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路,之所以稱為絕路,那是因為前面沒有路,后面沒有路。
那一年,整整下了一冬天的雪,當所有的白色退去后,我看到的不是華屋,不是錦衣,而是徹頭徹尾的蒼涼和貧窮。
我把手撫上微微隆起肚子,眼底的淚,簌簌而下。
這是我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我盼了近兩年,居然在我走上絕路的時候,來到了我的身體里,血脈相連。
你們知道嗎,當我感觸到他在我肚子里游動的時候,我蔣欣珊生平頭一回,生了悔意。
假如,我沒有跟張馨玉去那什么酒樓;
假如,我沒有好奇蔣欣瑤與那個男人的關系;
假如……
人生有假如嗎?
沒有。
所以,我不悔,亦不能悔。
我突然明白了姨娘那般蠢的人,為什么還要不顧一切的把顧氏拉也正室的位置。因為她與我一樣,為母則強,一心想為肚子里的孩子搏條出路。
我,卻是要為我肚子里的孩子搏出一路——生路。
他原本應該是鄭家最最得寵的孩子,正正經經的嫡出。原本應該錦衣玉食,呼奴喚婢,把所有人都踩在腳下。而現在,他卻跟著我蜷縮在這方寸之間。
我不甘心。不管再難,也不管付出多少代價。。
……
很快,機會就擺在了我的面前。
兩王相爭,靖王落敗。蕭寒與靖王是拐了一重的親戚,一旦韓王登位,那么蕭府會是個什么樣的結果,她蔣欣瑤會是個什么樣的結果?
我想。有人會比我更在意這樣的結果。
不出我所料,張馨玉果然朝我伸出了緩手。我如愿的回到了鄭家。
你若問我,為什么篤定鄭家一定會迎我回府。
我輕輕的告訴你。鄭恒雖是個讀書人,卻最貪戀榮華富貴。說什么絕意功名,醉心詩文字畫;說什么將喜怒哀樂。都寓之于丹青;說什么不戀紅塵俗事。過詩酒快意的生活。統統都是虛話,空話,屁話。
“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從來都不是鄭家人能干的事。所以當惠文長公的嫡出的外孫女,官宦世家沈家堂堂九奶奶一紙書信送到鄭家人跟前時,鄭恒這么聰明的人,肯定知道如何行事。對他,對鄭家才最有利。
我一回鄭家,做的頭一件事,便是去廟里替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燒一柱平安香。
我祈求佛祖保佑我們母子平平安安,富貴長久;也祈求佛祖保佑韓王早登大位,君臨天下。
……
顯然,佛祖沒有聽到我真心的祈求。又或者我的祈求來得太晚了些。因為沒過幾個月,韓王敗了。
人的心最是現實,現實到鮮血淋淋,不忍直視。
韓王敗了,意味著靖王成了南燕國的皇帝。那么與靖王隔了一層親戚關系的蕭家,成了真正的天子近臣。我這個蔣欣瑤的死敵,在所有人眼里的成了落水狗。任何人都迫不及待的想與我撇清。
鄭家,首當其沖。
我兒子的父親,那曾經愿意為我摘下月亮的男人,給了我兩個選擇。要么一紙休書,要么得到蔣欣瑤的原諒,換取鄭家的安然無恙。
我冷冷的看著鄭亮猥瑣的嘴臉,不知為何,竟想到了沈力。
那個冷峻的男子,就算愛的人拭天拭地,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擋在女人的跟前,與天下為敵。
我捂著紅腫的臉,目光如刀子一般射向眼前的男子,心底的恨意漫上心頭。
這世上,誰都可以打我耳光,唯獨你鄭家的人不行。因為你鄭家沒有這個資格。你們把我當棋子,捏在手里,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有用了,請回來;沒用了,推出去。
我呸!
人在絕望中滋生出來的力量,是無窮盡的。這個膚淺而多情的男子,我伸出手,就能捏住他的七寸。
果然,他落荒而逃。
鄭家?
你們想擺布我,也得看看,我這顆棋子是不是好擺布的。
只要我哄得蔣欣瑤原諒,你們就該像祖宗一樣供著我,到那時……
……
我跪在了蔣欣瑤面前,一個我恨之入骨的人的面前。
告訴她,我錯了,我豬油蒙了心,鬼迷了心竅,咱們一家子骨肉姐妹,別讓外人看了笑話去。
這話,我說得誠心實意。
哪里知道,那蔣欣瑤居高臨下的看著我,眼中的寒意似冰刀霜劍,一寸寸的向我襲來。
她的聲音像從地獄里爬升上來的幽靈。不,幽靈嚇的是人,而她嚇的,是我的心。她比幽靈更可怕,更恐怖,更令人心驚膽顫,
她說:她要讓我好好活。
她說:你如今還有什么?
她說:要跟我好好的算算以往總帳。
她說:往后的日子,三姐姐你該怎么過?
她還說:生路是要自己選的,旁人,誰也給不了你。
我痛得撕心裂肺。
生路?
從我作為蔣家三小姐,呱呱落的地那一刻,你們就沒有給過我生路。一個姨娘生的庶女,哪里來的生路?
是你們逼我的……都是你們逼我的!
蔣欣瑤,你個賤人!
你不顧姐妹手足,居然要眼睜睜的看著我死,你配做人嗎?
為什么……你要這樣的逼我……
為什么……
我的眼淚,似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流也流不盡。
從此,我的生命里,只剩下滔天的恨。
……
沒錯,我恨你們。我恨你們每一個人。
我恨我的父親,這個男人在我被老太太逐出蔣家的后,居然生生斷了與我的父女之情,任憑我在鄭家苦風凄雨。
我恨我的生母,這個愚蠢的女人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腦子里除了裝得下父親,一點算計也無。
我恨我的二哥。這個懦弱、自私、好色的男人,一遇到事情,只會縮著脖子。像烏龜一樣的不吱聲。
我更恨我的祖母。這個曾經疼我。寵我的老太太,居然把我逐出了蔣家。
逐出蔣家?從今以后,我蔣欣珊是一個連娘家都沒有的苦命人!
哈……哈……哈……哈
為什么?
你們都是我恨的人!
……
院子外面。是誰在咿咿呀呀的彈唱?這么好聽的嗓音,只有名角才會有。
鼓點子敲得可真熱鬧啊,我聽到了男人的叫好聲,和女子的歡呼聲?
我一身單衣,站在屋檐下。心仿佛被人狠狠的撕開一樣,支離破碎。
心頭驟然浮上恨意。鄭家,居然用幽禁我,換取了他們的升官發財,榮華富貴。
而我,偏偏要困在這四方的小院里,不知道白天黑夜。聽不見鳥語花香,看不到兒子的笑臉,直至老死。就如同我的生母一樣,一頭青絲轉眼間成了白發,嬌美的容顏瞬間垂老!
可憐我那將將幾個月的孩子啊。連他母親的容顏都不曾記得清,就生生被人從我身邊奪走。從此,他將獨自一人,面對所有的明槍暗箭。
我沒有哭。
我不會掉一眼淚。我的眼淚,都化成了恨,化成了怨。
總有一天,我這滿身怨恨,將變成熊熊的烈火,灼燒在你們每一個深負我的人身上,然后,你們將永世不得超生!
……
那個日子,我記得很清楚,永嘉二年十二月三十。這是一個家家戶戶都張燈結彩,合家團聚的好日子。
盆里的碳燒得極旺,房間暖如春陽。
我獨自一人,坐在炕上,對著一桌酒菜,越喝心越酸,越吃心越冷。
婆婆拒絕了我想與孩子一同過節的請求,她說我這樣的婦人,不配為人母。
我十月懷胎,痛了整整兩天兩夜,九死一生才把孩子生下來。她居然說我不配為人母。
整整一年半,四百多個日日夜夜啊,我整夜整夜睡不著,揪心孩子的衣食冷暖,她居然說我不配為人母。
我蔣欣珊從云端跌落進泥里,過著沒有自由,煙熏火燎的痛苦日子。過年了,你們居然連我這樣細小的要求都要拒絕,你們這幫無情無義的人,我要讓你們不得好死。
于是,我花五兩銀子買通了守門的婆子,悄無聲息的來到了我曾經熟悉的地方,一把火,點著了如今已是空無一人的院子。
火光沖天,映照了半個京城,燒得人心頭霹靂啪拉,真是痛快啊!
燒吧,燃燒吧,燒死他們,燒死那些個人面獸心的東西。
永嘉二年十二月三十。
這是一個家家戶戶都張燈結彩,合家團聚的好日子。
這一夜,我放了一把火,燒了半個鄭府。
我的兒子,那個,我十月懷胎,痛了兩天兩夜生下來的兒子,在這場大火里,連同鄭亮的兩個庶子,一同化為了灰燼。
從那一夜開始,我便瘋了!
……
這座宅院是鄭家的別院,這里山清水秀,綠樹成蔭。我如今已經在這里住了整整七年。
我依舊是鄭亮的嫡妻。他們這些孬種,連把我掃地出門的勇氣都沒有,依舊好吃好喝的供著我。
我每天做的事情,便是對著鏡子梳頭。那是我小時候常做的事情。
鏡子里的女子,長得真美,一頭漂亮的長發,如瀑布一般。她是那樣的無憂無慮。
知道什么是快樂嗎?
這樣的日子,我過得很快樂,沒有悲傷,沒有仇恨。
知道什么是永遠嗎?
我告訴你們:
做一個瘋了人,便是永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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