實都已經忘記這事了。</br> 當年阮父提起想讓明崇跟阮蔓訂婚，季母一開始是持反對意見的，對阮蔓，她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不喜歡，但私心里覺得她跟兒子不適合，可是，季父覺得阮家不錯，兩家都有來往，季明崇呢，當時年少輕狂，并不在乎感情，覺得跟誰結婚都是一樣，他也沒反對，而已經過世的季老夫人很信封建迷信那一套，每逢初一十五總愛在家里燒香拜佛，她聽了這事后就偷偷地拿到了這兩個人的生辰八字去找人算。</br> 結果，奇了。</br> 當時幾個有名的大師看過，都說這是難得一見的相配八字。</br> 要么說，是天生一對，地造一設。</br> 要么說，是絕佳的姻緣。</br> 還有一個更離譜，說這兩人要是散了，男方孤獨終老，女方平淡一生。</br> 季老夫人一聽，這還了得，當時就拍板了，于是這么一樁婚約就確定了。很長一段時間里，季母都懷疑，那幾個算什么大師，指不定是被阮家收買了的江湖騙子，她想過要去找這幾個騙子的把柄，結果愣是沒找到。</br> 當然，所謂的八字合拍，只是促成那樁婚約的一個小理由罷了。</br> 現在季母再看到這張寫上了生辰八字的紙條，腦海里猛然闖入一個念頭：既然素素跟阮蔓是被抱錯的，那么，當時算的究竟是明崇跟誰的八字？是素素的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