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坐下之后，陳長生便問起了商陸這些年的事情。</br> 商陸也慢慢解釋起了他下山之后的經歷。</br> 當年下山之后，他并沒有留在秋月坊，他跟小師妹在衍縣往西二百里的良忠縣落了腳，那時他們進了一家商行做伙計，后來就跟著商隊拉貨行商。</br> “東家背后站著人，做起了大景跟北漠之間的牛羊礦產生意，我和小師妹就跟隨著商隊去了北漠。”</br> “誰料那一去，就徹底留在了北漠。”</br> 起初的時候局勢還沒有那么緊張，但當后面北漠欲要舉兵南下之后，事情就大條了。</br> 商隊一行人都沒留在了北漠境內。</br> 但那北漠豈是一個安生的地方，商隊收來的牛羊盡數扔了，只留了一些珠寶礦產裝車，但盡管這樣還是遭了難。</br> 商隊盡數被殺，商陸拼死才保全了自己跟小師妹。</br> 說著他還扯下了衣服，只見一道深壑的疤痕從肩膀一直貫穿到胸膛。</br> 紫蘇拖著他走了好幾十里路，最終商陸因失血過多，暈了過去。</br> “這道疤就是當時留下的，險些就死了，那時幸得一位北漠女子所救，給我上了些草藥，這才熬了過來。”</br> “不過，我卻跟小師妹走失了。”</br> 說到這里，商陸的神色有些落寞。</br> “而我因為傷勢未愈，便在那帳中住了下來，我起初以為那個女子是北漠人，后來才知道她原是景人，家中被冤枉陷害流放到了邊域，后來才逃到的北漠。”</br> “那時她正跟著北漠的一個小部落遷徙，在河邊取水的時候找到的我。”</br> “她教了我北漠話，那時候戰事緊張，我也回不去，索性就裝作是北漠人，加入了那個小部落里，平常時候我就裝作是啞巴，免得被認出來。”</br> 北漠人崇尚武力，而他們卻并不懂氣血武學，多是以錘煉身體為主，只是空有一身蠻力。</br> 商陸也因此占了便宜，深的部落之人尊敬，幾次守衛部落，使得部落的牛羊得以保全，力量也越發雄厚。</br> “大概一年過后，原本的首領得病死了，那時候我一心都想著早點回去，但誰料那部落里的人居然都推崇我去做這個首領。”</br> “所以……”</br> 商陸無奈坐上了那個位置。</br> “大概又過了半年，部落的勢力開始擴大，我也被南下攻景的合爾汗部落盯上了。”</br> “那時候他們部落實力雄厚，我也只能認栽，想著反正這部落也是白撿來的，大不了就跑了，所以當他們上來洽談的時候，我就直接降了，后來整個部落就被納入了合爾汗帳中。”</br> “又過了幾年，大景戰敗，而我原本的部落在戰事之中功勞最大，在部落眾人的舉義之下，我又莫名其妙的坐上了萬夫長的位置。”</br> “誰料合爾汗南下之后沾染了天花，轉眼就時日不多了，幾個部落之間都有些蠢蠢欲動。”</br> “然后……”</br> 商陸抬起頭看著先生，說道：“我就反了！”</br> 陳長生捋了捋這些事情，他不禁感到有些錯愕。</br> 他甚至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br> 這就像是……</br> 白撿了個皇帝？</br> 商陸咳嗽了一聲，說道：“到現在為止，他們都不知道我是個景人。”</br> “你之前不是說裝啞巴嗎？若是啞巴恐怕會遭人非議吧。”</br> “那時我的北漠話也學的差不多了，之后就找了個巫師，一翻祭祀搗鼓之下，我就能開口說話了，解釋就是巫族顯靈，這些北漠人甚至都不會懷疑，堅信是巫祖顯靈。”</br> 陳長生無奈一笑，說道：“你這……”</br> “大先生也覺得匪夷所思吧。”</br> 商陸說道：“我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太相信，莫名其妙的就當上了皇帝。”</br> 陳長生說道：“難怪西蕭的各樣街道皇宮，都跟大景這般相似。”</br> 商陸卻是嘆了口氣，說道：“大先生，我現在都還覺得頭疼呢，比武打架我是一流，但讓我當皇帝，我是真的不會啊。”</br> “而且手底下能用的人也少，還不能用景人，不然到時候懷疑起來，就徹底完了。”</br> 陳長生笑問道：“難不成你還想不當這皇帝了？”</br> 商陸看著大先生道：“其實也有這個打算，我想著之后去找找小師妹，這么多年了，一點消息都沒有。”</br> 陳長生聽到這話道：“你找不到她的。”</br> 商陸頓了一下，說道：“先生莫非知道小師妹在哪？”</br> 陳長生說道：“你不妨想想，那時你受了這般嚴重的刀傷，又流了這么多血，真的是靠著強毅的體魄活下來的嗎？”</br> “這……”</br> 商陸回想了起來，其實當初他就有懷疑過，那時候他認為自己是必死無疑了，但誰料卻是奇跡般的活了過來。</br> “紫蘇如今已是世外之人了，當初你在昏迷的時候，她便被某位上仙看中，你也是因此才活下來的。”</br> “好事啊！”</br> 商陸道了一句。</br> 可緊接著，他卻是愣在那里，他幾度想要開口，但幾次卻都是咽了回去。</br> 商陸的目光在這房內來回轉動，過了許久之后，他才開口問道。</br> “大先生，小師妹她，應該不是被脅迫的吧？”</br> 陳長生看著他，說道：“那位上仙倒是沒有脅迫她，而是她自己選的，代價就是救你一命。”</br> 商陸嘴唇微張，他低下頭來，目光有些呆滯。</br> 陳長生看著他，說道：“世人皆道仙緣難覓，紫蘇自有這一場機緣。”</br> “我……”</br> 商陸低頭說道：“大先生，我也知道這是好事，但其實我覺得，或許紫蘇這么想要那份仙緣。”</br> 陳長生笑了笑，說道：“為什么這么覺得？”</br> 商陸說道：“小師妹最大的夙愿只是有朝一日幾個師兄弟一起回到山上，再像從前那樣…可惜現在說這些都晚了。”</br> 他抬起頭看向大先生，接著問道。</br> “大先生你無所不知，可否讓商陸知曉紫蘇現在過的好不好，開不開心？若是過得開心，那我做個師兄自然也為她高興，但若是不開心……”</br> 陳長生看著他，問道：“若是不開心，又如何呢？”</br> “大先生覺得……”</br> 商陸的目光忽的堅毅了起來，看著陳長生的雙眸，道出一句。</br> “若是拿起一座天下，能敵得過天上仙人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