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滿以為,楊九紅那么厲害,那姓胡的一定會吃好大的苦頭。讓我沒想到的是,他跟他的那幾個同伴竟然配合的如此默契,進退有序,竟然跟楊九紅僵持了下來。
聽到外面的打斗聲,陳天慶步履虛浮的從房間里走了出來。他一看楊九紅被圍攻了,喊了一聲住手,緊跑兩步,把他們隔開了。
姓胡的男人微微一愣,譏笑著說,啊呀,真是沒想到啊,這么一個孽畜,竟然還能腳踏兩只船。看起來,你生前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吧。可惜,今天遇到了你胡爺爺,就算是來再多的人,也救不了你!
他這幾句話說的,我聽了好不舒服。沒錯,楊九紅是一只厲鬼,可是這幾天下來,她并沒有給村子里的人帶來什么損失。而且說實話,她與陳天慶之間那一份感情,中間曲折的經歷,還有出乎意料的結局,真的讓人動容。
我記得,當初說起楊九紅的時候,陳天慶說了這樣一句話。他說,這世上的人只知道厲鬼為惡,卻從沒想過厲鬼都是人逼出來的。現在看來,還真的是這么回事兒。
我躺在一旁,看得真切,楊九紅身上的黑氣更濃了。她稍微恢復了一些的面目,再度變得猙獰起來。從她嗜血的眼神中,我能感受到她的憤怒。她撇開陳天慶,跟那幾個法師再次斗到一處。陰風陣陣,寒氣逼人,逼得我瞇起了眼睛。
陳天慶心里一急,血氣上涌,哇的一下再次吐出一口血來,臉上血色全無。楊九紅聽到動靜,方寸大亂,狠狠的一揮手將那幾個法師逼退,轉身向陳天慶撲了過去。
不料,那姓胡的突然擲出了手中的桃木劍,噗的一下刺穿了楊九紅的胸膛,空氣中彌漫起燒焦的味道。楊九紅倒在離陳天慶不遠的地方,面色痛苦,卻硬是咬著牙沒有出聲,顫抖著向陳天慶爬了過去:天哥,你……沒事兒吧?
陳天慶大喊一聲九姑,搶上兩步,把楊九紅抱在懷里,目眥欲裂,淚如雨下。
楊九紅抬起手,輕輕的接住了陳天慶的淚珠,把它塞進了自己的胸膛,淺笑著說,天哥,不打緊,我不礙事的。
其實,別說是陳天慶了,就連我這個二把刀都看出來了,一縷縷黑煙從楊九紅的身上升騰起來,她的顏色越來越淡,或許下一刻就要魂飛魄散了。
姓胡的站在一旁得意洋洋的哈哈大笑,吹噓著自己的本領有多么的高超。陳天慶恍若未聞,輕輕的吻在了楊九紅的額頭上。
楊九紅先是一愣,接著就開心的笑了起來。她這一笑,我在一旁看得更是心酸。陳天慶也含著淚笑了起來,他很是寵溺的幫楊九紅理了理頭發,含情脈脈的說,九姑,等我。
說完這句話,陳天慶把楊九紅放在地上,從腳底下摸起一塊磚頭,吼叫著向那幾個法師沖了過去。桃木劍打鬼,那是沒得說,可對上板磚就不行了。再加上陳天慶就像是一頭憤怒的獅子,在人群中橫沖直撞,全然不顧自己會不會受傷,完全是一副搏命的架勢。
板磚四下翻飛,帶著風,只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那幾個法師就全都掛了彩。楊九紅倒在地上,看著陳天慶以死相拼,臉上幸福的笑容更多了。她笑盈盈的喊了一句,天哥,不要打了。回來吧。
聽到楊九紅的叫聲,陳天慶舍開眾人,回到了她的身旁。此時的楊九紅,已經只剩下一道淡淡的人影了。
楊九紅靠在陳天慶的懷里,心滿意足的閉上了眼睛,拿腦袋在他的胸口蹭了蹭,淺笑著說,天哥,再抱我一會兒吧。
聽到這句話,我心里像是塞了一團棉花,又堵又澀,鼻子一酸,眼淚唰的就下來了。透過模糊的視線,我看到陳天慶彎腰把楊九紅抱了起來,流里流氣的笑著說,美女,賞個臉,跟小爺去樂呵樂呵!
楊九紅輕啐一聲,舉起拳頭打了他一拳,說,去,一點兒正經模樣都沒有,也不知道我怎么偏偏就看上你了。
陳天慶很不屑的看了那幾個法師一眼,像是一只打了勝仗的公雞,挺起胸膛抱著楊九紅走了出去。我不知道他們要去哪里,只是聽見陳天慶再說,九姑,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當時的陳天慶已經有了必死之心。他抱著楊九紅徑自來到了石井旁邊,微微一笑,跳了進去。井下,是忘川。
等到陳天慶去的遠了,那幾個法師才敢呲牙咧嘴的謾罵起來。我在一旁冷冷的看著他們,怎么看都不順眼。不說法術,單說是人品,他們就差了陳天慶不止一個檔次。爺爺說,未修道,先修心。他們道心不穩,一定不會有什么太大的出息。
他們嘀嘀咕咕的罵了一陣,扶起張振東一起出去了。至于我嘛,我好像是被徹底的忘記了,像一坨垃圾一樣,躺在陰暗的角落里。我正要坐起來,大槐樹的方向又是一聲巨響,震得身邊的院墻裂開了好大一條口子。
我被猛烈的沖擊波震的手腳酥軟,骨頭架子跟散了一樣,口鼻間充滿了血腥味兒,眼前一黑,昏倒了過去。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又是一天清晨。墻外有人在說話,聽動靜人還不少。我又渴又餓,渾身冰涼,手腳被捆得已經沒了知覺,就扯著沙啞的嗓子喊了一聲,來人啊,救命。
外面的人很快就進來了,我腦子里昏昏沉沉的,意識非常的模糊,只知道這些人一個都不認識。等他們解開了我身上的繩索,我就又昏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我一睜開眼,就看到了一塊慘白的天花板,陽臺上還擺著兩盆綠植。我大腦有些短路,嘗試著坐起身來,才發現自己是在病房里。
我怎么會在這兒呢?
不管了,嘴巴里快干死了,我還是先弄點兒水喝吧。我這么想著,就晃晃悠悠的下了床,要去打水。推開房門,我才發現這病房居然還是個套間,外面還有一間房子。沙發上,坐著一個有些瘦弱的小男孩,大概十五六歲的年紀。
那小男孩一看到我,眼睛里就亮起了興奮的光彩,咧嘴一笑,露出兩只小梨渦,讓人看了有一種很舒服的感覺,拍著沙發說,哥,你總算是醒了。
這人誰啊?我怎么沒見過?他干嘛要叫我哥?
他像是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笑嘻嘻的說,我叫蘇小銨,是跟我爺爺一起來的。
哦。我應了一聲,接了杯水就要回去。沒想到蘇小銨卻有些不樂意了,他皺著鼻子說,你這人真沒勁,我好心好意的在這兒守著你,你居然都不搭理我。
我這個時候真的很不在狀態,反應也遲鈍的不行。走了兩步,我才明白他說的是什么意思,就轉身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抱著頭問他,蘇小銨是吧?這是哪兒啊?我睡了多久了?
蘇小銨這才呵呵的笑了起來。他抽了一下鼻翼,點著頭說,對對對。我是蘇小銨。哥,不是我說你,你可真能睡,一覺居然睡了三天。三天啊!說到這里,蘇小銨把小拳頭放在了嘴邊,做出一副很夸張的表情來。
看他這副樣子,我突然覺得他好萌,就抬起手弄亂了他的頭發,淺笑著問,跟哥說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蘇小銨呃了一聲,打掉了我的手掌,甩了甩頭發,撇著嘴說,我最討厭別人弄亂我頭發了。你這是第一次,我就原諒你了,下不為例啊。
我又是一呆,有些搞不懂他腦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了,就悻悻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腦勺,攤著手問他,可以告訴我了嗎?
蘇小銨噗通一聲,抱著胸口倒在了沙發上,又呼的坐了起來,苦著臉說,我第二討厭弄亂自己發型的人,有損形象。哥,你是不是還沒睡醒啊?要不你還是再回去睡會兒吧。
在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徹底被打敗了。許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生物叫做正太,但那都是后話了。當時的我,只是覺得這個孩子好像有一種魔力,可愛到讓人發指。
是的,我真的被打敗了。當你被一個小家伙不停的問來問去,心里憋著火,卻偏偏敵不過他那張呆萌純凈的臉,那就只能繳槍投降了。半小時之后,我端著水杯苦笑著回到床上躺下,蘇小銨才意猶未盡的放過了我。
跟他的這一番交談,也不算是沒有任何的收獲吧。最起碼,現在我知道了兩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就是我們那個村子的人全部消失了,我是唯一的幸存者。第二件事情,我現在已經完全可以確定,這蘇小銨是跟曹保國一起來的。
蘇小銨說,他爺爺是考古的,跟曹保國算是故交了。曹保國先前說在臨縣出差,就是在他爺爺那里幫忙。
有一天晚上,他們接到曹保國的電話,連夜趕了過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兒,老爺廟明明就近在眼前,卻怎么都到不了地方,就好像不在一個空間維度上似的。天亮的時候,村子里冒起一股黑煙,蘇小銨跟他爺爺下車去查看,才發現已經可以輕易的接近了。
村子里空蕩蕩的,沒有任何的血跡,沒有打斗的痕跡,好像剛剛還有人在的樣子,可就是一個人影都看不到。聯想到最近一段時間發生的怪事,我總覺得這背后會有著天大的陰謀,若不是那塊羅盤,恐怕我也難以幸存吧。
想到這兒,我一個激靈坐了起來,跑到外面去問蘇小銨,那個……你看到我的羅盤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