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觀的門依舊緊閉著，觀門口積攢了許多落葉，有的枯黃，有的則是才落下來的，堆積層疊。</br> 而那條上山的路，也早已被青苔掩蓋。</br> 先生一去數年，如今天下大變，仍舊不見先生歸來的身影。</br> 早在前些年，墨淵還會時常來道觀找桃兒閑聊，但實際上也不過是想騙幾個桃子吃，后來的時候，墨淵見先生一直都不回來，他便下山去找了，一去多年，也不曾回來。</br> 道觀里便只有桃兒在守著，活人更是一個都沒有。</br> “唰，唰……”</br> 桃兒姑娘掃著院中落下的葉子，除此之外，她還要偶爾收拾收拾道觀里的神像。</br> 也是因此，這座塵封多年的道觀，才得以這般干凈。</br> 她心不在焉的，掃了一遍又一遍，老半天都沒能回過神來。</br> 桃兒放下了掃把，來到那桌前坐了下來。</br> 她抿了抿唇，摸了摸心口的位置，她最近都是感到心慌，也不知道是為什么。</br> 按理說不該這樣的，她是木靈，又怎么會心慌呢。</br> 桃兒忽的一頓，往那道觀門口看了過去。</br> 只見一道聲音從那門外傳來。</br> “敢問上仙可在觀中，秋月坊城隍茂公九前來拜見。”</br> 老城隍站在觀門口等待著，卻遲遲不見有回應傳來。</br> 他也只是來看看罷了，早年的時候他便知道陳先生云游去了，也不知道回來沒有。</br> “咯吱……”</br> 觀門從里面被拉開。</br> 老城隍心中一頓，抬眼看去。</br> 門內之人身著長裙，眉似桃花，老城隍隨即便反應了過來。</br> 這是流云觀中的木靈！</br> 老城隍連忙拱手道：“小神見過木靈。”</br> 桃兒姑娘開口問道：“先生云游去了，城隍找陳先生有什么事嗎？”</br> 老城隍回過神來，隨即說道：“不知上仙何時回來？”</br> 桃兒姑娘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先生已經出去很久了。”</br> 老城隍張了張口，欲言又止。</br> 桃兒姑娘見狀說道：“城隍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先與我說，待先生回來了，我再轉告給先生。”</br> 老城隍想了一下，說道：“這樣也好。”</br> 桃兒姑娘邀老城隍進了觀中。</br> 老城隍打量著這座道觀，他著實是沒想到，這數十年間，這座道觀竟沒有一絲歲月流逝的痕跡，亦如當初那般模樣，甚至是更勝一籌。</br> 老城隍隨即道明了來意，說道：“是這樣的，前些日子坊中的童家夫婦到城隍廟來求愿，替其子求了求平安，后來小神想到這童小郎君曾與上仙有些淵源，所以就留意了一下。”</br> 桃兒姑娘聽后有些愣神。</br> 童知喚……</br> 老城隍見其愣神，于是便開口喚了一聲：“木靈？”</br> “昂……”</br> 桃兒姑娘回過神來，問道：“他，他出什么事了嗎？”</br> 老城隍說道：“小神托人打聽過，據說那童小郎君前些年被派遣去了邊關做醫官，去年之時，邊關告破，童小郎君雖未身死，但卻也因此下了昭獄，如今大景已亡，大襄當道，童小郎君作為前朝遺留之人，恐怕……”</br> 桃兒的心忽的沉了下來。</br> “會是什么下場？”桃兒問道。</br> “據小神所知，王朝更替之間入了昭獄的人，多是會被斬首示眾。”</br> 老城隍說道：“童家父子懸壺濟世，功德有數，亦是大善之人，小神又想起上仙曾青睞于童小郎君，若是身死刀下，恐怕上仙也會介意，今日來也是想與上仙說說此事。”</br> 桃兒聽后心中忽然慌亂了起來，她說道：“先生他不在……”</br> 老城隍聽后搖頭一嘆，說道：“若是這般，那恐怕就沒辦法了。”</br> “有什么法子可以就他嗎？”桃兒姑娘追問道。</br> 老城隍見眼前的木靈面露焦急，心中有些不解，但仍是答道：“小神身為城隍，并不能插手陽間之事。”</br> 桃兒姑娘忽的問道：“我可以嗎？”</br> 老城隍愣了一下，問道：“木靈你這是……”</br> 桃兒姑娘抿了抿唇，追問道：“可以嗎？”</br> 老城隍見她這般急切，更是疑惑了，他也沒有追問，只是說道。</br> “木靈扎根此地，恐怕也難。”</br> 桃兒乃是先天木靈，桃樹扎根在這座山中，她最多也只能在這座山中走動，再遠的地方，也就去不了了。</br> “真沒有辦法？”桃兒姑娘問道。</br> 老城隍頓了一下，問道：“小神可以知道，木靈為何這般急切嗎？”</br> 桃兒姑娘愣了一下，她直起身來，思索片刻后，給出了一個答案。</br> “我喜歡他。”</br> 老城隍聽后愣在原地。</br> 她的話是那般云淡風輕，好似在說一件天經地義的事一般。</br> 老城隍如何也想不到，竟會是這樣的一個答案。</br> “這……”</br> 老城隍心中一怔，說道：“這不合規矩吧。”</br> 桃兒姑娘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合不合規矩，我只知道我喜歡他。”</br> 老城隍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好，他幾次想開口，但卻又咽了回去。</br> 好像說什么都不對。</br> 桃兒姑娘似是看出了什么，說道：“城隍是有辦法的，對嗎？”m.</br> “小神……”</br> 老城隍倒是知道一個法子，但是他卻不敢說出口來。</br> 那可不是一個好法子。</br> 老城隍索性便答道：“小神也沒有辦法。”</br> “我一定要救他。”</br> 桃兒姑娘看著面前的城隍，說道：“他說過的，要經常回來看我的，就算要死，他也只能死在這里，別的地方，都不可以。”</br> 老城隍看著她，依舊答道：“小神的確沒有辦法。”</br> 桃兒姑娘平靜了下來。</br> 她的目光看著老城隍，忽的開口道：“城隍大人送給先生的書我都看過，里面有記載的。”</br> 老城隍心中一怔，他忽的慌了神，連忙站了起來。</br> “木靈何至于此！”</br> 桃兒姑娘說道：“我雖然看不懂書里的道理，但是我知道喜歡就是喜歡，既然喜歡他，那我就應該救他。”</br> 她的話語尤為平靜，仿佛是在述說一件理所應當的事一般，一件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道理。</br> 老城隍嘴唇微張，他一時間有些無措，忽的有些后悔今日上山來。</br> 他開口說道：“還請木靈三思而后行，此乃最下之策，根基若斷，前路便渺茫了。”</br> 桃兒只是道了一句。</br> “我不在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