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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余波(下)

    沈家內堂全文閱讀。
    幾位沈家首腦的議事被周蓉的出現而被迫中止,每個人的臉色都很難看,而周蓉卻凜然不懼的立于堂中,極度憤怒的目光在他們臉上掃來掃去,那目光仿佛要吃人似的,兇狠異常。
    盡管這是沈家人的會議,可沒人敢把周蓉趕出去。[]
    一群人聚在內堂,討論著怎樣處罰別人,而那個“別人”,卻恰好是這個女人的親生兒子,所以盡管沈家諸人都是位高權重的人物,但此時此刻論氣勢,卻被周蓉狠狠壓了一頭。
    事關人家的兒子,怎么可能不讓他的母親參加?沈家縱然再霸道,這時也沒底氣請她出去。
    公道。
    這是此刻周蓉站在沈家內堂的目的。
    公道自在人心,可公道也需要人去爭取,去討還。
    于是周蓉來了。
    為了兒子,這位平日里冷靜嫻雅的女人露出了鋒利的獠牙。
    滿堂皆靜,周蓉凜然而立,鳳目含煞,左右環視,如兇神般凜凜生威。
    沈家諸人不敢對她的目光相對,這件事雖說被葉歡鬧得這樣大,影響極其惡劣,但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桿天平,他們清楚,事情的責任并不在葉歡,是沈老三自己點爆了火藥桶,他是自作孽,實在怨不得別人。
    清楚歸清楚,但世事不是簡單一句黑或白便能判定的,沈家有沈家的威嚴需要維護,不管怎么說,葉歡的弒叔之舉是事實,此若不懲,家法奚用?
    然而,當著這位護犢子的母親的面,懲戒葉歡的言語卻沒人敢說出口,他們相信,如果真要懲戒他,周蓉會毫不猶豫的將沈家內堂砸個稀巴爛。
    “沈家諸位,公道何在?”周蓉站在堂中,再次傲然發問。
    沈崇武濃眉一掀,沉聲道:“周蓉,事情還沒定論,我們聚在這里也是為了辯出個是非,你何必著急要公道?若然道理真的站在葉歡那一邊,公道自會給你。”
    周蓉冷森一笑,道:“好,老爺子這句話我記住了,我是葉歡的母親,你們討論這件事的時候我應該有資格坐在這里聽聽?你們說,我在這里等結果。”
    說著周蓉便自顧找了張椅子施施然坐了下來。
    臉色難看的沈篤仁道:“大嫂,這是沈家內部的會議……”
    沈篤禮眉梢一挑,沉聲道:“老四,我和你大嫂沒離婚,她還是我的妻子,夫家仍姓沈,怎么就參加不得會議了?”
    周蓉垂首看著自己的指甲,嘴里淡淡道:“我對你們沈家的事情毫無興趣,但事關我兒子,我不得不坐在這里,世上的事,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今日在座幾位年紀加起來有幾百歲了,我卻是想看看,你們會不會把黑的說成白的。”
    沈崇武再也忍不住了,重重一哼,道:“周蓉,你這話太刻薄了!”
    周蓉冷冷一笑,道:“老爺子,您別怪我說話直,葉歡也是您的親孫子,他是不是受了委屈您心里是有數的,沈老三把葉歡的愛人逼走,葉歡整個人都快崩潰了,而你們這些親叔叔親爺爺非但沒去安慰他,反而坐在這里討論該怎么懲罰他,老爺子,我是女流之輩,不清楚你們男人的思維,我只知道虎毒尚不食子,一群長輩坐在一起討論該怎么處罰一個受了委屈的晚輩,這場面我越看越覺得怪異,忍不住發幾句牢騷。”
    周蓉這話綿里藏針,把堂內沈家眾人擠兌得無言以對。
    沈篤禮道:“昨天的事情誰是誰非,相信我們都清楚,我們對事物必須要全面的,客觀的去看待,不能只看某一部分,這是對事實的不尊重,只有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們才能對事情下一個準確而清晰的定論,各位以為如何?”
    雖然沒直接表明態度,但沈篤禮話里的偏袒意味已經很明顯了。
    堂內眾人沉默無言。
    周蓉的突兀出現,無疑攪和了沈家的這次會議,周蓉如今的地位也不低,在京城雖不至于呼風喚雨,可也算得上舉足輕重,而且她的騰龍集團與沈家還有著千絲萬縷的利益關系,這個時候若當著她的面說出懲戒葉歡的話,恐怕沈家在京城的威信會愈發掃地,甚至會淪為笑柄。
    滿腦子官司的沈崇武這時只覺得一陣心煩意亂,見眾人都沉默不語,只好站起身,大手一揮道:“罷了,此事揭過……老三這事做出格了,現在既然躺在醫院,就讓他好好休養,組織部的職務暫時先停了……”
    頓了頓,沈崇武擰著花白的眉毛,有意無意掃了周蓉一眼,沉聲道:“至于葉歡……”
    話說到一半,沈崇武也猶豫了,事情鬧得這么大,葉歡燒屋,挾持毆打長輩,意欲行兇殺人,這些都是事實,若不懲戒實在說不過去,可是如何懲戒呢?太重了沈篤禮和周蓉肯定不服,太輕了卻也損了沈家的威信,實在是為難極了……
    這時老五沈篤智站起來,道:“爸,如何處置葉歡,我有個想法……”
    猴子,張三,劉子成,柳眉等人聯袂探望病房中的葉歡,他們得知葉歡大鬧沈家的消息已是第二天上午,眾人大驚之下急忙趕往醫院。
    葉歡躺在床上,表情很平靜,經過這一番巨變以后,他已漸漸接受喬木離開他的事實,而且他也將悲傷漸漸藏在心里,輕易不肯觸碰。
    看見眾人來探望,葉歡甚至還露出了笑容。
    看著葉歡疲倦憔悴的笑容,眾人一陣心酸。
    “歡哥,怎么會搞成這樣?”猴子最先流下淚來:“這世道怎么了?我們的生活怎么了?好好在寧海過咱們的窮日子多好,咱們怎么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啊……”
    張三也垂著頭流淚。
    從小到大,四個發小兒從未分離過,如今喬木驟然出走,最感痛楚的還是他們三人。
    葉歡淡淡一笑,道:“悲歡離合才是生活,人生哪有那么多的皆大歡喜?總歸還是有殘缺的……”
    “可殘缺的不該是你和喬木啊……你們多不容易,我他媽恨死這世道了!”猴子流著淚恨恨的罵道。
    葉歡淡然的臉色黯了下來,眼中浮起深深的悲傷和恨意。
    是啊,人生那么多殘缺和分離,可怎么偏偏輪到他和喬木?不該啊……
    每個人總有一種僥幸的心理,總認為世上那么多人,悲慘的事情怎么也不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這是樂觀者的生活信條,很可惜,悲慘與幸福,不是自己能決定的,這些都由天定。
    葉歡仍在心痛著。
    活到這么大,風雨駭浪都經歷過,事皆有可為,唯獨對喬木的杳無音訊,他卻無力改變,世界之大,哪里去找她?
    轉頭望著柳眉,柳眉美眸含淚,眼中寫滿了憂傷,喬木是她眼前的一堵巨墻,一道鴻溝,她永遠無法超越,無法取代,這個男人的心全部被喬木占得滿滿的,一絲一毫也不肯分出來讓她棲息。
    他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看他,目光永無交集,永無對視。
    “柳眉……”葉歡低沉開口。
    “嗯?”
    葉歡朝她笑笑:“私人會所快開張了?”
    柳眉也笑:“下個星期就開張的,不過看來也許會延期。”
    葉歡笑道:“不必延期,照原計劃,該怎樣還是怎樣,不過以后會所就只能靠你打理了,我不懂經營,你以后多費心。”
    柳眉強笑道:“你葉大少爺只管坐鎮就是,其他的交給我,沈家的招牌立在那里,相信也沒幾個不長眼的宵小敢不規矩。”
    葉歡搖頭道:“我不會坐鎮,這些事情我會跟秦逸說一聲,沈家和秦家是世交,如今利益也綁在一起,有什么事情你只管找他,他一定會解決的,合沈秦兩家之力,相信京城里敢惹咱們的人真的不多……”
    頓了頓,葉歡接著道:“柳眉,我如今手頭不方便,你借我500萬,把這筆錢劃給猴子,會所開業以后,這筆錢從我的分紅里扣去……”
    柳眉心中一沉,還沒來得及發問,葉歡又轉過頭望向張三全文閱讀。
    “三兒,咱們哥仨兒里面,我是最擔心你的,你這人經常犯二乎,交給你正事我也不放心,可你也不能整天這么游手好閑,這樣,我把你交給劉子成,讓他帶著你,你們幫著柳眉好生將會所的生意打理好,柳眉是女人,很多特殊的場合和事情她也不方便出面,你們多幫襯一些……”
    轉頭又望向劉子成,葉歡朝他笑道:“劉哥,我這兄弟就交給你了,多費心照顧一下,三兒這人不錯,性格很單純,對人沒什么壞心眼兒,多點耐心培養一下他,大家相聚是場緣分,別讓緣分變淡薄了。”
    劉子成用力點點頭:“葉歡你放心,你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以后我把張三當親弟弟。”
    柳眉的心越來越沉,聽著葉歡仿佛交代后事一般將他的兄弟朋友一一托付,他想干什么?
    “葉歡,你說了這么多,到底什么意思?”柳眉顫聲問道。
    葉歡笑了笑,目光望向窗外。
    窗外一株楊柳正煥發著春天的綠意,陽光灑在剛出芽兒的柳條上,柳條隨風搖曳出一片金黃的光華。
    癡癡注視著窗外的春天,葉歡忽然綻出笑容,喃喃道:“兄弟們,我要走啦,要去找喬木啦,她一直是我的影子,影子丟了,我要把她找回來,我怎么能沒有影子呢?”
    柳眉頓時淚如雨下:“你要去哪里找她?你有她的下落嗎?”
    “我不知道,也許英國,美國,中東……”
    “你這是大海撈針呀,這么盲目怎么可能有結果?”柳眉泣不成聲。
    “沒結果我也得找下去,只有在找她的路上,我才覺得自己是活著的……”
    猴子等人走后沒多久,沈篤智來探望葉歡。
    葉歡對他的到來頗感意外,這位五叔一直是看他不怎么順眼的。
    叔侄二人沉默對視許久,沈篤智道:“還能動彈不?”
    葉歡點點頭:“沒什么大礙,麻醉勁兒一過就沒事了。”
    沈篤智的表情依舊死板,像一塊冷木頭。
    “我料你也沒事了,老爺子心細,預料到昨晚的情況不好處理,于是早早的命令警衛換上了麻醉彈頭,否則如果是真槍子兒的話,你現在這會兒應該躺在殯儀館里接受四方賓客的鞠躬了。”
    葉歡楞了楞,終于綻開了笑容:“五叔你這人居然懂得冷幽默。”
    “這不是冷幽默,是事實。”沈篤智很認真的強調。
    葉歡無言以對,他果然跟這位五叔沒有共同話題,性格相差太遠了。
    于是二人之間又是一陣沉默。
    沈篤智淡淡問道:“你對未來有什么打算?”
    葉歡毫不猶豫道:“明天我就離開京城,出國找喬木。”
    沈篤智的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
    “今天沒事,愿不愿意跟我去一個地方?”
    “行。”葉歡很爽快的答應了,畢竟是親叔叔,他不想跟沈家人鬧得太不愉快。
    沈篤智好象是有備而來,一臺掛著京城衛戍軍區牌照的悍馬停在住院部的樓下,二人走下樓時,悍馬車上走下來一名上尉軍官,朝沈篤智啪的立正敬禮。
    沈篤智滿臉威嚴,淡淡回禮后朝軍官一揮手,軍官轉身便離開了。
    二人上了悍馬車,沈篤智親自開車,車子啟動后便往城外開去。
    一路上叔侄二人大部分時間是沉默著的。
    沈篤智本來就是寡言少語的人,平日里油嘴滑舌的葉歡今天也沒有耍貧嘴的心情,二人各懷著不一樣的心思,車內只聽到發動機低沉的怒吼聲,在寂靜寬敞的車廂中回蕩。
    不知過了多久,握著方向盤直視前方的沈篤智忽然道:“葉歡,從男人的角度來說,昨晚的事你干得很漂亮,有情有義有血性,是條漢子。”
    葉歡一楞,然后淡淡一笑:“五叔你可是難得夸人呀,換另外一個角度恐怕就不是什么好話了?”
    沈篤智眼中泛起一抹笑意,道:“不錯,從沈家的角度來說,昨晚你燒的那把火,等于給這個百年家族的老臉狠狠扇了一耳光,現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沈家有個桀驁不馴的孫子,在家里干了一番無法無天的事,沈家的老臉掛不住了。”
    葉歡挑了挑眉:“所以沈家想收拾我?”
    “談不上收拾,你是沈家子弟,身上流著沈家的血,沈家是不會對自己的族人下刀子的,更何況你還是長房長孫。”
    葉歡冷冷一笑,沒說話。
    沈篤智瞟了他一眼,目光又很快回到前方的路面上。
    “葉歡,我知道你對我的話有異議,或許你在沈家待的日子太少,對這個家族不了解,所以看法難免偏激,可我的話并不假,沈家的人也并不是你想象中那樣冷酷無情,……你三叔的作為只是個意外,他逼走喬木的真實目的是為了沈韓兩家能夠順利聯姻,他錯估了你和喬木之間的感情,以至于事情最終鬧到不可收拾,而他也付出了代價,其代價不僅僅是身體上受到的傷害,還有更多……”
    葉歡冷冷道:“這些關我什么事?”
    “我想告訴你,不要心懷仇恨,至少不要對沈家其他人心懷仇恨,不能因為喬木的離開而把整個沈家都恨上,這是不客觀的。”
    二人說著話,悍馬車已駛進了一片綠色的軍營中,軍營占地頗廣,一眼望不到邊兒,高大的圍墻上布滿密密麻麻的鐵絲電網,正門口連軍隊的番號牌子都沒有,車到門口時,沈篤智降下車窗,向哨兵遞上了證件,哨兵仔細檢查過后,確認無誤,于是將證件還給沈篤智,然后朝他啪的立正敬禮。
    悍馬車徑直駛入,車外一隊隊穿著迷彩訓練服的軍官們正領著士兵出操,一道道嘹亮的口令聲傳遍四方,寬闊的操場上塵土飛揚,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車行到一排營房的東端停下,剛停穩,房子里便飛快跑出來兩名軍官,朝沈篤智敬禮。
    “首長好!藍劍特種大隊,大隊長何平(政委耿志軍)向首長致敬,請首長指示!”
    沈篤智眼中升起一股暖意,直到進了軍營,他才變得精神矍鑠起來,連眼睛里的光采都閃亮了不少。
    朝二人回了軍禮后,沈篤智仍舊坐在駕駛位上,扭頭盯著葉歡。
    “葉歡,還記得我第一次見你時說過的話嗎?”
    “什么話?”
    沈篤智低聲道:“我說,軍隊才是鍛煉男人的好地方,部隊是個熔爐,只要進了這個熔爐,哪怕你是塊廢鐵,也能把你煉成精鋼……”
    葉歡眼皮一跳,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我還說過,如果你在京城再次闖禍,就絕對送你進軍營沒商量……你昨晚火燒老宅,挾持三叔,對親人行兇,且不說誰是誰非,單憑你昨晚的所作所為,無疑已是闖了大禍……”
    沈篤智嘴邊的笑意越發盎然醒目:“葉歡,我是個說話算話的人,想找喬木?可以!想找三叔報仇泄憤?也可以!前提是,你先把你自己熬煉出來再說……”
    葉歡臉色大變,這會兒他終于聽出沈篤智話里的意思了。
    “姓沈的,你想把我怎樣?”
    “等你像個真正的男人那樣,堂堂正正走出軍營,葉歡,世界之大,任你飛翔遨游。”
    葉歡大急,聲調都變得尖利起來:“我不……”
    話沒說完,沈篤智便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接著大腳一踹,將葉歡從車里踹到車外。
    葉歡重重撲倒在地,還沒等他起身,悍馬便發出一聲怒吼,在塵土中決然馳遠,眨眼的功夫便只能看見一個小黑點兒了。
    “姓沈的,***陰我……”葉歡朝著小黑點兒跳腳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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