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青瞳孔驀然一縮。
師兄他……要成婚?
這消息如同驚天巨雷,一瞬在他頭頂炸響,當(dāng)真是將他震了個(gè)昏沉。
師兄同他相遇之前,并無婚約在身,也不曾同誰定下情緣,相遇之后二人終年相伴,亦不曾見他同誰人格外親近……師兄他,究竟是要同何人成婚?
徐子青腦中嗡嗡作響,心里掀起驚濤駭浪,一時(shí)之間,竟分辨不出是什么情緒。
只覺得既是驚異,又有十分恐慌,隱隱約約有個(gè)猜測,卻又難以置信,不知是酸是澀……是苦是甜。
他心境動蕩,個(gè)中滋味,不能言說。
那老者聞言,亦是震驚,神色間就顯露出來。不過他到底是老練之人,當(dāng)即將震驚轉(zhuǎn)為驚喜:“真人要行盟誓大典么?還未恭賀真人大喜,不知真人雙修道侶乃是……”
他話音未落,就見云冽目光落在旁邊那青衫少年身上,頓時(shí)了然。
老者連忙笑道:“真人同道侶同來,老夫卻還問出這話,真真是糊涂了。”他很是心細(xì),就大膽問道,“這位想必便是真人親傳師弟、徐子青徐小友罷?”
徐子青還不能回神,只本能笑了一笑,說道:“正是在下,見過道友。”
老者察覺他神色有些不對,但也不去多思,只道:“既然兩位信得過老夫,便有老夫引領(lǐng)二位前去置辦一應(yīng)物事。戮劍真人同老夫也有多年交情,定不會讓二位吃虧就是。”
云冽微微頷首:“有勞。”
老者“哈哈”一笑,就將法陣開啟。
霎時(shí)密室中再開一處黑洞,幾人邁步走進(jìn),便又換了一片天地。
眼前,是一片果園。
求仙之路極為悠長,一路不知要有多少艱難險(xiǎn)阻,要遇上多少人心險(xiǎn)惡、陰謀算計(jì),故而也是極為孤獨(dú),難以真正相信他人。但畢竟一人之力不足,就有宗門糾葛、利益交纏,而修仙之人不絕七情,又有情愛旖旎,佳人常伴。
也因此有不少人結(jié)為雙修道侶。
可這雙修道侶,又分兩種。
一種是真正生死相許者,往往將自己完全向彼此敞開,能互相信任,仙路永伴。而一旦道侶身死,就要備受打擊,甚至有人因此生成心魔,或是郁郁而終,或是大仇得報(bào),才能繼續(xù)突破。
這類道侶情真意切,全靠感情牽絆,自然不再孤獨(dú),通常兩心一體,對敵時(shí)默契非常,可也因此有極大風(fēng)險(xiǎn)。
第二種便是宗門糾葛、利益交纏之類。
譬如兩個(gè)宗門聯(lián)姻,譬如兩人靈根、體質(zhì)合適,又譬如其他緣由,總歸不是因情愛而結(jié)成如此關(guān)系。
此類道侶多半不會完全向?qū)Ψ匠ㄩ_,不過是修煉的伙伴,信任是有,情愛不炙,雖也在盟誓約束下不會彼此背叛,但要說默契之類,卻是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前者。而道侶若是身死,只管尋下一個(gè)就是,未必會有什么心魔存在。
修煉的伙伴易有,真心難得,第二類道侶往往有侍妾無數(shù),第一類道侶卻常常一世只一雙,故而在這偌大的無數(shù)大小世界里,還是第二類道侶居多。
與此同時(shí),也在種種緣由之下,不同的道侶盟誓時(shí),大典亦有不同規(guī)格。
首先便是大典上用來招待來客的果品,就很有講究,總共分為三等:第一等果品八十一種,第二等四十九種,第三等三十六種。其中果品越是珍貴,自然越顯得盟誓之心至誠。
也是因此,那老者聽聞云冽將要成婚之事,便立刻將他帶到這果園里了。
只聽老者說道:“果園里一共有一品靈果兩百三十二株,二品靈果三千四百八十株,三品靈果八千株,不入品靈果數(shù)萬株,皆在此園之內(nèi),由君自選。”
他說完,就將兩枚玉簡遞來,內(nèi)中自然將價(jià)位、品種、屬性等一一詳述,十分周全。
云冽將玉簡接過,就放一枚在徐子青手里。
那老者見狀,笑得頗是意味深長:“老夫便不打擾二位,待擇取過后,只消打出一道真元,老夫自來。”
言畢,就悠然離去。
徐子青拿了玉簡,仍是有些怔愣,待無意識將神識探入玉簡、見到里頭密密麻麻靈果品類之后,才反應(yīng)過來。
他捏了捏手指,吶吶開口:“師兄這是……”
云冽雖覺他神色有異,卻是答道:“大典之上當(dāng)有靈果以待來客,既然你我成婚,自是一人選取四十株。你可任選所好,只需依照五行之屬各選八株即可。余下一株,則當(dāng)為金木雙屬,你若有選中者,便說與我知道。”
徐子青只覺每一字都聽得明白,合起來卻是有些不懂。
師兄分明還不知他之心意,為何忽然就要同他成婚?
思及當(dāng)日在秘藏魔地中親昵之事,他指尖微顫,心里越發(fā)著慌了。
徐子青不知如何開口,遲疑道:“你我……成婚?”
能同師兄成婚,他心中自是歡喜非常,只是師兄之心……又是如何?
他早該明白,以師兄性情,當(dāng)日既同他那般,自不會佯作無事、是要給他一個(gè)交代的,但如此交代雖合師兄秉性,卻是讓他有些不甘了――若只是為了同師兄成婚,他便不會苦苦壓抑,若非對師兄一片摯誠,他更不會徐徐圖之,忍耐多年。
思及此處,他就有些默然。
徐子青心中暗嘆,不覺苦笑。
還是心有妄念、心有妄念啊……
再說云冽原本對徐子青十分了解,自是一眼就能看出他心中不愿。
當(dāng)是時(shí),他便微微皺眉:“當(dāng)日我同你求親,你已答允,而今不肯,是何緣故?”
徐子青一愣。
……求親?
他卻是不知,師兄何時(shí)向他求親。
云冽看出他眼里疑惑,說道:“閉關(guān)之前。”
徐子青細(xì)細(xì)回想,方憶起師兄曾言“待你結(jié)丹,便行大典”八字,他那時(shí)本以為乃是慶賀結(jié)丹之典,自然心懷感激、立時(shí)應(yīng)下。只是……莫非師兄之意不是那般,反而是盟誓大典么?
這、這讓他如何能夠想到?
云冽見他記起,又道:“你我兩情相悅,自當(dāng)盟誓成婚。”他略思忖,續(xù)道,“早先我入魔之時(shí),對你多有輕薄。若你因此心有芥蒂,我亦可再等數(shù)年,待你芥蒂全消,再來求親。”
什么兩情相悅?什么輕薄?他何時(shí)又對師兄有了芥蒂?
徐子青心里一震,腦中思緒越發(fā)昏亂。
師兄所言同他曾經(jīng)所想好像頗有不同,他從前總以能窺到師兄心思為豪,而今竟全然不能明白了。
便是徐子青再愚鈍,也知曉他同師兄的溝通,似乎有哪里對之不上。
很快他理一理心緒,立刻開口:“師兄稍待,我心中存疑,還望師兄解惑。”
云冽自無不允:“你說。”
徐子青便問道:“師兄入魔后諸事,師兄都仍記得?”
云冽道:“記得。”
徐子青又問:“那師兄后來為何不提?”
云冽看他一眼:“既已心意相通,自不必多言。”
徐子青一頓,深吸口氣:“師兄可知……我對你的心意?”
云冽略點(diǎn)頭:“你任我施為,自然對我有情。”
徐子青有些緊張,卻仍是鼓足勇氣:“那師兄對我……”
云冽似是明白,亦是點(diǎn)頭:“我對你自也有情。”
徐子青一窒。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師兄因何而知……對我有情?”
云冽略作沉吟。
徐子青心弦繃緊,腦中竟是空白一片。
云冽并未沉吟太久,似只是稍稍思索,就已回答:“魔念即為執(zhí)念,魔念操縱于我,我之行事便皆是本心執(zhí)念所為。若我對你無情,自不會那般對你輕薄。不過入魔之后神志不清,舉止頗有唐突,卻是我對你不住。”
徐子青面皮燒紅,終是放下心中大石。
師兄性情剛直,從不對他虛言,既然這般說了,必定當(dāng)真對他有情。
只是他總以為要不知過多少年去,有他主動向師兄傾訴心意,而今卻是師兄先行一步,要他如何能不欣喜?
多年夙愿,總算是要達(dá)成。徐子青心里松快之下,忍不住便帶了笑意:“因此,我同師兄是兩情相悅?”
云冽見他歡喜,眉目間也緩和些:“自是兩情相悅。”
徐子青笑意加深:“那師兄求親也作數(shù)?”
云冽略點(diǎn)頭:“自然作數(shù)。”
徐子青臉上也終是帶了溫柔神情來:“既是這般,我便與師兄共擇大典之物,待我結(jié)丹,就與師兄成婚。”
云冽周身氣息似也略略溫和:“如此再好不過。”
兩人于是各自觀看玉簡,雖并肩而立,卻不曾親密太過。
之間氣氛仍是融洽,似乎又隱約有些不同。
徐子青如今所思所想,再無絲毫不清明處。
他已知師兄同他看似相處與以往別無二致,卻并非是同他撇清關(guān)系,也非是要將當(dāng)日之事按下去,而是對他看重、不能如入魔時(shí)那般“輕薄”。在師兄看來,不論他入魔與否,兩人在魔地內(nèi)那般親近,便已是定了情的,清醒之后也不過是行事方式有變,情誼卻仍是如常。只是他當(dāng)時(shí)不解,卻誤會了師兄。
師兄對他之心或者并非熾烈如火,但能這般相待,也是十足看重。
如今他只消先擇取大典之物,隨后好生修煉,早日結(jié)丹……待丹成之時(shí),他同師兄,便是另一種命運(yùn)相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