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冽靜靜站在不遠之處,周身都釋放出難以忽視的氣息,他并未正眼看過李才,冰冷的視線頓在那青衫少年的身上。
徐子青現下眼里只余師兄一人,便也再不看那李才,快步走過去,笑著喚道:“云師兄,你回來啦。”
云冽微微點頭:“走罷。”
徐子青又問道:“師兄不去藏擇取功法么?”
云冽道:“不必。”
徐子青便明白過來,云師兄此回邀他來此,并非是自個有什么事做,而是為他著想,給他帶路。想到此處,他目光不由一暖,方才因前事而引起的不悅之感盡皆散了去。他思忖道:仙途之上,再多艱難也不過是磨練罷了,能得以與云師兄相遇,已然是他平生最幸運之事!
他們師兄弟兩個聯袂走了,留著后方被忽略的李才暗恨不已。
李才看著那一青一白兩人背影,狠聲道:“那個穿白衣的,是誰?”
跟在他身邊的幾個弟子走過來,其中修為較高的一人臉上仍帶著駭色,有幾分慌亂地說道:“那是新晉的金丹真人,小戮峰云冽!他之前才登上天龍榜,不想現下已然是核心弟子了,不知那個徐子青,跟他到底是什么關系……”
其余幾人神色也很是不安。
他們不過是極樂峰的記名弟子,修為雖是比李才高些,可到底不如那些親傳弟子地位高,故而時常巴結李才,望他能在極樂老祖跟前說幾句好話。
今日他們是聽說有人讓李才發怒,故而前來給他撐場、做一個威懾的,不想不僅沒能威懾到人,反而像是惹了大大的麻煩。
一時之間,心境都大為動蕩。
李才皺眉:“便是核心弟子又如何,難不成還能勝過二師兄不成!莫忘了,二師兄可是金丹中期!”他之前確是被震住了,可到底也是跋扈慣了,被那對師兄弟如此慢待,怒火又占了上風。
于他心里,同代弟子之間再沒哪個比他二師兄更加厲害的了,那個什么云冽果然在天龍榜上,但二師兄可是更早以前就上去了,有什么可怕的?
那幾個記名弟子聽得“二師兄”三字,算是略略安心。
李才越發怒意高漲:“我回去就同二師兄說去,待到宗門大比那日,定要讓他們好看!至于徐子青……就交給我了!”
修為最高的那個看李才如此神色,也不再多說,只是他心中仍在發顫。
云冽沉寂十多年,當初的聲勢許多弟子即便耳聞,到底不過退避幾分,未必真正生出恐懼。可他卻曾親眼見那人披血而歸,才是終生都不能忘懷!如今云冽一朝突破,誠然修為也不過金丹初期,可他卻立時攀上天龍榜,直沖第五名啊……
徐子青與云冽一同歸去,因見師兄來接很是歡喜,并不多思,便如以往在小世界時一般,把之前所遇諸事都說給了云冽知道。
他想著:凡事總是互相隱瞞方容易生出誤會,之前十年間我不曾對師兄藏掖什么,日后自然也是不會。我如今在仙門里根基尚淺,但遇著什么事了,還是與師兄一同商量了再做才好,也以免連累小竹峰師門。
云冽并不言語,待徐子青說完,才道:“勿須理會。”
徐子青放下心來,忽而想起什么:“云師兄,那極樂峰……”
云冽皺眉。
他從來素無表情,卻在此時皺眉了,即便極為輕微,仍是被徐子青看得清清楚楚。這讓他不由得有些好奇了:“云師兄對那極樂峰很熟悉么?”
云冽眉頭并沒有皺太久,就說道:“極樂峰中人不可交。”
徐子青聽得此言,想道:云師兄從來不曾這般武斷,既出此言,想必那極樂峰中人有極不妥當之處。
他自然也就謹慎記下,點頭道:“我曉得了,云師兄放心。”
云冽頷首,兩人便即前行。
正事說完,徐子青又瞧見了云冽肩頭出現的金色龍紋,笑問道:“云師兄去見了一趟宗主,怎地多了這個回來?”
那龍紋上龍頭栩栩如生,一打眼看去,竟覺得像是要從那上頭沖出一般,讓人望之而生出敬畏來。
徐子青以為,以云師兄的性情,必然不會無故紋上這個,如今既然有了……卻不知是什么用處。
云冽垂目,說道:“核心龍紋。”
徐子青一怔:“難不成……云師兄如今是核心弟子了?”
云冽道:“是。”
徐子青隨即笑開來:“難怪了,我理應要向師兄道賀的。”
云冽略點頭,將此番被宗主叫去之事說了。
這一回宗主傳喚,是為天龍榜排名之事。
之前云冽因自天龍榜前經過,便使此榜排名劇變,竟霎時成了五陵仙門中萬年來占據天龍榜前五的唯一一人。
雖說同代弟子中尚有三人在榜,然而排名都在三十以外,并不同云冽一般,才晉金丹便是一飛沖天!
此事為宗主得知,自然很是看重。故而云冽去后,便霎時得了核心弟子的身份,且排位也居于眾多核心弟子之首。
而這核心龍紋不止是身份的象征,更有一個絕好的作用。
只要有龍紋者,再不受月例所限,但有所需,只要核實確有此事,除卻那些極度罕見的天材地寶外,其余資源皆可以最大權限調動。
徐子青聽完,又有些咋舌。
他來到這里不過數日,已然見識到五陵仙門許多大手筆,真真是大開眼界了!
不過他旋即又為云冽歡喜,修為越是上升,資源所需便也越發多了,若能有宗門提供,豈不是省了許多時間?
云冽卻并無動容,他淡淡掃過那眼帶喜悅的青衫少年,說道:“修行不可貪戀安逸,切身所需之物,當自謀為最佳。”
徐子青一震,旋即收斂笑意,正色道:“云師兄所言,我記著了。”
是了,宗門所提供的資源的確是大大的便利,不過也只能取些耗費工夫卻又易于得到之物,免去浪費時光的苦惱罷了。而真正修行到了后頭,所需之物與自身息息相關,卻不能事事倚靠宗門了。
否則貪于安逸、失了進取,終究也不得長久。
師兄弟兩個說了這些,已然能見小戮峰峰頭,他們便降下身形,落在了之前離去之處,即徐子青洞府之前。
這里與方才并無多少不同,只是有個身材瘦削的小小少年手持一段細木,正一絲不茍地揮動不停。
樹梢上黑羽金翎的雄鷹仰面躺著,呼吸吞吐間如長鯨吸水,將天地靈氣化作靈氣長龍,盡皆入它腹中。
它一雙鷹目半開半闔,像是有些慵懶,看得徐子青好笑不已,不由開口喚道:“重華。”
聽得這道嗓音,那雄鷹霎時睜開眼,拍拍翅膀飛了下來。
徐子青立時張開手臂,將它接住,任它蹭了蹭側臉,才笑道:“怎能修行這般懈怠?”
重華低低地嗥叫,像是討饒似的。
徐子青便搖搖頭,笑嘆:“下回不允了。”
重華立時連連點頭,討好不已。
這時候,那練劍的小少年嚴霜也是停了下來,面向云冽,規規矩矩地行禮:“見過主人。”又道,“見過徐仙長。”
徐子青沖他溫和笑笑,而重華也頓時發覺了云冽,驚得渾身翎羽都要炸起來,趕緊撲棱棱飛回樹上,鷹目一閉,立刻修行起來。
云冽對徐子青說道:“重華為你妖寵,來日為你臂助,不可溺愛。”
徐子青則是失笑,又點了點頭:“它自破殼便與我在一處,同生共死,我難免不舍苛責。不過既然有云師兄督促于我,它自當也要與我共勉才是。”
重華聽得兩人對話,吞吐靈氣越發快了些。
云冽也不深究此事,提醒一句便已作罷。
徐子青笑了笑,換了個話題:“云師兄,嚴霜平日里便很勤勞,我方才看他習練劍術,很是刻苦,只是劍勢之上,似乎有些不妥。”
嚴霜醉心劍道,哪怕不被允許登上峰頂,卻在閑暇時練劍不綴……想來拜認云冽為主,也有想要得到些許指點的緣故。
徐子青想著,他從前在小竹峰寒竹林里長居,恐怕就是要偷看師兄練劍,而師兄并未驅逐,想也是認同了這一份求劍之心。現下師兄收他為仆,他心愿已成,卻并不再行偷看之事,反而用心勞作,就讓徐子青對他越發多了些好感,亦愿為他探一探師兄的想法。
云冽聞言,說道:“他做事想必用心。”
徐子青曉得師兄已然明了他言下之意,便笑道:“是。”
云冽略點頭:“你可教他導正劍勢。”
徐子青眼中笑意更深:“是,云師兄。”
云冽便不多言,只留下一句“卯初練劍,不可忘卻”后,便騰空而起。
嚴霜恭送云冽離去后,看向徐子青,俯身跪下,行了個大禮:“多謝徐仙長成全,如此恩德,嚴霜沒齒難忘。”
徐子青搖搖頭:“不必謝我,且先與我做完今日之事,我再為你導正劍勢。”
嚴霜眼里閃過一絲狂熱,快聲道:“是!”
晚間,徐子青盤膝坐在洞府之中,神色有些凝重,更多則是復雜。
這幾日他初初安頓,并無空閑,加之重華精氣未復,不曾翻看那一枚詳述獸類相關諸事的玉簡,現下終于來看,卻發覺事情不能如他所想那般輕易。
自上古以來,天地間便有萬眾生靈,以人與禽獸最多。
二者皆是與天爭命,修士修行劃分境界,禽獸修行劃分品階。
禽獸者,又有妖獸與靈獸之分。
人與禽獸修行之道并不相同,人受天地寵愛,悟性極佳,卻有靈根限制;禽獸無靈根,雖修行無礙,卻悟性極差,被自然法則約束。
然而人修行萬年,修為可臻化境,禽獸修行萬年,甚至連靈智也不能齊全。
因此古往今來,便有許多禽獸想要做人,以便道途順暢。
千萬年衍化下來,世上除了修士與妖獸之外,竟有多了一種妖修。
妖修,禽獸化人后修人之道者也。
那霜巖鳥化身的嚴霜,如今其實也已然脫離了妖獸之屬,是一個妖修了。
而徐子青之所以神色凝重,就是為了這化人之法。
玉簡中所載:禽獸若要化人,方法有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