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傍晚，戶部尚書孫凱的轎子剛到府門口，便有個要飯花子突然沖出來。下人一見，趕緊把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了。
    小叫花也不害怕，黑嗚嗚的小手從破爛的棉襖里掏出一封信，稱有人花了銀子讓他把這封信務(wù)必親手交給尚書大人。
    孫凱掀了轎子，輕咳一聲，貼身小廝忙從懷里掏出二兩碎銀子，塞到小叫花手上。
    小叫花得了銀子，在手里掂了掂份量，把信往小廝懷里一塞，幾個轉(zhuǎn)身，人就跑得無影無蹤。
    孫凱拆了信，只幾眼就變了臉色。這一夜，孫凱書房里的燈，亮至半夜。
    第二日一早，孫家便傳出大太太曹氏為了給被逐的大爺贖罪，自愿交出管家大權(quán)，在府里設(shè)佛堂，吃齋念佛，帶發(fā)修行。
    消息傳到東院，李媽媽忿忿的啐道：“手上有兩條人命，還把二小姐害成這樣，吃齋念佛便宜了她。”
    原來曹氏這人看似溫柔大度，一團(tuán)和氣，暗地里對付人的本事著實(shí)不小。
    其夫?qū)O云原來有個美妾叫劉芳，出身小戶人家，家中唯一的弟弟得了怪病，花去了一家人所有積蓄，仍半死不活的吊著，無奈只得把自己賣到煙花巷柳之地。
    孫云見其容色亮麗，恰值豆蔻年華，天真爛漫，便花了點(diǎn)銀子把人贖回了家，進(jìn)府不過短短三個月，劉芳就有了身孕。
    而此時，曹氏嫁進(jìn)孫家剛滿一年，尚未有孕，幾番暗慮下，稍稍動了些手腳，四個月后，一個成了形的男胎被打了下來。
    偏巧這個劉芳從小在娘家做慣家務(wù)，身子骨異常結(jié)實(shí)，傷心了半年，居然又懷上了。
    這下可就深深的刺激了曹氏，她天天吃著苦藥，求神拜佛的，想懷懷不上。劉姨娘倒好，流了一個又懷一個，看都看不住，真真是人比人，氣死人，曹氏那個心頭的恨啊。
    正巧有個丫鬟抬了姨娘的小妾仗著自個從小侍候?qū)O云，在曹氏跟前有幾分拿大，于是便使了一招栽贓嫁禍，來個一箭雙雕。不巧的是，劉芳的身子還未修復(fù)好，就有了身孕，已是虧空，又歷了一次流產(chǎn)之痛，萬念俱灰，苦熬了幾個月，一命嗚呼。
    那小妾百口莫辨之下，寫下遺書以死明志，一床床單結(jié)果了自己的性命。哪知那曹氏棋高一首，早早買通了下人，燒毀了遺書。結(jié)果那小妾以死明志沒明成，落得個畏罪自盡的下場。
    巧的是，兩位姨娘被治死后的兩個月，曹氏居然有了身孕，十月懷胎后，產(chǎn)下一子，正是那孫景輝。
    孫景輝從小天資聰慧，相貌堂堂，于讀書上極有天份，被孫尚書視作孫家的接班人重點(diǎn)培。本應(yīng)前程似錦，花開富貴，哪知這般出色的人，卻患上了男人最要命的病疾，還可見瞑瞑之中，自有天意，因果輪回，報應(yīng)不爽。
    欣瑤放下醫(yī)書，朝李媽媽淡淡一笑道：“營營汲汲一輩子，一朝之間煙消云散，媽媽，再沒比這個更好的報應(yīng)了。”
    蔣欣瑤本不想趕盡殺絕，在蔣欣瑜這件事上，她本著你好，我好，哥倆好的原則。你給我生路，我放你一馬，大家心照不宣，見面說不定還能打個招呼問個好。
    哪知那曹氏縱橫孫家內(nèi)宅幾十年，頭一次吃了這樣的大虧，豈能甘心？找不到蔣欣瑜的人，往蔣家身上吐兩口口水也是好的。于是，摸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后，蔣欣瑤略思片刻，夜里把心中的打算說于男人聽，于是就有了前頭小叫花子在孫府門口的那一幕。
    …李媽媽雖不解氣，見大奶奶這樣說，也只得放下，她想了想道：“二小姐那頭，是不是把這個消息……”
    欣瑤靜靜不語半晌，才淡淡道：“曹氏的事，告訴她也無防，想如何行事，讓二姐姐自己拿主意。媽媽再捎個二千兩銀子過去，算是我給那孩子的見面禮。”
    李媽媽把欣瑤的話一一牢記，便起身到外頭忙活去了。
    ……
    這日早朝，皇帝正欲下朝，內(nèi)侍匆匆來報，把手上的密信呈上。
    老皇帝陰沉著臉看完密奏，一言不發(fā)。正當(dāng)百官心里打鼓之時，皇帝令隨身內(nèi)侍高聲宣讀。百官聽罷，暗自心驚卻垂頭不語。
    原來自入冬后，湖廣兩地頻降暴雪，許多房屋坍塌，百姓無家可歸，凍死了不少人。加上今夏遇了水災(zāi)，糧食短缺，百姓賣兒賣女，沒了活路，不知怎的，做了流寇，竟起兵造反了，原本不過百來人的隊(duì)伍，短短半月時間竟壯大成兩萬人。
    內(nèi)侍宣讀完畢，一時間朝堂之上靜寂無聲。
    皇帝板著臉，環(huán)視一圈后，目光落在兵部尚書施杰身上，道：“眾愛卿有何高見呢？”
    戶部尚書孫凱一聽得湖廣兩地，暗道不好，忙上前一步高聲道：“流寇猖狂，作亂犯上，兵部理當(dāng)引兵鎮(zhèn)壓。”
    被點(diǎn)了名的兵部尚書施杰上前一步高聲道：“皇上，百姓沒了活路，才做了流寇，臣以為當(dāng)以救災(zāi)為上，安撫為中，鎮(zhèn)壓為下。”
    孫凱冷冷道：“若能安撫，湖廣兩地何以八百里加急送信至京。再者說，京中之雪，綿延數(shù)日，比之往年大了數(shù)倍，既未凍死一人，也未見百姓流離失所，可見所謂沒了活路，不過是流寇以下犯上的借口而已。”
    眾官員見施尚書和孫尚書杠上了，圴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兩位王爺，靜觀其變。
    靖王幽幽笑道：“孫尚書這話，在情在理。想那湖廣兩地雖今年暑夏時遭了水災(zāi)，父皇仁厚，撥下五百萬兩銀子下令賑災(zāi)。如今雖天降大雪，可老百姓得了錢糧不過半年而已，也不至于淪落到冒著生命危險去做那流寇，可見得是有些亂臣賊子拿著百姓當(dāng)借口，別有用心罷了！”
    孫尚書一聽靖王提到賑災(zāi)款，心中如敲鼓一股，正欲掩了過去，卻聽施尚書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欲言又止道：“王爺言之有理，倒是老臣的不是，只是……”
    皇帝撫須道：“只是什么，老尚書，還不快快道來。”
    施尚書這才正而八經(jīng)道：“回皇上，臣只是擔(dān)心有人借賑自潤，以致百姓無錢無糧，屢遇著天災(zāi)，這才起兵謀反。”
    “大膽！”
    韓王臉色微變，大聲喝道：當(dāng)年先太后在時，為制止借賑自潤，竟置重典，法行數(shù)年，朝中上下無人敢以身試法。施尚書，話從口出，須當(dāng)三思，免得被人參一個誣陷朝庭命官的罪名，你這張老臉掛不住！”
    施杰被呵斥得面紅耳示，卻肅道：“韓王明鑒，有道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古往今來，貪污賑災(zāi)錢糧即非空前，更不會絕后。保不準(zhǔn)就有那膽大之人，視國視民視法于不顧，以致官逼民反！”
    韓王被噎，正欲動怒，卻見靖王微微一笑道：“大哥，施尚書也是好意，有沒有的，查一查便知分曉。對了，上回派去湖廣的人是蘇尚書的兒子，工部郎中蘇明杰吧。蘇尚書，不若你來說說吧！”
    …吏部尚書蘇康平身子晃了晃，當(dāng)即跪倒在地道：“皇上，臣擔(dān)保他絕不敢肆意妄行，貪墨賑銀！”
    韓王強(qiáng)忍怒火，道：“二弟，今日朝議的湖廣兩地流寇橫行一事，若延誤了時機(jī)，這個罪名有誰來擔(dān)當(dāng)？”
    靖王毫不示弱，針鋒相對道：“大哥，只有弄清事實(shí)真相，才能對癥下藥。”
    韓王怒道：“事實(shí)真相已經(jīng)很清楚了，有人借著天災(zāi)的名義，作亂謀反，當(dāng)立即引兵鎮(zhèn)壓，以絕后患。”
    靖王冷笑道：“天災(zāi)絕非湖廣兩地僅有，為何別處不見起兵謀反？可見此事不僅僅是天災(zāi)，更是**！”
    “聽二弟的意思，倒像是我動了賑災(zāi)款？”
    “臣弟絕無此意，誰動的賑災(zāi)款，一查便知，大哥何必往自個身上攬呢？”
    “你……放肆！”
    “大哥，事關(guān)朝庭要事，二弟不得不放肆一回！”
    兩位皇子對峙絕非一朝一昔，朝堂之上也常有口角發(fā)生，大都相互隱忍，像這樣明著干上的，實(shí)屬罕見。
    皇帝重重的把茶盞往案上一扔，龍顏大怒道：“都給我住嘴。”
    百官見皇帝動怒，呼啦啦跪了一地。
    唯施尚書一人獨(dú)立朝下，他微微躬身，高嘆道：“皇上，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星星之火，足可燎原，臣懇請皇上為了江山社稷，為了天下蒼生，一查到底！”
    言畢，施尚書長拜在地。
    孫尚書用余光打量韓王一眼，咬牙也道：“皇上，流寇橫行，亂我國運(yùn)，以下犯上，大逆不道，臣懇請皇上引兵鎮(zhèn)壓，以示警戒！”
    皇帝冷冷打量底下諸臣，目光從韓王移到靖王，又從靖王移回韓王，久久未語，似難抉擇。
    眾大臣心中敲鼓，靜觀其變。
    皇帝許久方道：“湖廣兩地起兵造反一事，靖王。”
    “兒臣在！”
    “即日起帶兵前往，查清事情真相，若真是亂臣賊子蠱惑人心，作上謀亂，當(dāng)即鎮(zhèn)壓。”
    靖王眸色一暗，急忙道：“父皇，兒臣……”
    “怎么，你有異議？”
    皇帝拖著長長的語調(diào)，面色不豫道。
    靖王臉色變了幾變，終是高聲道：“兒臣遵旨！”
    皇帝冷哼了一聲，目光從靖王移至韓王身上，正色道：“借賑自潤一事，著韓王領(lǐng)戶部及都察院共查，若真有人敢膽大包天，嚴(yán)懲不待。”
    韓王一聽是領(lǐng)戶部及都察院的人，臉上帶笑，鄭重其事道：“兒臣遵旨！”
    “退朝！”
    蘇尚書，孫尚書對視一眼，暗自松了口氣！rs(蔣四小姐../0/602/)--
    (蔣四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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