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氣氛并沒有毛豆想象得那樣劍拔弩張。</br> 季母跟阮素都不是那種會跟人廝打成一團的人，不過兩個人的確坐了下來在談話，談話的內容絕對算不上多平和。</br> 今天阮素的表現不只是讓阮家人震驚，也讓季母非常意外。</br> 她跟阮素相處并不多，在阮素來到這里前，統共也只見了幾次面。她雖然不認為阮素真是個任人欺負的軟包子，可也不覺得她能厲害到哪里去，畢竟阮素還很年輕，今年都沒滿二十五歲，在季母的認知里，一個二十四歲的年輕女孩子就算有心機城府，但不至于令她這個半截身子都埋進黃土的人都看不穿。</br> 今天阮素算是顛覆了她的認知，原本以為阮素總是被阮蔓欺負，可現在看來并不是這么一回事，相反阮素只是在掩飾，又或者說是不屑去計較，一旦阮素想要還擊，阮蔓根本招架不住。</br> 像阮素這樣的，要么是真的好，要么是心機城府很深，實在是不得不妨。</br> 季母原本是不打算理會的，但想著阮素這兩天在家里表現還可以，有些話自然也就想提前說出來了。</br> “當初是你們阮家想盡了辦法，知道我丈夫耳根子軟，心地也好，這才被你們阮家鉆了空子，跟我們家結了親，結親以后，阮家不知道從中獲得了多少好處，你爸爸可能跟你說了，可能也沒說。我之所以非要讓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嫁到我們家，為的就是一口氣，但我也沒真想困住你一輩子，你要是個好的，也愿意在這個家，那我自然歡迎，但前提是，你是真的把自己當成了這家的一份子，而不是那種別有用心的人。”</br> 阮素只是聽著，并沒有插話，她知道季母要說的遠遠不止這些。</br> 季母道：“如果你不愿意在這個家，我也不會勉強，現在我氣也出了，家里的情況你看到了，我也不太愿意多養著一個有異心的外人。可能你也聽誰說過，以為我手里留了些什么，想從我這個老太婆這里摳出金銀錢財，那我勸你，還是別抱這個幻想了。毛豆的親媽每年都會寄錢過來，數目不算少，但也是留給毛豆的，這錢也只會花在毛豆身上，我手里的存款也不多，這幾年也沒法去賺錢，至于這一套房子，我早已經立了遺囑，這房子歸毛豆所有，如果有一天明崇醒來了，這個房子才有他一半。”</br> “如果你以為你能得到什么，不如省省力氣，以你的相貌你的性情，想別的辦法可能會更好一點。我老太婆也不是個好糊弄的，別說我沒有，就是我有，今天你是我的孩子，我都不見得給你，更別說你只是個隨時都能走人的兒媳婦。”</br> 小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季母先是喪子，后又喪夫，之所以還能活得下去，為的就是自己那還沒醒來的小兒子，跟毛豆這個大孫子，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兩個人，就沒有為她自己，她必然會將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再斷氣，怎么可能把手里保命的東西留給一個兒媳婦呢？</br> 季母覺得，她把道理都掰碎了說給阮素聽，為的就是毛豆對她的這一份喜歡。</br> 阮素要是聽進去了，歇了不該有的心思，那也是一件好事。</br> 阮素聽著季母說的，有那么一個瞬間，她很想將自己來這里的原因都說出來，可最后她沒說，她不想讓事情變得更復雜了，季母現在不相信她，也是正常的，正是因為不相信，她如果將好多年前的事情說出來，恐怕季母就更懷疑她的目的了。她過來這里，只是想幫這個家，想讓季母的日子好過一些，并不是想得到什么，如果能得到她的信任，那自然最好，如果得不到，也沒什么關系。</br> 當初季父幫她，一定也沒想過要有什么回報。</br> 季母靜靜地看著坐在一旁沙發上的阮素。</br> 毫無疑問，阮素是個美人胚子，阮父跟阮母都長得好，尤其是阮母，當年還差點一腳踏進了娛樂圈，那個時候，阮母也是圈子里響當當的美人，阮素繼承了這兩人的優點，比起鼎盛時期的阮母還要美上幾分。</br> 這樣的美人，如果真的有那樣的心思，真不該在季家白費功夫，有這個力氣時間，去想別的辦法，走別的路子興許回報率會更高。</br> 過了片刻，阮素開口了。</br> 她雙手搭在膝蓋上，手指白皙修長。</br> “您放心。我沒有奢想別的。”她頓了頓，又說，“等有一天該走了，我就會走的。”</br> 如果有一天季明崇會醒過來，如果季家走上正軌越來越好，那個時候不再需要她了，她會離開的。</br> 她都想好了，真有那么一天，她就回曾經的家，找一份普通平凡的工作，運氣好的話，碰上喜歡的人，再組建一個幸福的小家庭。</br> 但那個前提是，季明崇醒過來。</br> 如果季明崇一直沒醒來，她也做好了心理準備。</br> 季母聞言看了她一眼，正在細細思量這話里的意思時，門口傳來響聲，原本該在外面瘋玩的毛豆鬼鬼祟祟的從外面進來，臉上帶著小心的表情。</br> “怎么這么早回來？”季母問。</br> 毛豆見這兩個人沒打起來，心里重重的舒了一口氣，他回道：“外面不好玩，我就回來了。”</br> 季母了解孫子，見這小子眼睛滴溜溜的轉，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br> 她也想通了，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就知道了。她這一雙眼睛還沒有看走眼的時候，阮素究竟是好還是不好，這一天兩天的還看不出來，時間長了自然原形畢露了。</br> “那你去看書寫作業。”季母板著臉說。</br> 阮素也站了起來，對毛豆說：“你晚上想吃什么？我提前做好準備。”</br> 毛豆眼睛一亮，“什么都可以嗎？”</br> 阮素：“……也不是，得看買不買得到。”</br> “那我還想吃昨天那個雞翅，可好吃了。”</br> “行，我今天多做一點。”</br> 饒是季母也不得不承認，阮素的到來，令她輕松了許多，現在她不用每天做飯了，也不用心疼孫子吃不好了，最令她意外的是，阮素居然愿意住在主臥室，那兩天，她擔心阮素不會晚上起來照顧兒子，還偷偷地起床躲在外面偷聽，結果阮素還真的兩個小時就起來一趟給兒子翻身按摩。</br> 她今年畢竟六十了，連著好幾年晚上都沒睡過整覺，身子骨也不如以前好。如果阮素是個值得托付的人，那她也要燒高香感謝菩薩了。</br> 毛豆高興地歡呼了一聲：“太好了，我今天要多吃一碗飯！”</br> 季母催促他：“還不去看書？”</br> 毛豆縮了縮脖子，隨手拿起茶幾上的繪本，便往主臥室奔去，“我今天還沒跟叔叔說話呢，我要把發生的事情都說給叔叔聽！”</br> 說完便鉆進了主臥室，還將門給關上了。</br> 客廳里，季母沒再看阮素，阮素從餅干盒里拿了錢就準備出門買菜了。她最近比較閑，加上兩個雙休日，她還休了五天的婚假，這九天她都有空，可以熟悉季家還有這周圍的環境。</br> 主臥室里，毛豆拖過一張椅子坐在床邊，他也只敢白天來跟叔叔說話。</br> 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有時候發生了什么不開心的、不方便跟奶奶說的事，他也會說給叔叔聽。</br> 就算他委屈得哭起來，叔叔也不會笑話他，是最好的傾訴人選了！</br> 毛豆看著叔叔，醞釀了一下，說道：“叔叔，從那天婚禮過后，嬸嬸又被那個蔓欺負了，我發現嬸嬸好像很可憐，她家里親戚都不幫她，雖然奶奶對我也很嚴厲，不過如果別人這樣欺負我，奶奶肯定會幫我。叔叔，如果你醒來了，一定要對嬸嬸好一點，因為嬸嬸太可憐了，還有還有，你記得要給嬸嬸買一個最大最漂亮的戒指，這話我跟嬸嬸說過，要是你沒買，嬸嬸肯定覺得我說話不算數的，以后也不相信我說的話了。”m.</br> 季明崇躺在床上，陽光穿過窗戶，一點一點的移動，最后照在他的腿上。</br> 他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的，好像真的成為了會呼吸的植物。</br> 不過很奇怪，他就這樣躺著，不管是季母還是毛豆，都會覺得分外安心，他們堅信，這個男人一定會醒過來，只要有這個男人在，這個家也會在。如果他醒來了，那就是最好的日子了！</br> 阮素出去買菜，路過一家首飾店正在做活動。</br> 她出于好奇走進店里，看著展示柜里的首飾，心念一動。她人生中第一次婚禮，沒有戒指，也沒有新郎。新郎還在，戒指可以補上吧？銀戒指的價格很便宜，阮素選了一對，是素圈戒指，上面什么裝飾都沒有。</br> 她也不知道季明崇要戴什么號的戒指。</br> 導購員跟她保證，要是大了，或者小了，可以回來換。</br> 阮素拿著這一對戒指走出了店里，陽光正好，她仰頭看了一眼天空，大概是買了戒指，總覺得婚禮好像圓滿了一點。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