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還在笑著聊天，經紀人抽空看了一眼自己在那低頭看手機的秦書，虎軀一震，不敢置信。
他在腦中快速措辭，慢慢靠近對方，打好了草稿剛準備說話，結果有人敲門。
工作人員開門，說外邊已經準備好了。
秦書收起手機起身。
剛到嗓子眼的話就這么被迫吞了回去，經紀人捶了捶胸口，咳了兩聲。
采訪分為單獨采訪和集體采訪，先是單采，之后是混采。
采訪是單獨采訪，秦書就只坐在那兒，其他人就小聲交流著，負責采訪的主持人輕輕拍了拍手里的汗，之后臉上端著笑，走進鏡頭內。
她問的都是很常規的問題，屬于臨時亂編都能夠回答的那種。
秦書問題回答得很清晰，也很簡潔，多的一個字不說，完全是回答的模板。
模板代表著優秀，也代表著官方和板正，不出格，也不令人意外。
秦書全程沒有多余表情，主持人臉上保持著淡笑，努力靠自己的微表情來活躍氣氛，讓到時候剪出的片段不那么尷尬。
“好的那么我們進入最后一個問題。”
主持人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問，“請問你覺得劇組中最欣賞的演員是誰？”
這個問題就是一個送分題。
隨意列舉一個出名又口碑好或者不出名但是老老實實的演員，這個問題就可以到此結束。
但是意外就在這里發生。
模板不再是模板。
秦書的眼神終于有了些許的變化。他說：“是宋云回。”
這是其他人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這個名字，似乎也是他第一次認真念這個名字。
和之前陳述式的語氣不同，這個名字像是在說出以前就在心里繞了千百回，出口自帶和緩的語氣，能夠很明顯感受到他的情緒變化。
但偏偏是宋云回，曾經幾千萬粉絲中有幾千萬都是黑粉的宋云回。
主持人維持住表情，說：“可以問一下原因嗎？”
秦書罕見地不像之前那樣對答如流。
原因太多了。
他很難挑出其中的一兩個。
主持人還在等著，秦書沉默了一會兒，之后說：
“看完電影你們的感觸或許會比我深。”
主持人還在殷殷期盼著他能不能再說些什么，但是秦書說完這句話后就閉麥，在那坐著，很顯然是在坐等結束。
于是主持人宣布采訪到此結束。
攝影師比了個手勢，表示可以離開后，秦書瞬間起身，起身的同時拿出了放在口袋里的手機。
有兩條未讀消息。
一條來自某某新聞，一條來自某公眾號。
秦書沉默著取消了自動關注的某公眾號，再選擇拒絕接受某某新聞的推送。
他再看了一眼時間，發現現在才十一點。
宋云回今早吃早飯吃得晚，現在應該還不餓。
再等等吧。
***
早上喝了粥之后宋云回就直接回了家，在電腦前一坐就是幾個小時。
直到下樓喝水的時候，他這才想起來昨天秦書好像是有反復囑咐過什么事。
準備上樓的腳步一頓，他硬生生轉了個彎，拿過放在門口鑰匙出門。
他邊走邊看時間，莫名有些心虛。
十二點的時候秦書有發過信息問他吃飯了沒有，他沒看到。
……兩點鐘吃午飯也不算晚吧。
餃子下鍋之后再撈起，宋云回在第一時間就拍了照片發過去。
那邊應該是在忙，沒有立刻回消息。
像是得到了緩刑，宋云回松了口氣，抱起過來蹭蹭的橙子，認真說：“到時候你可得幫我說好話。”
橙子不會說好話，橙子只會喵喵喵。
洗完碗后檢查了一下橙子的貓糧和水，宋云回拍拍小貓頭，又離開了。
*
下午的時候，《啟程》劇組采訪無刪減版發出，熱度節節攀升，詞條出現之后就跟上一個爆。
爆就爆在秦書和導演對宋云回的態度。
就算有救人的事情在前，但網絡上對于宋云回的評價仍然算不得好。
歸根到底，就算落水的本人進行澄清，深深刻在腦海深處印象也很難更改。
對很多明星來說，和宋云回扯上關系算不上一件好事。
和他扯上關系就代表著牽連，受累。
但是秦書和導演就這么直接莽。
秦書說他欣賞宋云回，導演說得更加絕對。
他說他認為宋云回演的這個角色只有宋云回能演，無可替代。
【“無可替代”，想替代他的人是誰不用我說吧】
【不會吧，怎么秦書都這樣，宋云回好大的本事啊】
【話就放在這，子舒怎么不配了？他也很努力啊】
【還沒指名道姓就迫不及待跳出來，什么成分不用說】
【wc秦總為什么要幫宋云回說話啊！不缺錢不缺名氣圖什么呢，總不能圖他這個人吧】
【雖然但是，這次我選擇相信秦總和李導，身份都到這了，沒必要為了什么東西去給人說好話】
【你們在這里幫宋云回說好話，你們看他出過面嗎？這不是自討苦吃】
【雖然是秦總粉，這次還是觀望一下，至少看個預告片再開麥（如果預告片里有宋云回的話）】
討論度節節攀升，最后重心轉移到了下午六點準時發送的預告片，眾人一致決定先看看預告片的表現再加大馬力。
這是普通的一天，普通的一個下午。
放下手里的咖啡杯，宋云回視線從電腦上移開，看向窗外。
已經是日暮時分。
今天太陽很好，日暮時分也同樣熱烈到極致。
橘黃色的云層鋪散開來，漫天紅霞蔓延到近前逐漸變為紫紅，輕輕淺淺，安靜而存在感十足，無聲熱烈。
跟從醫院醒來那天一樣。
那天他就坐在病床上，看著云層飄動，看著天色漸黑。
病房并不隔音，他可以聽到其他病人家屬隱隱的說話聲和旁邊病房時不時傳來的哭聲和笑聲。
嬉笑怒罵，生離死別難分難舍，生活百態全都濃縮到了一個醫院里。
自己所在的病房安靜一片。
安靜的環境很適合思考。
思考，然后學會放棄，學會接受，學會認清現實。
和小說設定的一樣，自己的確討人嫌。
天上浮云微不可見地移動，時間的變化在這個時候突然就像是消失了一樣。
無人來，無人走，無人過問。
他那時第一次發現，一個人的時間可以過得那樣慢。
“嗡————”
手機震動的聲音打破了沉寂，把一切事情都拉回了現實，宋云回回神，接起電話。
是秦書打來的，背景音很雜，應該是還沒回來。
他問：“今天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嗎？附近有生鮮店，剛好可以買回來。”
生活氣連著嘈雜的背景音就這么突然撲面而來。
“……”
短暫地安靜，宋云回慢慢靠在椅子上，仰頭看向已經蒙上一層陰影的天花板，碎發向后揚去。他笑了下，說，“海鮮粥。”
“我想喝海鮮粥。”
病房的窗戶下是小花園，不少病患喜歡在那里散步。
紅霞慢慢散去，明亮的燈下，他看到一家人坐在長椅上，穿著條紋病號服的小男生捧著父母遞過的海鮮粥，蒼白的臉上盡是笑意。
當時他就覺得，那個粥應該很好喝。
秦書應了聲，“好。”
電話掛斷，宋云回轉頭再看了眼窗外，之后收回視線，起身重新看向電腦。
***
下午六點，《啟程》預告片準時全網放送。
《啟程》主題鮮明，講的就是一隊海軍啟航護衛載有救命藥的超大型貨船安全到港的真實故事。
海上波濤洶涌，盡頭處是虎視眈眈的海上霸主，在隆隆炮火和槍聲中，有人永遠留在了深不見底的海底，有人留在了離回家最近的方向。
宋云回飾演的是這批藥的負責人陳肆，身患急癥，預告片中的鏡頭并不多。
但一個鏡頭就已經足夠。
在他的鏡頭之后，是臉上帶血，一臉沉寂的秦書。
手上捧著一個古色木盒，他沉聲道：
“回航。”
畫面逐漸轉黑，預告片到此結束。
【？？？？別刀啊救命！！】
【握草握草握草我真的信了！握草李導和秦書沒有騙人哇！宋云回那個眼神出來我直接起雞皮疙瘩】
【選角都好絕！！！真的感覺每個角色都非這個人不可！】
【不要哇不要哇！陳肆那個鏡頭發病沒拿藥，拿了刀，后面秦書就捧了個陳肆之前必帶的盒子，不要哇！】
【咱就是一整個期待住了！快點上映！】
【這預告片里面是宋云回唯一能用的幾個鏡頭吧:D】
【好了我決定了，俺相信秦總，相信宋云回一回】
【人品放一邊不論哈，單純期待這部電影】
【收回前言，一秒入坑啊有沒有！這個眼神太殺我了！】
【聽說之后有首映式，不知道宋云回去不去】
【之前是風評不好，現在要是風評好轉了，他應該會去吧】
【……】
網上猜測不停，宋云回坐在沙發上和橙子貼貼，呼嚕小貓下巴。
秦書慢慢熬著粥，轉頭問他：“之后有首映式，李導讓我帶一句，去嗎？”
宋云回揉揉小貓爪子，眼底古井無波。
“不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