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風(177)
大朝的結果就是一個字——查!
查賀一龍!只要賀一龍無罪,那他袁崇煥就是有罪的。
這其實很好查,賀一龍家里住的是朝廷分的宅子,之前有一老娘,早前也娶了一房老婆。這老婆是從西北逃來的難民,本是被賀一龍雇傭回去照顧老娘的,后來,發現真把老娘照顧的極好,他便娶了這姑娘。姑娘長的粗粗壯壯的,進門給賀一龍生了倆兒子一個閨女。她肯干,一年一年的開荒,光是她自己開出來的地,都有小兩百畝了,置換成一片,算是個小莊子。家里的各色開銷,只這一個莊子就足夠了。更何況,新軍這些婦人,還都接了娘子軍的差事,她也沒閑著,除了賀一龍的俸祿,她還有自己的俸祿。有了余錢,早兩年在城外還添置了兩個鋪子,老家的親戚幫著經營著,屬于一步一步的,把日子過起來的人。
面對盤問,她干脆的很,“……也不能說我們家爺們一點利用職權的地方都沒有……有的!老娘的雙腿受不得寒,每年用的毛料都是皇后娘娘特意恩賞的,按說也不缺??扇ツ昀夏锪麎鄣臅r候,我想給老娘縫一床好褥子,就叫我兒子給他爹的信上說了,若是碰上好皮子,一定得弄回來。然后他回信把我一頓罵……信還在呢……我給你們拿……”
她把標注著序號和日期的信一封一封的擺上,“查完,就給我送回來了。他那字寫的不好,錯的也多……但就這些念想了……”
從信上可以知道,他的兩張熊皮是從一個商人那里買來的,是賒賬了一半,先給了一半。這個商人跟袁崇煥說的,滿人商人是同一個人。
但這人是奸細嗎?
詳細的查了,這人不是奸細。
袁崇煥說,滿人不能經商,此人要不是奸細,怎么來往于兩地之間。
可照調查來的結果看,滿人確實不能經商,但有些腦子活泛的,把他家的獵物皮子,拿到關里,是能換個好價錢的。這幾年,兩邊有互市的。漢人百姓也有把自家的織的棉布拿出去換皮子的。biqubu.net
這個‘商人’,賀一龍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認識的,這人少三根手指,瘸了一條腿,大清國的制度上,男子若是不能從軍,他的前程也有限。像是這個人,他不想辦法倒騰點錢,就過不下去了。此人年輕的時候也是厲害,十幾歲上就能獵熊,可也因著太逞強了,這才殘廢了。賀一龍覺得跟這人說的投機,而對方也覺得倒騰點皮子到這邊換東西,有賀一龍庇護不至于吃那么大的虧,于是,一來二去的,兩人就熟悉了。
賀一龍大大咧咧的,坐在一起喝一頓酒怎么了?
誰知道這就成了通敵的嫌疑,為此把命搭上了。
而那個檢舉說賀一龍通敵的那個參將叫孫元化,此人以何種證據確定賀一龍通敵,就成了關鍵。
結果才要問詢孫元化呢,就被告知,說是孫元化請了三天的病假,不在營里。
不在營里就在家里唄,結果并沒有,家里已經幾天不見人了。
壞了!跑了吧!
一方面,得趕緊告知朝廷。另一方面,得查查這個孫元化到底是怎么回事。
仇六經比御史和兵部的消息都快,“……臣不覺得孫元化早前有通敵的嫌疑!此人是火器營的,于火器上格外有天分,袁崇煥格外看重此人。”
嗯!一個精通火器的人,被看重是理所當然的!不管是造火器,還是使用火炮,但凡精通的,都是人才。火炮打出去要命中,這也不是說瞎打的。要了解炮彈的軌跡和威力,這樣的人才依舊是稀缺人才,袁崇煥看重此人這個能耐,無可厚非。然后呢?
“此人有特長,有能力,但是,品行來說,說不上是多好?!背鹆浘偷?,“跟他不合的將領不少,跟賀一龍也有過矛盾?!?br/>
多大的矛盾?
“軍中有一叫文洪的小將,在追襲奸細的時候戰死了,留下一遺孀年輕貌美。孫元化想霸占此女,這女子性烈,不肯依。她在丈夫死之后,就被安排在軍墾,除了她自己那一份,按照規定,朝廷每月給遺孀的定額她的也沒少。在軍墾日子過的不錯,不肯就范。孫元化再要逼迫,這女子就給告了。賀一龍調配物資,跟軍墾相熟。這女子告到軍墾領官那兒的時候,賀一龍在場。賀一龍應該是顧慮著,這事鬧大了,于這遺孀并沒好處,想私下里解決。二一個,也是考量到此人在火器上的能耐,想給彼此留幾分顏面。就臣調查的結果來看,兩人曾關起門來大吵了一架,之后兩人再未曾說過話?!?br/>
林雨桐沉著臉,“袁崇煥呢?袁崇煥和賀一龍之間有沒有爭執?”
有!“袁崇煥認為,撥給遼東諸島的物資,該先交給他,由經略統籌發放,而不是由賀一龍直接發給戚將軍。但賀一龍覺得,物資先運到軍中,再由軍中發去島上,無形中,只運費所耗的時間和精力就多了三成,這是不合理的!他的意見是,請袁崇煥再派兩后勤官,親自去送物資?!?br/>
林雨桐明白了兩人爭執的點。袁崇煥是覺得他是經略,糧草物資不從他手里過,不從軍中發出去,無以樹立他在諸島上的地位。這么做,也是提醒戚將軍,誰為主誰為次,誰領導誰。而賀一龍不是沒領會這個意思,他領會了,于是,他說,多派兩個后勤官。你的后勤官奉你的命令親自給送去了,一樣能達到你要的目的。但是多繞那么一道手,效率太低,耗費太大,他不贊成。那么賀一龍這么做錯了嗎?沒有!這是他的職責,他并無失職之處。
他錯就錯在,一直習慣于是什么就是什么,新軍是個官僚那一套影響最小的地方,他沒能適應官僚那一套!袁崇煥對賀一龍最大的不滿就是賀一龍駁斥了他,沒有讓他如愿確立他的地位,僅此而已!
若是如此,可不疼煞人了!
仇六經嘆氣道:“……而今,孫元化叛逃,叫事情一下子變的復雜起來了!”
是!朝中會有很多人說,這是袁崇煥中了人家的計了!可是,真是如此嗎?不是!是孫元化知道躲不過了,這才逃了!而大清不會為此辯解,他們會認下此事,會重用孫元化。他們特別樂意叫人覺得,是他們策反了孫元化,然后指使孫元化誣告賀一龍,導致了袁崇煥誤殺了賀一龍。如此是一石二鳥,賀一龍沒了,袁崇煥也廢了。當然了,這又遠遠不止一石二鳥,這事真正的威力在朝堂。大明朝廷現在就有個難題,那就是怎么處置袁崇煥合適呢?
要袁崇煥以命抵命?朝中會說,看!中了大清的計策了吧!袁崇煥別管多少過失,他忠心耿耿呀,就這么把他給殺了。
可要不殺袁崇煥,又何以給新軍交代?
不要覺得補刀的行為就沒用,大清這一刀就補的極為高明,瞬間就將人推入了兩難的境地。
歷史的軌跡在這一刻好似神奇了重合了一樣,此時袁崇煥的境況,跟崇禎時期特別像了。屬于殺與不殺,好似都不對的境況里了。
林雨桐先叫仇六經回去,她得等御史臺和兵部的調查結果。
兩邊的結果跟仇六經的調查出來的大同小異,三方給出的結果是一致的,那么,袁經略,你是不是要說點什么了?
林雨桐起身,兵部和御史臺的人,她都沒管,直接就朝外走。
娘娘,您這是要去哪?
林雨桐誰的話也沒回應,還是四爺說周寶,“去宮門口了,趕緊跟去!”
???宮門口了?哎喲!這都多少年了,宮外的那個臺子除了每日里放皇宮的一日三餐,再沒有別的用處了。今兒,娘娘這是又要動用那個臺子嗎?
天啊!出事了!出了大事了!等閑娘娘都沒那么大的火氣了,這次真把娘娘給惹毛了!
宮外的臺子這些年了,早已經斑駁,上下的地方都被磨出了一層油光。
此時,臺子上只有值守的太監,不到飯點,這里也沒有圍觀的人群。大家對這臺子習以為常的結果就是,對它的關注變小了。來來去去的人,不再去多瞧它一眼了。
林雨桐一步一步的走上這個臺子,看向那輪值的太監,“敲鑼吧,我今兒要借這個地方叫大家認識一個人……”
是公審嗎?
林雨桐搖頭,“朝廷自有法度,公審不公審,那是刑部的事?!?br/>
是!
然后事隔數年,那鑼聲又想起了。
過路的人停下了腳步,茶樓酒肆里人不時的有人探頭來看,緊跟著還有不少人打發了小廝前來詢問,問問這是怎么了?
結果到了才知道,皇后坐在臺子上。
有些年不見皇后了!瞬間就奔走相告,近處的都跑來了,跪下就見禮。林雨桐坐在臺子的最邊上,跟早來的那一撥人說話,問做什么營生,這兩年收益如何云云。
皇后還是皇后,數年過去了,瞧不出哪里變了。
一處茶樓上,范文程正跟索尼在喝茶聽戲,就聽到外面的動靜。
索尼就笑,“……早前就聽聞過這位皇后的公審案,沒想到能有幸見到,范兄,要不去瞧瞧?”
范文程嘆氣,“只怕跟袁崇煥之事有關?!?br/>
那就更得去看看了,看看這位皇后想怎么了了這案子。
不知道多少人奔著這邊來的時候,林雨桐卻打發了兩撥人,一撥去請賀一龍的遺孀和孩子,一撥去請袁崇煥。
袁崇煥皺眉,不知道皇后這是何意?他隨著人過去,烏泱泱的這么多人,他稍微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上去,給皇后見了禮。
皇后的表情很淡,無憤無怒,平淡到了極致,連聲音都透著一股子淡漠,“平身吧!且站著稍等等?!?br/>
等什么?
等人!
什么人?
林雨桐朝另一邊的臺階看去,等的人來!來的是一身素服的婦人,婦人懷里抱著一個孩子,兩邊的衣襟上,各拽著一個孩子。
他們見了禮,林雨桐叫了起,把最小的這個小妮妮抱在懷里。替孩子把頭上的白絹花戴好,把留海整理好,問孩子說,“知道我是誰嗎?”
孩子點頭,“我娘說,娘娘是親人……我們沒有爹了,只有娘娘?!?br/>
林雨桐抬手輕輕揉了揉孩子的腦袋,“對!還有娘娘?!?br/>
她說著,就站在立著的大喇叭前面,這是書院的學生做的,效果比一般的喇叭好的多,一張口說話下面就靜下來了,都想聽聽娘娘時隔數年,站在這里,到底是為了什么。
林雨桐抱著孩子,就道:“這孩子的父親叫賀一龍,西北延安府人。自幼喪父亡母,無兄弟姐妹,孤苦無依。幸而為鄰家寡婦所養,母子倆相依為命。天地不仁,餓殍遍野。大災饑荒,易子而食,養母為救兒淪為他人口中食,被人打瞎一只眼。瞎母幼兒,乞討度日,賀一龍便是這么長大的!那一年,我見到他的時候,他還是個少年。面黃肌肉、破衣爛衫,他在西北投的軍,投軍來跟征軍處問的第一句話是,我能打仗,我肯定不逃,你們能先給我一口吃的不,我老娘兩天沒吃飯了。后來,要打仗了,得有人沖先鋒。他領著先鋒營,臨上陣了,又問主將說,能不能求求娘娘,萬一他戰死了,收他娘在身邊,做個漿洗的婆子,給他娘一碗飯吃。那個時候,我記住了,新軍里有個孝子,他叫賀一龍。
后來,他沒戰死,他活著回來了。跟我從西北一直到了京城,入新軍,在學堂里勤學肯練。他有幾個字寫的最好,哪幾個字呢?忠孝節義禮智信。那一年,我去學堂瞧他們,他跟我炫耀說,他寫的那幾個字,他的老娘將它裝裱好,掛在炕頭。他老娘說,這世上,就這幾個字最最好,一定得記住了。我至今那記得那天,太陽西垂,灑在校場之上,他騎著一匹黑馬,跟在我身邊,說這些的時候不知道是陽光灑下來照紅了他的臉堂,還是憨厚的漢子赧然的羞紅了臉。
后來,遼東需要人,他被簡拔負責遼東軍的軍餉。臨走前,他去跟我道別。我跟他說,過手的但凡跟銀錢相關的,一定得慎之又慎。經手的凡是跟大局相關的,一定得嚴之又嚴。他跟我說,他都記下了。必是不會叫人說我識人不清,不會叫人說老娘教子無方。那天,我留他吃了飯。我記得他說,他討飯的時候瞧見財東人家煮羊肉,他就想著,啥時候也叫他美美的吃上一頓羊蹄子就好了。那天,我親自下廚,給他做了一頓紅燒羊蹄。要是留意這里提供的一日三餐的,仔細想想,幾年來唯一一次出現的羊蹄子,就是送別他那天吃的。那時候我沒想到,那是我最后一次見到他。
這幾日,我常后悔……后悔在前年他回京述職的時候,無論如何該見他一面。上次他回的匆忙,只在家住了一晚,瞧了一眼老娘,第二天又匆匆離開了。平時雖有折子往來,但始終再沒機會見面。很突然的,那一天……遼東袁經略的折子遞到了御前,折子上說,賀一龍貪污、克扣軍餉,被他斬殺了……我是怎么也不肯相信,這么一個人,會犯下那樣的罪責??蛇€沒等我調查清楚,老娘覺得兒子犯下了這樣的事,無顏活在世上,竟然去了。只留下這孤兒寡母!
而今,事情調查清楚了。賀一龍不曾貪污,不曾克扣軍餉。他跟一瘸腿殘疾的滿人交往,跟叛國之罪毫無干系。他什么過錯都沒有!孫元化誣告他,只是因為孫元化想霸占戰死袍澤遺孀,被賀一龍阻攔了。而今,站在這里,我是來干嘛的呢?問罪袁經略嗎?朝廷自有法度,我不問罪,我就是告訴大家這么一個人,這么一件事。也想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問問你袁經略,面對著這樣的孤兒寡母,你可有話說?”
袁崇煥雙拳緊握,嘴唇抿的緊緊的,站著沒有動地方。
林雨桐輕笑一聲,“是啊!你戍邊勞苦功勞,只能論功,不可言罪!你站在那里不動,那是因為你心里不服。你不服什么呢?我哪句說的不是實情,你可以辯駁!”
“邊關情勢復雜,戰場之上,誤傷袍澤,誤殺自己人的事常有。”袁崇煥看著林雨桐,“賀一龍因我而死,朝廷可以定我的罪。但是娘娘,您可議臣之罪,臣也可認罪。臣能認下有罪,但臣不認自己錯了!作為主帥,當機立斷的處置突發事件,這是臣的責任,臣也有這樣的權利。”
“突發事件,說的好!”林雨桐問他,“他被告發,乃通敵之罪。你說這是突發事件!那么按照常理,你便是認定他通敵,首先要做的是什么呢?拿下他,然后審問他,問問他跟誰有聯絡,都出賣過什么消息……可從查證的結果來看,孫元化向你告發,你并未跟軍中任何一人商議,只帶了親隨一人,去了賀一龍的住處。他不曾防備你,你在他轉身的時候直接要了他的命。一不審,二不問,你從何處判斷此事為突然的緊急事端,且一定影響遼東的安全……賀一龍除了督辦糧草,他還是監軍。監軍直接受命于皇上,你有權彈劾,無權管轄更何況于斬殺!冒殺監軍,至今猶不覺得錯了!怎么?覺得大清國認下是他們策反了孫元化,將你的桀驁定位誤殺,是在幫你嗎?”
袁崇煥愕然的睜大眼睛,“娘娘,臣絕無此意!”他噗通一聲跪下,“臣對大明忠心耿耿,日月可鑒!”
忠臣?功臣?罪臣?
林雨桐問圍觀的那么些百姓:“忠臣有功,功臣有罪,便殺不得嗎?”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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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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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