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蘇家二房比起來，蘇大老爺一家子的日子可就難過了。</br> 自打老太太命人四處散播謠言想要毀了蘇行云，隔三差五就有御史彈劾蘇行文，數落了好幾條罪名。說他驕奢淫逸，江南水患他非但不出力，還趁機斂財，哄抬物價；又說他流連花樓，不務正業，在任期間毫無建樹，尸位素餐，不配占著鴻臚寺卿的位子。</br> 當然，最嚴重的一條就是以權謀私，幫其小舅子掩蓋犯下的罪行，分明是沒把北冥律令放在眼里。</br> 蘇行文頂多就是貪婪，沒膽子犯下殺人的罪行。但蘇大夫人的弟弟，他的小舅子卻是個無賴潑皮。在外打著蘇家姻親的旗號招搖撞騙，為害鄉里，曾因為看上一個有夫之婦便強行把人帶回了府里，那婦人寧死不從，撞墻而亡。她家里人上門討說法，又被狠狠地打了一頓。據說沒幾日，人也沒了。</br> 這一樁命案，人證物證都有，卻愣是被壓了下去。當地人憤憤不平，奈何惡霸有靠山，他們上告無門，此事鬧到最后，賠了點銀子就這么揭了過去。</br> 這里頭，若說沒有蘇行文的手筆，御史們無論如何都不相信。</br> 此事鬧到金鑾殿上，蘇行文頓時嚇了一身冷汗。雖說犯下罪行的是他的妻舅，可兩家沾著親，皇帝便以他明知妻舅打著他的旗號到處惹是生非卻不加以約束為由，將他連降三級，罰俸一年。</br> 蘇行文想要替自己辯解，可又說不過御史，只得認了這處罰。</br> 消息傳到蘇老太太耳朵里，當即就暈了過去。</br> 老太太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把蘇大夫人叫到跟前，狠狠地罵了一頓。</br> “都怪你！要不是你處處護著你弟弟，我兒何至于被御史彈劾！”</br> “你這個掃把星！自從你入了我蘇家的門，蘇家就沒一天是順的。早知你們家都是這種貨色，當初就不該定下這門親事！”</br> 蘇老太太罵的難聽，蘇大夫人卻是心有不甘。</br> 犯下事的是她弟弟不假，但事后不是用銀子擺平了么？而且，事情都過去這么多年了，也不見苦主告狀，可見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如今舊事重提，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跟她又有什么關系？</br> 可這些話，她不敢當著老太太的面兒說。在這個府里，老太太有著絕對的權威。就連蘇行文這個做兒子的，都對老太太言聽計從。她這個做媳婦的，但凡敢頂嘴，肯定少不得要吃虧。</br> 但看幾遍是她強忍著沒有反駁，蘇老太太亦不打算就這么饒了她。她兒子失去的，必須讓她給補回來。“你，這就回娘家去！”</br> “母親？”蘇大夫人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br> 老太太只是什么意思？</br> 莫不是，想要休了她？</br> “家門不幸！留你在蘇家，我兒就無翻身的可能。”蘇老太太這些年精神都不大好，行事越發偏激。在她的認知里，只要將蘇大夫人休了，那么周家的那些事就跟蘇家無關，兒子才有可能起復。</br> 到時候，她再給兒子娶一個知書達理的女子續弦，一切就能恢復原樣。</br> 可惜，她把事情想得太過美好。</br> 就蘇行文這種年過半百，妻妾成群，子女又都成年的老男人，又有哪戶人家肯把女兒嫁過來？更何況，如今他已被貶職，只是區區七品主事，芝麻大的小官，能攀上什么好的親事？</br> 蘇老太太一心想讓兒子躋身權貴的美夢，怕是要碎了。</br> “愣著做什么，還不幫你們夫人收拾東西！”蘇老太太見眾人站在原地不動，氣得又摔了一套杯子。</br> 蘇大夫人這會兒可算是回過神來。</br> 她尖叫著反抗道：“憑什么休我？！老爺被貶，又不是我的錯！這些年，我侍奉公婆，打理內宅，哪一樣不是做到了極致，甚至一刻都不敢松懈。成為蘇家婦的這二十年，我為他蘇行文生兒育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br> “功勞？這不是你應該做的么。”蘇老太太板著臉說道，顯然對她的頂嘴感到很不滿。“在老身面前咆哮，你就是這么當人媳婦的？”</br> 蘇大夫人氣得不輕，額頭上的青筋若隱若現。</br> “母親都要休我了，我還有什么不敢說的。”她算是豁出去了。“當初，可是你們蘇家上趕著去周家求娶的我！如今，周家落難，你們便想著過河拆橋！我告訴你，沒那么便宜的事！”</br> 蘇老太太面子上有些掛不住，氣得拿起拐杖就朝著蘇大夫人打了過去。</br> 蘇大夫人也不是吃素的，索性一咬牙，狠狠地推了蘇老太太一把。</br> 一時間，屋子里亂成一團。</br> 蘇行文回到府里，看到這一幕，越發頭疼。他最不擅長的就是解決問題，每每夾在母親跟妻子中間，他就特別的難受。</br> 見里頭亂成一團，他幾乎都沒怎么想轉身就走，直接去了一個寵妾的院子。</br> 那妾室見他過來，也不問緣由，只溫柔曉意的伺候著。</br> 蘇行文果然受用，一個勁兒地念著她的好。</br> “一醉解千愁。小蠻，去拿兩壺酒來。”小妾依偎在蘇行文身邊，一味地哄著他。</br> 蘇行文喝著酒，吃著菜，暫時忘記了煩惱。m.</br> “還是你這里清靜啊......”蘇行文喝的半醉之后，就開始絮絮叨叨起來。“被講了官職，本就夠心煩了，回來還得聽她們吵吵鬧鬧的，一點兒都不心疼我......”</br> “我整日在外忙碌，供著她們吃喝，我容易嗎？”</br> 小妾笑盈盈地給他倒酒。“老爺若是心煩了，就來麗娘這兒，麗娘保證讓您舒舒服服的。”</br> 就這樣，蘇行文整日醉生夢死，流連妾室的屋子，再也沒回過正院。</br> 蘇大夫人跟蘇老太太鬧了一場，氣得回了自個兒的院子。只不過，不管老太太如何罵她，趕她，她就是賴在蘇家不走。</br> 她年紀不小了，若是真的被休，日后可要怎么過？留在蘇家，起碼她還有兒女，他們不會不管她。</br> 可惜，她太低估了蘇老太太的決心。</br> 為了恢復蘇行文的名譽，蘇老太太竟將族里幾位長輩請到了京城，強烈要求將周氏休了。因為這事，整個蘇氏一族都被驚動了。</br> 蘇行云那邊，自然也聽到了風聲。</br> “荒唐！”蘇行云知道老太太的所作所為，只說了這么兩個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