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覺得這樣空蕩的地方實在不好再待下去。</br> 晌午的時候，陳長生給馬兒喂了些草料，隨即便出了門。</br> 值得慶幸的是，茶樓還在開著。</br> 便是當初在這說書的那個茶樓。</br> 掌柜忙碌的撥動著算籌，打發著空閑。</br> 茶樓里坐著的大多數都是官兵，互相交談，但那臺上卻是空空的，盡是灰塵，好像很久都沒有人在這兒說過書，唱過戲了。</br> 茶樓里忙活的伙計也杵在柱子邊打著瞌睡</br> 總的來說，便是生意慘淡。</br> 世道亂了，閑心喝茶的人便少了。</br> 劉掌柜撥來撥去，撥算的也不是茶樓的進賬跟出賬，他是這青山城唐氏商行的掌柜，這算盤子就沒停下來過，來茶樓純粹是習慣了。</br> 見有人來，他頭也沒抬，便道了一句：“牛小，招呼客人！”</br> 打瞌睡的伙計忽的清醒了一下，顫了顫后連忙道：“來了！”</br> 走路晃悠了一下，這才稍微回過神來。</br> 伙計見這人衣著體面，器宇軒昂，頓時就精神了。</br> “這位客官里面請。”</br> 隨著伙計進了茶樓里坐下。</br> 隨即點了一盞茶一碗豆子，便坐了下來與那伙計閑聊。</br> “你叫牛小？”</br> “是啊客官。”</br> “為什么取這么個，藝名？”</br> “客官，是這么回事，這喊的名字也有講究，咱們茶樓的伙計，總是要有個順口的名字，不然那客人來了，念著拗口，便只是喊伙計，便記不得咱們，得讓人記住了，客人才覺得熟悉，下次還會來咱們茶樓。”</br> “這樣啊……”</br> 伙計笑了笑，點了點頭。</br> 他自然不會說，自家掌柜之前也是做伙計的，當時取了牛大這么個名。</br> 陳長生道：“你們茶樓生意有些慘淡啊。”</br> 伙計聽后道：“駭，這不是世道不好嗎，哪個還有閑心來喝茶啊。”</br> “是我來一次了也不來，你瞧你們茶樓，說書的沒有，唱戲的也沒有，又是昏沉沉的，怎么來第二次了。”</br> “客官說的是。”</br> 伙計聽后并未生氣，只是笑道：“不過客官您別看現在是這樣，放在往年，咱們家茶樓，那是這個。”</br> 伙計伸出了個大拇指。</br> “怎么說？”</br> 伙計隨即說了茶樓的歷史。</br> “這事可就有得說了，這事還得追到太祖的時候了，那時候咱們茶樓啊，生意也不是很好……”</br> “直到后來，來了一位新的說書先生。”</br> 伙計絮叨個沒完。</br> 陳長生聽著啞然失笑，在這故事里，他屢次三番聽到了‘陳先生’跟‘陳酒茶’這三個字，好像這茶樓的興盛，與自己脫不了干系。</br> “這位‘陳先生’可是相當了不得，因為一篇《聊齋》讓咱們茶樓揚名天下，先后更是教出了兩位徒弟，一位喚作曹先生，一位稱金三爺，曹先生說書，金三爺寫事，出走茶樓過后，更是名動上京，金三爺后來還寫下了《山野志異》令天下人知，不知客官可曾看過？”</br> 陳長生頓了頓，點頭笑道：“看過一些。”</br> 早年的時候，他便在金三爺寄回的信中看過一些故事，造詣不低。</br> 伙計吹噓著茶樓當初是如何的繁華。</br> 但這一樣也無法掩蓋如今落寞的結局。</br> 伙計便道：“如今的慘淡只是暫時的，咱們茶樓，早晚會重現曾經的風采模樣。”</br> 陳長生道：“你不去說書可惜了。”</br> 伙計聽后頓了頓，笑道：“那差點，差點。”</br> 陳長生問道：“你說這么多，意思就是茶樓是因為說書紅火起來的，可我看那臺上，滿是灰塵，好像很久沒有人站上去過了，如今沒人說書了？”</br> 伙計張了張口，嘆道：“之前有，那時候曹先生收了個關門弟子，還是好些年前的事了，但那人，后來跑了，找了別的說書匠，功底卻不行，怕砸了招牌，后來掌柜的又去外面找過人，上京城都那邊都發了請帖，但就是沒人敢來。”</br> “大抵是覺得，接不住這個場子。”</br> 伙計輕嘆了一聲，點頭道：“可不是嘛，在說書一道上，曹先生曾經可是大家，幾百年來，都沒人能到他那樣的高度，誰敢接啊，最可恨的就是那個勢利的徒弟，財錢迷了眼，曹先生人一走，他轉眼就跑了。”</br> 陳長生聽后低頭喝了口茶水。</br> 他問道：“曹先生走了有多少年了？”</br> 伙計頓了頓，卻是搖頭道：“小的來的晚，這些事都還是以前的伙計跟我說的，這，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有十來年了吧。”</br> “都這么久了啊……”</br> 陳長生抬起頭來，他的目光望向了某個方向。</br> “是啊……”</br> 伙計見他半晌不說話，而是在盯著什么東西。</br> 他便順著陳長生的目光望去，卻見那樓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沒有。</br> “客官是在看……”</br> 陳長生回過頭來，道了一句：“咱們換個位置吧，去樓上坐。”</br> “啊……”</br> 伙計道：“樓上的桌椅什么的，有些不太干凈啊……”</br> “沒事，擦擦就好了。”</br> 陳長生也沒理會伙計，起身便朝著樓上走去了。</br> 伙計也緊趕慢趕的拿來了抹布。</br> “客官，客官，我拿了抹布來，先擦擦干凈先……”</br> “客官你怎么坐下了？”</br> 伙計一驚，可當他的目光望去，卻見那桌椅干凈如新，在這樓上滿是灰塵的桌椅之中獨樹一幟。</br> 他愣了愣，卻有些不明白。</br> “這，這什么時候清理的？”</br> 伙計不記得自己擦過這兒的桌椅，這樓上都空了好久了啊。</br> 伙計回過神來，隨即道：“小的去把茶水端上來，客官稍等。”</br> 陳長生點了點頭，待那伙計走后，目光看向了眼前。</br> 知書起身，恭敬行了一禮。</br> “知書見過陳先生。”m.</br> 陳長生道：“坐著說吧。”</br> 知書點了點頭，隨即坐了下來。</br> 陳長生問道：“你一直在這兒？”</br> 知書道：“一直在這。”</br> 陳長生道：“你這樣下去可不行，入了這鬼修一道，最忌諱的心掛過往，念頭總存于心，陰氣滋生，意識會逐漸走失的。”</br> 知書低下了頭來，她抿了抿唇，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辯解。</br> 陳長生輕嘆了一聲，什么都沒有說，只是搖了搖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