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唐明鏡于樓中靜坐批閱各大掌柜呈上來的報書，久坐良久，卻遲遲未有動靜，直至某位掌柜察覺不對，這才連忙上樓，待見到人時，老爺已經沒了氣息。</br> 此事本該密不報喪，但盯著唐府的眼睛實在是太多了，多到這些掌柜稍有一點目光不對，便引來了人。</br> 不過轉眼之間，唐府周遭便盡是窺視的目光，連同著上京城的總行外面也是如此。</br> 信鴿飛不出去，府上的人亦是如此。</br> 在這般危難之時，唐府十七位供奉一同出手，殺出了一條血路，由兩位身懷武藝的掌柜將消息帶出去，一位去了南北樓，一位去往邊關。</br> 一路上遭遇的襲殺與埋伏數不勝數，玄掌柜出京時近五十余人，到達南北樓時，唯余玄掌柜吊著一口氣將書信送到了，無一生還。</br> 當唐崢看到書信的那一刻心中無比的慌張。</br> “我得回去！我得回去……”</br> 唐崢心中焦慮難安，可他卻又亂了心。</br> 他不知道自己回去了又能做什么。</br> 他不是那塊料，更不是能夠逆轉局勢的那個人，這一點他比誰都能夠清楚。</br> 他們唐家二子，唐崢并沒有像他父親唐明鏡那般有著過人的才智與經商的頭腦，對于那陰險狡詐的暗局也了解不多。</br> 比他更為合適的人選，應當是唐世景才對！</br> 猛然間，唐崢的心中忽的生出了逃避之意。</br> 當他抬頭，卻見一道身影站在他的面前，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br> “不想回去嗎？”</br> 平安這般說道。</br> 唐崢怔在原地，張了張口，卻道：“樓主……”</br> 他好似想說些什么，但話語到了嘴邊卻又沒能說出來。</br> 平安和煦一笑，說道：“我不罵你，我知曉，你生性如此，懂得許多道理，也不受這世俗所約束。”</br> 唐崢低下頭來，外面的風雪吹的厲害，呼呼作響，寒風打在他的臉上，好似要將其刮破一般。</br> 平安接著說道：“不過人懂的越多，那便越是會痛苦，你如你現在一般猶豫不決，你不通謀略，但你卻看的很準，知道什么事自己能去做，什么事不能去，以你之見，大抵是覺得，就算自己回去了一樣也改變不了什么，甚至會讓局面變得更糟，我說的可對？”</br> 唐崢愣了片刻，在短暫的沉靜過后點了點頭。</br> 他道：“我無才能，但若是我那弟弟的話，說不定能改變這局面。”</br> 平安笑道：“所以你在犯了難，你怕唐世景并沒有像你一樣收到了書信，這樣一來，你不回去，便沒有人會回去了，若是如此，唐府上下定糟滅頂之災，但若是你們二人一同回去了，到時候亂子也只會更多，唐家二子，你們家的那些掌柜各自為主，免不得又是一翻內爭，所以這樣的局勢，你不回去，其實是最好的選擇。”</br> 唐崢的心思被平安猜的一干二凈。</br> 他不通謀略，但看的明白。</br> 可盡管他看的清楚，但到底他不是圣人那般，此為大局，閉目之間便可割舍，他不希望唐府上下遭受滅頂之災。</br> “我得回去……”</br> “想清楚了。”</br> “嗯……”</br> 唐崢舒了口氣，抬起頭道：“我不能去賭，就算前路坎坷，或是有可能身首異處，我也一定要去。”</br> 平安點了點頭，未有多言。</br> 平安說道：“我給你挑一匹最好的馬！另外，你也可以問問，誰愿意與你一同前去。”</br> “大人……”唐崢頓了一下，說道：“南北樓從不參與這些事情。”</br> 他不想讓樓主到時候為難。</br> “從南北樓出去的人還少嗎。”</br> 平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事情解決了記得給我稍一封書信回來。”</br> 平安去挑來了馬匹。</br> 當天下午，唐崢便帶著南北樓十余位武人出了樓去。</br> 那日快馬踏雪，濺起雪花。</br> 這個不通謀略的少年踏上了歸家的路，盡管他看的清楚，但還是做了一個不理智的選擇。</br> 他想，人活在這世上總是做一些‘愚蠢’的事。</br> ……</br> 遠在邊關之地。</br> 唐世景并沒有收到上京城來的書信，那送信的人在半路便被截殺了，那封信也不知所蹤。</br> “老爺……”</br> 唐世景正與一位富商喝茶閑談，說著生意。</br> 忽然闖入的人讓他眉頭一皺。</br> “什么事大驚小怪的，沒看到我在跟胡老爺談話嗎。”</br> 胡老爺見狀笑了笑，說道：“無礙，無礙，不用管我，唐老爺有事就先處理。”</br> 通報的人連忙上前，在唐世景耳畔低聲道了兩句。</br> 唐世景忽的一怔，隨即怒而從心起。</br> “嘭！”</br> 那報信的人被一腳踹開。</br> “你放屁！！”</br> 那人在地上滾了一圈，踉蹌的爬了起來，跪地道：“老爺，消息無誤啊……”</br> 唐世景好似失了心神，叫嚷道：“你說什么，你再說？！他怎么可能會死！怎么可能！”</br> 一旁坐著的胡掌柜意識到了不對，自己也不該久留了，起身道了一句后便匆匆離開了。</br> 院子里只余下了那報信的下人跟唐世景兩人。</br> 唐世景深吸了一口氣。</br> 好一半晌才回過神來，他忽的眼前一黑，踉蹌了幾步，好似要倒下來了一般。</br> “老爺！老爺！”</br> 下人驚呼一聲，喊道：“來人，快來人啊！！”</br> 唐明鏡的身體不大好。</br> 唐世景早在許久之前便會料到有這么一天。</br> 他就怕會忽然發生這樣的事，所以早在幾年之前，他便暗中安排了人關注著上京城那邊。</br> 如今消息傳來，他還是難以抑制自己心中的慌張。</br> 阿爹去了……</br> 如今上京那邊，怕是都亂成一團糟了。</br> 唐世景恍惚間回過神來，被幾個下人抬到了椅子上坐了下來。</br> “備馬！”</br> 唐世景喚了一聲，說道：“去軍營！”</br> 唐世景深知自己的處境，一翻冷靜下來后，還是沒有著急行事，而是先去軍爺之中，尋那個人，若無那個人同意，自己走了之后，局勢怕是會有所影響。</br> 裕王軍中帳下，此時的裕王正看著面前的沙盤，思索著該如何放下個圈套引北漠人前來。</br> 卻忽有一位親信前來，在其耳畔說了兩句。</br> 裕王愣了一下，看向身旁的人。</br> 那人面色凝重，點頭道：“千真萬確！”</br> 裕王頓了一下，嘆了口氣后，呢喃了一句：“麻煩……”</br> “唐世景人呢？”</br> “正朝著軍營趕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