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短信的男人一字不漏讀完,也清除掉。
傭人進入書房,風雪過后,外面正是艷陽高照。
屋內(nèi)卻昏暗得很,只依稀窺伺到窗前的一抹人影。
“先生,您不拉簾嗎?”
芬姐要拉開,被陳政制止,“老大回了嗎。”
她停住,“我聯(lián)絡過大公子,他近期抽不開身。”
陳政擰開醒腦油,涂在指腹,點了點太陽穴,“你傳我的原話,他不回,我親自去一趟天府1號,場面不可收拾,怪不得我了。”
芬姐愕然,“大公子不是住陳公館嗎,天府1號是?”
他冷哼,“陳淵出息了,藏了姓喬的九年。”
他猛地一摔手機,機殼四分五裂。
楊姬那條短訊是——喬小姐復活,大公子舊情未了。
陳政一萬個不信,她在異國他鄉(xiāng)無根無依,卻躲過號稱“東南亞頂級殺手”的黑狗搜捕,并且平安無恙活到今日。
很明顯,其中有鬼。
喬函潤家世平庸,沒有后臺,性情也不伶俐,有道行從陳家的天羅地網(wǎng)中逃脫,不是陳淵布局護航,又會是誰。
一向敦厚沉穩(wěn)的長子,在眼皮底下玩一出金蟬脫殼,陳政簡直始料未及。
“喬小姐沒死?”芬姐也傻了,“那沈小姐...”
陳政臉色陰鷙。
禍水東引,調(diào)虎離山。
陳家確實只顧防備沈楨,而忽略了其他女人。
陳政從沒見過陳淵為一個女人要死要活,下跪求情。
喬函潤之外,便是沈楨了。
細琢磨,不像假的。
“支會夫人。”陳政嗑了嗑煙袋鍋的積灰,填充新的煙絲,“通過她給老二施壓,交出姓喬的。”
芬姐哎了聲,退出書房。
他一手抄煙袋,一手撥通黑雞的號碼,“你在什么地方。”
“按您的指示,日夜跟蹤沈小姐。”聽筒靜悄悄,有回音,像在地下車庫,“沈小姐從醫(yī)院出來了,拎著包裹。”
陳政嘬了一口煙,“你讓手下盯她,你撤。”
黑雞領悟他的意思,“您吩咐。”
“去天府1號,盯喬函潤,有機會綁了她。”
他掛斷,愁眉不展。
老二才失勢,老大就暴露真面目。
沒了對手,長房在家族獨大,作為唯一的繼承人,肆無忌憚不服管束了。
西院那頭,江蓉得知喬函潤活著,在佛堂勃然大怒。
“陳淵又犯糊涂!折在她手上一次不夠,還要第二次嗎?”
芬姐勸慰她,“二房倒了,二公子也廢了,先生只能器重大公子,陳家的產(chǎn)業(yè)都是長房的,就算大公子娶喬小姐,先生沒轍。”
“老二是配合調(diào)查,不是死了!”江蓉手臂一掃,供桌的果盤糕點灑了一地,“高樓起與塌,在陳政一念之差,他肯救老二,老二照樣脫身。”
“救二公子大費周章,興許竹籃打水,大公子口碑好,出身也名正言順,先生何必舍近求遠呢?”芬姐清理著碎片,“夫人安心。”
“幸好何佩瑜那個老狐貍精自掘墳墓,被趕出老宅,否則老二不至于成為替罪羊,她最擅長迷惑陳政了,有她在,倒霉的一定是我兒子。”
“其實...”芬姐欲言又止,“二房始終屈居您之下,沒有過分折騰,二公子也安分,錯并不在二太太——”
江蓉瞪她,芬姐立馬改口,“錯不完全在何佩瑜。”??Qúbu.net
“錯在我了?”
她搖頭,“分明是先生的錯。”
“陳政是我的丈夫,他有千錯萬錯,我怎么跟他算賬?”江蓉捻著佛珠,“何佩瑜表面假惺惺示弱,是緩兵之策。她畏懼我娘家的勢力,因為沒靠山。老二扮豬吃虎,和他親媽一個德行,心思奸險毒辣。”
芬姐嘆息,陳家上下很發(fā)怵江蓉,她病態(tài)一般執(zhí)著于正室的地位,稍有風吹草動,鬧得天崩地裂。
實際上,連局外人也瞧出陳政壓根沒打算扶正何佩瑜,富誠集團有這份成就,江家出過力,相比那些養(yǎng)小白臉又嗜賭的太太,江蓉為人體面本分,教子有方,貿(mào)然取代她,過不了輿論那一關。
終究也有結(jié)發(fā)之情。
可惜江蓉太介懷何佩瑜母子,打散了多年情分,也困住自己,令陳淵浮沉在畸形仇恨的教導中,淪為她廝殺二房的刀刃。
何佩瑜離開老宅那天,特意到西院,對準佛像拜了拜,“你我皆是可憐人,斗來斗去半生,我不曾擁有名分,你不曾擁有情意,我們的青春耗在這個男人身上,貢獻了自己最珍貴的,到底值不值呢?”
她透過時明時昧的香火頭,注視江蓉,“陳淵和崇州也重復我們的無休無止的斗爭,他們又真正歡愉過嗎。”
“你從此罷手,老二放棄家產(chǎn),各歸各位,自然天下太平。”
何佩瑜哂笑,“江蓉姐,已經(jīng)斗到這一步了,誰回得了頭呢?你為兒子鋪路,我也要扶持我的兒子,奪回本就屬于我們母子的東西。”
江蓉回憶當時的場景,她直勾勾鎖定嵌在墻里的佛像,“蘭芬,你不覺得蹊蹺嗎?”
芬姐說,“您指什么?”
“我最了解陳淵的脾氣,倘若他藏著喬函潤,對沈楨演不了那么逼真。”江蓉在佛堂中央來回踱步,“這九年,他出國有十幾次,連陳政也沒捉住他養(yǎng)女人,那他絕對沒有。陳淵不如老二的鬼心眼多,不可能不露馬腳。”
“若不是大公子不偷偷照顧喬小姐,喬小姐也活不下來啊。”
江蓉皮笑肉不笑,“你去告訴陳政,這件事十有八九是何佩瑜母子在搗鬼,企圖毀掉陳淵。陳政如果心軟,將老二放虎歸山,下一個毀掉的,就是陳家。”
芬姐轉(zhuǎn)述給陳政,他沒有半點反應。
臨近中午,書房門終于打開,陳政站在門口,后面的辦公桌堆積了一摞文件,“蘭芬,請二爺來老宅,我有事委托他出面。”
江蓉彼時在客廳削蘋果,嘴角綻出一絲笑。
***
薛巖接到喬函潤的電話,正在長安區(qū)局對面的街口等燈。
女人幾乎魂不守舍,“薛助理,我能坦白嗎?”
“您坦白什么?”他不疾不徐反問,“坦白在英國注冊結(jié)過婚,與丈夫有兒有女的事實嗎?”
喬函潤五臟六腑脹得疼,“我不愿隱瞞他。”
薛巖調(diào)頭,駛上南江路,“喬小姐,煎熬的過程和圓滿的結(jié)局,您總要二擇一。”
她崩潰哭腔,“早晚要坦白,不是嗎?”
“當然。”薛巖意味深長,“不過喬小姐有幾分把握,大公子不嫌棄昔年舊愛嫁過人呢,畢竟他至今未婚。換位思考,您也會嫌棄他吧?”
喬函潤的哭聲戛然而止,“但沈楨——”
“沈小姐結(jié)婚在前,認識大公子在后,她沒有兒女累贅,離婚也干脆,喬小姐符合哪點?”那端逐漸顯露真容,“齊商與大公子不共戴天,您的女兒還在他手中,他雖然待您情深,前提是您乖乖聽話,破鏡重圓剛一天一夜,您動搖到這樣的程度,齊商要是懊惱,您這輩子見不著女兒了。”
她嚇得聲音發(fā)顫,“他要對揚揚做什么?”
薛巖笑得陰森,“送到任意一個國家,母女生離啊。您在意大公子的感受,難道不在意女兒思念母親嗎?”
喬函潤呆住。
直到這一刻,她徹底明白,陳崇州安排齊商與自己結(jié)婚,在籌謀什么。
齊商的纏綿體貼,溫柔討好,他面具的背后,又掩埋多少虛偽和利用。
“我要揚揚。”她渾身戰(zhàn)栗著。
薛巖滿意笑,“喬小姐既然要女兒,應該也懂得二公子要什么。”
“陳淵對我的感情...”喬函潤死死地攥著手機,“不復當年了。”
“只要喬小姐用心,死灰可以復燃,男人的憐憫愧疚,是女人反制他的最佳武器。我需要提醒您,時間不充裕了,您報答二公子越快越好。”
一輛奧迪a8在這時和薛巖擦肩而過,他視線落在駕駛位的女人,緊急剎住,鳴笛。
女人也剎車,同時降下車窗,“薛助理?”
“沈小姐。”他掐斷通話,“你回過富江華苑嗎。”
沈楨松了松安全帶,“還沒。”
薛巖警惕張望四周,“陳董涉嫌轉(zhuǎn)移公款,被上面調(diào)查。”
她捏緊方向盤,“屬實嗎。”
“你認為呢?”他語氣耐人尋味,“憑江蓉和大公子手段,真是二公子所為,早已翻天。”
沈楨深吸氣,“陳淵...”她頓了頓,“江蓉或許會。”
“看來,沈小姐很信任大公子。”薛巖關閉音樂播放器,“這場飛來橫禍,陳董不是走投無路,他答應娶何時了,何家自會出手。”
沈楨抿唇,好半晌,“他為什么沒答應。”
“其一,陳董不是受制于人的男人,一旦接受何家救助,欠下這筆巨大的人情,他日后與何小姐的婚姻,要永遠聽從何家,屈服何家。”
車廂內(nèi)的沙漏窸窸窣窣流逝,薛巖凝視區(qū)局大樓,“其二,在世人眼中,包括沈小姐眼中,陳董并非良人。認定他涼薄寡義,游戲情場。至少我看到的,陳董從未動過與何家聯(lián)姻,背叛沈小姐的念頭。”
她五指愈發(fā)用力抓緊,汗?jié)n烙在方向盤,烙出一個手印的形狀。
“我知道了。”沈楨踩油門,穿過馬路。
她不是初次來到長安區(qū)局,之前,周海喬打著出差的幌子在會所嫖,正好被長安區(qū)局拘留,要么通知家屬,要么通知單位,他選擇了家屬。
簽字交罰款,領人回家,沈楨全程臊得不行。
這回,她也算二進宮。
同樣探視男人。
比周海喬的罪名還大,還棘手。
沈楨在大堂攔住一名便衣,“陳崇州在嗎?”
那人打量她,“你是?”
她舔著發(fā)紺的嘴角,“家屬探視。”
“探視不了,沒審完。”
男人轉(zhuǎn)身上樓,她跟著跑,在樓梯口又攔一遍,“你們頭兒同意了。”
“我們頭兒?”他指了指盡頭的局長辦公室,這會兒大門緊閉,“頭兒去省廳匯報工作,沒提過有人探視。”
沈楨掏出名片,給他。
男人本來沒當回事,一瞥,當即怔住。
是陳翎的名片。
親筆手寫——放行。
陳翎的名片相當金貴,全省99.9%的名流權貴,根本拿不到。
上流圈擁有他名片的人物,不超過十位。
陳家占了四個,老師占了五個,最后一個,在眼前了。
最關鍵不敢造假,也造不了假,陳翎字跡特殊,收尾的一筆劃得長,大氣磅礴。
像極了他本人的氣勢。
在長安區(qū)局,無人不識。
男人鄭重打量沈楨,“你是陳廳的家屬?”
關系不太好介紹。
她含糊其辭,“他是...我三叔。”
男人恍然,“恕我眼拙了。”他恭敬歸還名片,“我?guī)氵^去。”
沈楨提著餐盒,“要檢查嗎?”
男人余光一瞟,“吃的?”
她點頭,“黃燜牛肉。”
男人樂了,“我們伙食是差點,大老板吃不慣。”
沈楨猶豫一秒,“他挨餓了?”
“那肯定啊,我們可供不起山珍海味和現(xiàn)磨咖啡。平時加班吃泡面,頭兒比我們豐盛,吃二十元的盒飯。我們區(qū)局是陳廳帶出的下屬,嚴格執(zhí)行艱苦樸素。”男人在三樓的一扇鐵門前駐足,指紋解鎖,“最多十分鐘,我們組長一點半準時提審。”
審訊室內(nèi)吊著兩排老式管燈,灼白的燈光刺得眼暈。
往里走,煙霧濃稠嗆人,視野也混沌。
歪倒的礦泉水瓶和吃剩的快餐盒擺滿審訊桌,空氣冷冰冰,無比壓抑。
墻根下的單人椅,陳崇州坐在上面,仰望四四方方的天窗,一張側(cè)臉在明亮的光影中消沉又寂寞。
像是有所感應,他忽然偏頭,看向身后。
沈楨在彌漫的白煙里,一寸寸清晰。
陳崇州沒想到她會出現(xiàn)。
就像最初,她不經(jīng)意在他的世界掀起浪花,開始這段陰差陽錯的故事。
這幾天,他反復回想,自己似乎辜負了許多女人。
除了倪影。
他的三十二年有意或無意,踏足過一些女人的生命。
在紙醉金迷的夜晚,在意氣風發(fā)的白晝。
他甚至不記得她們的名字。
可當陳崇州現(xiàn)在回過神,確信沈楨不是虛無的影像,而是真的,他大喇喇笑,“想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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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構(gòu),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zhì)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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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