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空曠寬敞,藥水味濃郁,亮白的燈光倒影在瓷磚上,清風和熱空氣盤繞進來,秦定被可怕的夢魘顫了身,他醒來時,白皙額頭布滿細密的汗。</br> 付蘊站在床邊靜靜地看著他。</br> 看見那張熟悉的瓜子小臉,起初秦定以為自己還在夢里,等他盯著她看過好一會,手驀地抬起來抓住付蘊的手腕。</br> “蘊蘊……”秦定有些不敢相信,“蘊蘊,是你嗎?”</br> 付蘊沒說話,只是看著他。</br> 秦定眸底都是血絲,唇角卻揚了起來,“我就知道你會來的。”</br> “你還是關心我的對不對?”</br> 男人抓著女孩兒的手,力道漸緊。</br> 付蘊如何也沒料到,時隔這么多年,會再次看見秦定這么羸弱的樣子躺在床上,上次他心臟病復發的時候,她的嗓子眼幾乎要跳出來,那晚看著他躺在病床上,她偷偷大哭了一場,總怕他撐不過去,睡之前百般祈禱著老天爺一定不能將他的命收去。</br> 如今再碰見這種狀況,她只是覺得他有點可憐。</br> 付蘊將秦定的長指一根一根掰開,對他道:“我是因為秦爺爺才來的,你要有什么閃失,秦爺爺就會白發人送黑發人。”</br> 付蘊卸完了妝才來的,此時整張臉素素凈凈,卻依舊美得不像話,長發隨意散著,她神色單一,眸子里噙著的是清冷。</br> 秦定怔怔地看著她,突然說不出話來。</br> 付蘊是空手而來,什么也沒買,見秦定還能醒來,對他道:“你吃東西沒?”</br> 秦定沒回,就看著她。</br> 付蘊不耐煩了,“你傻了啊,說話啊。”</br> 看他臉色白成那樣,鐵定還沒吃過的樣子,付蘊也懶得等他回答了,摸出手機來,“算了,你直接說你想吃什么吧,我給你點外賣。”</br> 秦定薄唇輕啟:“不想吃。”</br> “不想吃算了,餓死你。”付蘊關掉手機,揣回去。</br> 之后空氣便安靜了下來,付蘊在床邊的椅子坐下。</br> 秦定對她問:“你是坐地鐵來的嗎?”</br> 付蘊聲音淡淡地回他:“嗯。”</br> 秦定轉眸,似在找什么人,“小余。”</br> “誒,秦總,我在!”坐在角落里一直努力降低存在感的余輝上前來。</br> 秦定道:“車鑰匙。”</br> “好。”余輝忙摸出車鑰匙,交給秦定。</br> 秦定從床上坐起,將付蘊的手抓過來,將車鑰匙塞給她:“等會兒你開我的車回去。”</br> “誰稀罕啊。”付蘊把車鑰匙給他塞回去。</br> 男人眉沉了幾分,對余輝道:“小余,你先出去。”</br> “好的。”余輝愣了一下,忙出了病房。</br> 付蘊見狀,不明所以,瞪秦定,“你叫他出去做什么?”</br> 男人的臉色很不好看,握住她的手腕,“為什么不要我的車鑰匙。”</br> 付蘊似不喜歡他這樣,甩開他,“你有病吧,我為什么一定得要你的車鑰匙,你是我的誰啊。”</br> 秦定顴骨咬得緊緊的,又抓住她的手,“那你告訴我,如果我不是你的誰,你現在為什么在我的病房里,為什么會擔心我?”</br> 付蘊呵了聲,“別自戀了,不給你說了嗎,我是因為秦爺爺才來,你別自作多情。”</br> 付蘊想甩開他,這次卻怎么都甩不掉,當她皺著臉要發火時,秦定松開了。</br> 付蘊深呼吸一口氣,想撒的氣撒不出來,努力讓自己平復心情,“算了,我不跟病人多計較。”</br> “對不起。”男人突然對她說。</br> “……”</br> 付蘊沒說話,就看著他。</br> 男人像把所有尊嚴和驕傲都從骨血卸下,對她道:“蘊蘊,之前是我不好,你原諒我好不好?”</br> “我向你認錯。”他聲音發了顫。</br> 面對這樣的秦定,付蘊是有些震驚的,這男人可能是病糊涂了,像變了個人。</br> 付蘊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再看向秦定,未對他的道歉表態半句,對他道:“你現在感覺好多了嗎?”</br> 秦定繃了下唇角,回答她:“好多了。”</br> “心臟還疼不疼?”付蘊又問。</br> 秦定:“不疼了。”</br> “那我先走了,桑野哥說他九點能到,還有你表哥陸允晏也會來。”</br> 秦定心臟病復發的這事,付蘊料到秦定絕對不會讓秦淮海知道,她也不敢給秦淮海打電話,怕老人家起什么疑心,她來的路上,第一時間是給秦定的狐朋狗友葉鵬打電話,這人去了法國,她便打電話給傅桑野,打不通,后打給陸允晏,陸允晏在平淵,能趕來,不久前秦定還沒醒來那會,傅桑野給她返了電話,得知秦定心臟病復發的事后,說他馬上來。</br> 付蘊當時就很咬牙切齒,這臭男人生病了不去麻煩他那堆哥們,卻叫余輝只給她打電話,他這是什么意思,他不會還自戀地以為她得知他生病后,還會巴巴地趕過來伺候他吧,如他所料,她還是沒辦法做到那么狠心,還是來了。</br> 不過這都是看在秦爺爺的份上。</br> 見他問題不大,付蘊才不想留在著守著他,說完那句,轉過身欲要離開。</br> 驀地,一雙長臂從后面抱住她的腰,一顆大腦袋壓到她的肩上。</br> 男人用的力道不輕,他那么一扣,她根本反應不及,跌到床上,她跌下去后,男人將她抱得更緊了,手臂好像在輕輕地顫。</br> “蘊蘊……”秦定的聲更顫。</br> 那一刻付蘊都懵了,不知道這是什么狀況。</br> “你別走好不好,別走。”男人身材寬大,付蘊又過于嬌小,她整個人幾乎被他圈進了懷里,深深陷在里面,怎么也抽不出身來。</br> “你”付蘊無語了,“你這是干什么啊?!”</br> “你松開,松開。”付蘊想掙脫,卻掙脫不了。</br> 秦定道:“我松開可以,你別走行嗎。”</br> “你要不要臉啊,我干嘛要留在這,留著給你收尸嗎?我可沒那個時間,更沒那個義務。”付蘊氣急了,一口咬到秦定的手臂上。</br> 可秦定卻沒松開她,甚至都不知道疼。</br> 付蘊松開嘴,男人白皙的手臂上旋即多了一圈鮮紅的牙印,見他還不松開,付蘊換了個地方,又一口咬下去。</br> 秦定還是沒松。</br> “秦定!!”付蘊吼他。</br> 男人扯起唇,臉上是病態的笑,“你終于,還是想起我來了。”</br> “誰想起你來啊,你不配,不配!”付蘊被氣紅了眼睛。</br> 秦定忽地,湊到她耳邊,像是在喘著氣說:“蘊蘊,我發現,我好像……”</br> “早就喜歡你了。”</br> 話音甫落,男人手臂像是頹然失了力氣。</br> 付蘊怔在那。</br> 她得以從他懷里逃出來,從床上彈起,轉過身,“你剛才說什么?”</br> 秦定捂著心口的位置,抬頭看她。</br> “我說的,是真的。”男人臉色發白。</br> 付蘊卻根本不管他現在是不是要死了,還是病得有多不輕,她紅了眼睛,一巴掌扇到他臉上。</br> 清脆,又響亮。</br> 疼得要暈過去的男人遽然清醒,他看著女孩兒。</br> 付蘊眼睛紅得厲害,咬牙切齒:“喜歡我?你沒搞錯吧,現在來給我說這種話?”</br> 如果真喜歡她,過去的七年,他死去哪了,他早干什么去了!故意吊著她好玩嗎?!!!!</br> 秦定突然變成潑皮無賴,又抱住付蘊,腦袋貼到她的胸口:“蘊蘊,讓我做你男朋友好不好。”</br> 天真的秦大總裁以為,那個黏了他七年的小姑娘,在得知他也喜歡她時,內心一定有一剎的瞬間是開心的,只是因為還在生著他的氣沒法接受他,這些都沒關系,只要她還喜歡著他,他們就可以回到從前。</br> 他會痛改前非,好好疼護他,學著傅桑野寵他女朋友那樣去寵她,甚至想把她綁在身上,用盡辦法讓她變回那個會對他撒嬌的小蘊蘊,他好懷戀好懷戀她過去的模樣,那些只屬于他的嬌噌,也只能屬于他的。</br> 過去的七年,是他混蛋,他知道錯了!</br> 付蘊忽地冷靜下來,她盯著秦定蓬松細軟的發尾,漠然地看著他這副可笑樣子,等男人力道松了些,從他身前退開,然后抬手,又一巴掌甩到他臉上。</br> 秦定英俊的面容瞬間凝固住。</br> 付蘊摸出一張紙巾,擦擦手,語氣絲絲生涼:“這位先生,我覺得你應該去看一下心理醫生。”</br> “臆想癥,過于嚴重了。”</br> 話落下,女孩轉身,離開。</br> 回去的路上,付蘊卻沒辦法保持冷靜了,胸口悶著一團無名之火,灼在身上,讓她要冒出煙來。</br> 秦定是瘋子嗎,是被驢踢了腦子嗎,曾經不曾多看她一眼,今天卻突然對她說他喜歡她?</br> 這種話,她暗暗幻想過無數次,以為真的到了這么一天,她定會幸福得要暈過去,可是剛才聽秦定那么說,她竟然……覺得惡心。</br> 真的好惡心。</br> 無比惡心。</br> 七年的青春都搭到他身上了,她好不容易死了心,他憑什么說喜歡就喜歡了,怎么有臉皮想讓她回到他身邊她就回到他身邊。</br> 滅掉的火,連火苗都不剩下了,絕對不可能再重新燃燒起來。</br> 當晚付蘊氣得睡不著覺,像是被秦定傳染了心臟病,氣得心臟都疼了。</br> 傅桑野來了后,秦定就叫余輝先回去了。</br> 男人像失了魂一樣,傅桑野懶得管他,懶洋洋癱在椅子上,手里抱著手機,不知道在跟誰發信息,發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輕笑出來,偶爾會用語音跟那頭的人說話。</br> 秦定本來神游天外,可不知道多少次被傅桑野對著微信語音話筒發出的“寶貝”拉回神來。</br> 男人似終于無法忍受,抬眼睇他:“你能不能收斂點,吵到我了。”</br> 傅桑野唇角勾起:“沒搞錯吧你,哥們犧牲掉陪女朋友的時間來陪你,你還嫌棄上了?”</br> 秦定木著臉。</br> 傅桑野又變回低頭族,眼睛粘回手機屏幕上,半點沒注意到他好兄弟那張臉陰郁到亟需關懷的程度。</br> 秦定看著傅桑野,冷傲如他,曾經從不理解他會深陷“女朋友”這種生物,如今,看著他只是對著個屏幕,就目開唇裂,心里竟然生出一分羨慕來。</br> 過了好半晌,秦定開口問他:“你是不是跟你女朋友吵過架。”</br> “嗯?”傅桑野抬頭。</br> “沒啊,我從不會惹小初初生氣。”傅桑野轉著手里的手機,笑得壞壞的。</br> 秦定冷淡著臉,一副“你別給我瞎扯的”表情,涼聲道:“我記得她離家出走過。”</br> “……”</br> 傅桑野嗤了聲:“我都不記得了,你倒記得。”</br> 秦定安靜了會,對他問:“當時,你是怎么把她哄回家的?”</br> 作者有話要說:皮蛋的追妻之路要開始了搓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