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齊青家,乃百年書香門第,青家世代長子必為太子太傅,而青家女無一不是才貌雙全的名媛貴女,被上至天子,下到百姓稱揚,或入宮為妃,或嫁封誥命,無限風光。
當今燕齊,榮允三年,乃燕齊皇帝邢止戈即位第三年,國局安穩,國力昌盛,與金鸞、柯華成三國鼎立之勢,諸如天麗、赫瑪、東云此類的附屬小國,依附著三國暗存滋長。
邢止戈是一代優秀帝王,當他還是燕齊太子時就已經掌控政權,而即位后的國策方針,使燕齊國力在短短三年之內,隱隱有超越其余兩國的勢頭。
而青家,無非是邢止戈的最大助力之一。
太子太傅青海,教導邢止戈治國之論,理政之道,是引導他踏足帝君之路的引路人;而現任尚書令,下一個太子太傅,青家青冷,則是他理政的親信,為他掃除這路上的各方阻礙;青家嫡女青伊,是后宮四妃之首的熙妃,青家庶女青肆,則是艷冠后宮的比清皇后。
權勢有了,美人有了,天下,也即將握于掌間。
只可惜,變數橫生,庶女為后的宮海,絕不平靜。
“本以為你會是個嫻德貞淑的女子,卻沒想到你竟會三番五次干出這樣喪沒人性,滅害皇家的事,朕的每一個兒子,都沒能活過一歲,朕答應過你即便你不能有嗣,也不會廢后,只是沒想到你是這樣一個心如蛇蝎的女人?!?br /> 邢止戈眉心緊鎖,眼波中飄出幾縷痛色和悲憤,下頷微收,對著眼前跪著的絕色女子,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即使他與她之間的情絆再深,也在她無情和冷血的手段下化為齏粉。
女子唇角微勾,周身飄散出清靈飄逸的氣息,彷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她眉眼清澈,神色淡然,從容的道,“止戈,你真的認為這是我做的?”
邢止戈神色微變,他不會忘記初次見到她時,她那一身空靈清逸的氣質,他曾被她奪魂攝魄般的吸引,只是……物是人非,“人贓并俱,朕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的確,她的淡然,她的清傲,她甚至從來不會勾心斗角,難以置信,她竟然會一次又一次扼殺嬰孩,但讓他如何相信她?他親眼見到她滿手鮮血,熙妃青伊的皇兒身上滿是血污,每一次選擇相信她,就會有下一個皇子夭折。
邢止戈總是這樣,從來不相信其他人,他只相信他自己。
“罷了,既然如此,我無話可說?!彼迕鞯难壑袆澾^一抹不屬于她的嘲諷,眉梢眼角,漸漸結霜。
邢止戈薄唇緊抿,瞳仁幽黑,似乎有暗流涌動,良久,他的眼底只剩下無盡的森冷,朗聲道,“比清皇后青肆,多次扼殺皇子,心狠手辣,罪不容誅,今廢去皇后之位,賜鶴頂紅一盞?!?br /> 一個宮人聞言,將早已放置在一邊的鶴頂紅端到青肆面前,青肆伸手取過那一小盞白玉盛置的猩紅酒液,宮人即刻退開,無人知曉,他的眼里暗藏著一絲得逞。
“朕最后問你一次,那個男人到底是誰?”邢止戈由上及下地俯視她,目光落到她白膩如雪的脖間,其上赫然印有三瓣梅花瓣——那自然不是他留下的,因為初次遇見她時,這梅花瓣就有了,所以,她的第一個男人,不是他。
青肆也不抬頭,端凝著白玉盞杯里狀如鮮血的液體,輕聲說道,“與你何干?”
她把嘴唇貼到白玉盞上,就這么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讓邢止戈看得有些癡迷和呆怔,她將鶴頂紅一飲而盡,唇角滑下殷紅的血,眼皮微微閉上,側身倒了下去,大紅的鳳袍猶如牡丹花瓣般綻放,最美的花兒卻在最美的時刻死去。
邢止戈眼底竟然流露出一絲無奈和傷痛,與他何干?是了,他已經廢了她,她不在是他的皇后,自然無權過問她的私事,只是,即便是死,她也是如此漠然無謂,她離開了,卻剩下了他一個人,這后宮里,再也沒有喚他“止戈”的女子,再也沒有自稱“我”的女子,再也沒有他唯一愛過的女子。
“送走,葬好?!毙现垢暄壑兴坪跤幸唤z不忍。
“陛下,葬在哪兒?”宮人小心翼翼的問道。
“葬在一處風清云淡的地方便可,不要告訴朕葬在了何處?!彼鹕?,從他身邊走過,不再看她一眼,頭也不回的踏出這個充滿她和他回憶的坤寧宮。
他怕他看到她的墳墓,會后悔。
宮人喚了另外一個宮人來,那宮人搬來了一個板席,他們小心地將青肆搬到一邊的板席上,兩人對視一眼,默契的將青肆抬起來,慢悠悠的走了一條密道朝宮門外行去,一個宮人拉過一張白緞,輕輕地蓋在她身上。
不遠處有個賞花的絕美女子斜瞥了那邊一眼,艷紅的唇角微勾,美艷無雙。
京都玉暖樓。
“把事辦好,少不了你的好處?!?br /> “行行行,大人啊,敢問這美如天仙的姑娘是誰???怎么得罪你家主子的???”
“你不該知道的事情就不要多問,辦事!”
“哎……是是?!?br /> 聽到外面有些啁哳的聲響,躺在床榻上的女子不禁皺了皺眉,她蒼白的臉上還有血跡,睜開眼,入目的是類似于香閨暖閣的屋頂,她微微一驚,難道她沒死?是誰救了她?
青肆有些艱難地想要起身,卻發現身子僵硬的過分,根本動彈不得,尤其是胸口,更是猶如火燒一般的灼痛,她有些混沌,這是在哪兒?
不久,暖閣的門開了,搖搖擺擺地踱進來一個濃妝艷抹的婦人,眼里透出顯而易見的憐憫之色,口中嘆道,“哎,醒了啊,這近看,還真是生得極好的,比當年咱們玉暖樓第一美人樂妖還要美呢,唉,真像……”
青肆一怔,隨即頓悟,這里是玉暖樓,京都第一青樓啊,樂妖,不就是她的娘親嗎?原來,她不是被人救了,而是被人害了。她真傻,明明知道自己沒做錯任何事,明明知道一切都是她的嫡姐嫁禍于她,卻還要自恃清高,沉默不語,回想起來,青伊自從她一進府,就處處與她作對,當時她可沒少受苦,如今落到這里,怕是無力回天了。
“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凄慘呢?!眿D人輕嗤一聲,轉身朝門外道,“急色鬼都進來吧,上面的吩咐了,弄到死為止。”可惜了,她原本還想讓這女人重振玉暖樓的。
她出門后,一群粗漢便涌了進來,看到了床上麗人,頓時個個目光賊亮,急急忙忙的湊上去,胡亂的去撕扯青肆的鳳服,其中一個有些疑惑的問道,“這身衣服不是一般人家可以穿的啊?”
“管那么多!先讓哥幾個舒服了!”
青肆慘然閉上眼,鼻間充斥著男人們的酒臭味、汗臭味,耳畔充斥著糟亂不堪入耳的葷話,身子一冷,又一熱,粗糙的手在身上游走,面上也有胡渣刺痛的感覺,一波又一波疼痛和恥辱襲來,她的心里已經由恐慌變成了絕望。
完了,她,完了。
淡泊一世,清高一生,卻換得這樣的死法。
她原本即將昏迷飄散的神志再次被怒火點燃,憑什么她必須凄慘如斯?憑什么害她的人卻逍遙自在?她不甘心,她這一生,因為得了邢止戈的青眼,當上了母儀天下的皇后,唯一的波折也就是她及笄前在尼姑庵里被損了清白,使得邢止戈在娶她時遭了不少非議。她以為她是幸福的,無論邢止戈后宮有多少妃嬪,他都只愛她一個,不過現在想想,如果真的愛她,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更不必說他還有無數的妃嬪。
原本在皇后之位雍容的度過一生也挺好,雖然不一定受寵,但后宮的女人只有她最高貴,可惜,有人就是見不得她高貴,一次又一次設計她,連死也不放過她。
青肆啊,她的名字是青肆,娘親是希望她可以活得肆意瀟灑一些,只可惜,入了這宮門,便再無瀟灑可言,若是重來一次,她絕不會再愛上他,絕不會再任由青家擺布。
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一個俊美男子的臉,陌生又熟悉,他是誰?
青肆腦海中忽然劃過這個俊美男子與她相見時的種種畫面,這驚為天人的容貌即便是邢止戈也比不上,他曾在太和殿外拜見過她,也曾在宮門外騎著駿馬凱旋而歸,也曾經向她敬過酒,在冬獵時曾經救過她……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起來他的名字,青肆腦海一陣翻涌,隨即便在一陣神志顛簸之間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