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番外后續(xù)七
    林建明原還是暴怒,  但這會兒聽了錢倩倩后面的那幾句話卻又慢慢冷了下來。
    雖然胸口還是像堵著石頭一樣的悶著，但情緒卻冷了下來。
    他抖了抖唇，想出言譏諷過去,  可這個瘋言瘋語,  撒著潑的是他的兒媳婦,  他的教養(yǎng)讓他還沒辦法張口去跟撒潑的兒媳婦吵架。
    他轉頭看向低著腦袋木著臉的兒子，聲音帶著譏誚道：“家華,  你也是這么想的嗎？”
    也不知是嘲諷別人還是嘲諷自己。
    以前他一直以這個兒子為傲,  也覺得自己教的很好。
    可是現在看著他這樣子,  他老婆說出這種話，他還能木著臉一聲都不吭,  怕是他老婆的這些話，同樣也說出了他的心聲。
    就被他直接問了也還是不出聲。
    這態(tài)度再明顯不過了。
    林建明私德是有虧,  但主要是因為他自私懦弱，貪生好面子。
    但他心里其實很清楚。
    他不是沒有是非觀,  也不是真糊涂，只是很多時候只是不愿意去面對。
    但他尊敬韓老爺子，就算發(fā)生這么多事情，他也只后悔自己識錯了人,  娶了一個面甜心苦的毒婦回來。
    從來不曾恨過韓老爺子。
    甚至林窈，其實他也沒有多少怨，尤其是過了這幾年,  過著清貧卻清靜的日子,  就是連不甘都沒有了。
    他想到韓老爺子的失望，想到林窈的那個眼神,  想到她說,  “大伯還是好好管教一下林皓皓吧”。
    他知道她的言下之意。
    這孩子再不好好教,  繼續(xù)這樣下去就廢了。
    比他，比兒子家華還要廢。
    這也有他的責任。
    從爆出妻子那些事之后，他就一度崩潰心灰意冷，自顧不暇，不想也沒有心力再去理任何事情，包括自己的兒子，也不曾理會他的家庭狀況......這當然也有這幾年兒子和兒媳一直親近趙新蘭甚至劉大強，兒媳甚至隱隱有責怪他，瞧不起他的原因。
    畢竟當初他們還住著劉大強的房子。
    他胸口悶得厲害。
    但卻又很疲憊，或者，還另有一股怨氣，并不想管。
    他道：“家華，你也是這么想的嗎？你也怨你韓爺爺，怨韓家沒有出手關照我們？沒有出手提拔你，讓你們過著富貴體面的生活？甚至，你還一直怨恨著林窈，怨恨她拿走了她爸媽留下來的遺產，同時也就連帶著怨恨了現在對她好，跟她是一家人的韓家人？”
    林家華面上一下子漲的通紅。
    林建明繼續(xù)道，“說吧，你有什么話就直接說出來。你心里要是有怨，就直接說出來，免得帶著怨氣還要裝著笑臉上門，你以為人家還稀罕看你們這張臉嗎？”
    本來他叫他們過來，是想跟兒子談一談孫子的教育。
    可聽了錢倩倩潑婦一樣的話和兒子的態(tài)度。
    他又不想管了。
    也覺得自己管不了。
    不過他管不了他們心里有多少怨氣，卻可以讓他們別帶著怨氣還繼續(xù)上韓家的門。
    林家華聽到他爸這么含譏帶諷的話，心中一梗，終于忍不住開口。
    他抬起頭，道：“爸，倩倩是說的難聽了些，可她說的難道不對嗎？從小你就跟我說，韓爺爺撫養(yǎng)你跟二叔長大，要我跟家可對他跟親爺爺一樣尊敬孝順，過去那么多年，我們也的確真心尊敬仰慕他，比對養(yǎng)我們兄妹長大的外公外婆還要尊敬孝順，可是，”
    他頓了頓，繼續(xù)道，“可是他真的當我們是孫子孫女嗎？真的當你是他的兒子嗎？如果是韓大伯或者是韓二叔，發(fā)生這樣的事情，他也能對他們不聞不問，也會讓韓遠和韓恵租著房子，過著我們這樣的生活嗎？會讓妹妹......”
    說到這里他眼睛通紅，后面的話也有些說不下去。
    劉大強死了，死了也就算了，那些債主卻找上他媽和他妹，霸了她們的房子，讓他媽和家可無家可歸，他媽回了原州，他妹就留在了深市跟了一個老男人。
    一想到這事他就心如刀絞，他妹有什么錯？
    是誰的女兒根本就不是她能選的！
    他喃喃道，“不，爸，你看看韓二叔，看看韓遠韓恵，韓遠韓恵小時候比我強嗎？他們讀書一直都比我差，可是爸你看看他們，看看他們現在的工作和生活......”
    林建明盯著自己的兒子，看著他的嘴巴一張一合，簡直像是第一次認識他。
    他突然想起來，是啊，這個兒子也是趙新蘭的兒子，是跟著趙家那些人一起長大的。
    他下鄉(xiāng)回城時，他都已經十幾歲了。
    他看到的兒子，其實是他愿意表現在自己面前的。
    趙新蘭不是最擅長這些嗎？
    他跟趙新蘭從中學時認識，談對象談了許多年，結婚后又生活了幾十年，不是一直到最后，才知道原來她跟自己以為的那個人完全是兩樣嗎？
    所以這個兒子跟自己以為的也完全是兩個樣子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他“呵”了一聲，自嘲的冷笑了一下，道：“你憑什么想讓你韓爺爺，韓家對你跟對你韓二叔，韓遠還有韓恵一個樣？”
    “就憑我和你二叔父母早亡，你韓爺爺因著跟你爺爺的一點舊交情，養(yǎng)大了我和你二叔，供了我和你二叔讀書，你就覺得你該跟韓遠韓恵他們一樣了？”
    林建明心里很清楚。
    韓老爺子對他和他二弟，跟對韓向東韓向軍其實也并沒有多少不同。
    不參軍學了農學是他自己的選擇。
    但他在學校能心無旁騖的搞學問，還能一步一步往上升其實是跟韓家脫不開關系的。
    但韓老爺子卻從不是個徇私的人，你有能力他能是你的助力，但你德不配位他卻絕不會幫你去遮蓋什么。
    對他這樣，他相信對韓向東韓向軍也一樣。
    至于韓遠和韓恵，韓老爺子就更沒管過他們了。
    不過他不想跟林家華還有錢倩倩說這些。
    說了他們也聽不進去。
    他道，“難怪俗話說‘升米恩斗米愁’，難道就因為養(yǎng)了我，還要管你們一輩子了嗎？是我記了養(yǎng)育之恩，讓你盡一盡晚輩的禮，你不樂意，難道還當人家還稀罕不成？我告訴你，不管是韓伯父還是韓家都不欠我，更不欠你們，是我欠了韓伯父的，你們有什么臉，有什么資格去怨恨他們？抱著想要好吃的想法，我看以后也不用再去了......真當別人看不出你們的心思嗎？”
    說到這里林建明今天在韓家那種難堪至極的情緒終于又涌了上來，并且更甚。
    難堪憋悶只覺得疲憊至極。
    他不想說下去了，道，“你們走吧。”
    林家華聽得臉上一陣一陣的發(fā)燒。
    他也不是真沒腦子，心里真不清楚。
    只是他從小受趙家人，受他媽影響太深，現在又跟錢倩倩在一起，又過得不如意，日復一日的，不知不覺就跟著生了怨氣而已。
    不過錢倩倩卻聽不得林建明這語氣。
    她跟林家華結婚五年，跟林建明接觸不多，反是跟趙新蘭糾纏頗深。
    以前是親親密密，現在是婆媳天敵。
    但不管怎么樣，她對林建明的印象也受趙新蘭影響頗深。
    認為他就是個窩囊，沒用的人。
    所以不免也輕視他。
    這會兒她聽到林建明這么說，實在氣不過，道：“不欠我們？那林窈呢？爸你把林窈從窮山村里接出來，當年她父母死了，也是你把她抱回去養(yǎng)，沒有你她早就死了，或者就在窮山溝里嫁給一個村夫，你好心好意把她接過來，結果她就搶了我們林家的房子錢財，讓你前途盡毀，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如果沒有韓家撐腰，她能這么橫？誰不知道是不是韓向軍他......”
    “閉嘴！”
    這會兒林建明終于顧不上什么避諱，直接就對著錢倩倩吼了一句。
    他咬了咬牙，到底不愿直接看著錢倩倩，轉頭就對著林家華道，“原來你們還惦記著你二叔的房子和財產，那本來就不是你們的東西......跟你們到底有什么關系？！”
    他只覺得一切都荒謬至極，無力的坐到椅子上喘了好幾口氣，然后也不想再多看一眼林家華錢倩倩這三人，徑直走到門口拉了大門，道：“走吧，你們走吧。”
    其實這五年過去父子關系早就已經疏離的不能再疏離。
    在林家華一年不會踏入他這里五次，在他知道他們住進了劉大強房子，時不時去深市看趙新蘭母女，在他知道趙新蘭回了原州就住到了他們那里時，他心里其實早就已經把這個兒子隔在了他安全距離之外。
    “爸！”
    林家華看到了父親的厭棄。
    他只覺得又痛苦又委屈，還有難以壓制的怨憤......他想跟他爸說上兩句緩和一下，卻又想說，“你讓我走，你只會讓我走，你到底算什么爸呢？我知道你怪我跟媽和妹妹親近，你還怪我是非不分，可從我記事起，就是他媽拉扯他長大的，就是跟他妹相依為命，你在哪里呢？你在鄉(xiāng)下又娶了一個老婆生了一個女兒......”
    可是他眼睛通紅，情緒滿胸以致又什么都說不出口。
    這時錢倩倩卻已經一把扯住了他，直接就把他往外拖出去了，剛一出門，大門就“砰”一聲關上了。
    林建明關上門身上的力氣就一點都沒有了，沿著門慢慢滑了下去，坐到了地上，頭埋在膝間。
    這一會兒，他又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他剛下鄉(xiāng)的那一年，住在牛棚里，重病時的感覺。
    孤獨寂冷被全世界隔離撇棄的感覺，外面還是吵吵鬧鬧的，每日里陽光還會灑在莊稼上，但卻不會照進牛棚里。
    那時他在那個牛棚里，就覺得如果就那樣病死了，或許幾天之后才會被一個偶然路過的老農發(fā)現，然后老農跟隊里報告一聲，大概就是拿張席子裹一裹在后山挖個坑埋了就了事了，一點水花和漣漪都不會有。
    不過那時后來就來了一個濃眉大眼的姑娘，笑容就跟那里的漫山遍野的山花一般，燦爛明凈又淳樸。
    ......可現在，再不會有了。
    他不由得想，當初為什么鬼迷心竅的要跟她離婚呢？
    他其實并不是真的對趙新蘭的心性一無所知，也并不是真的完全不知道她不肯跟他下鄉(xiāng)的真正原因，也并非沒有絲毫芥蒂。
    但他回城之后還是選擇了趙新蘭......
    林建明胸口悶的差點喘不過氣來。
    他這一輩子就這樣，因為自己的虛榮和懦弱，過成了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