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兒說起了事情的經過。</br> 那時,他已經三天沒有吃東西了,餓的頭腦都有些發昏。</br> 于是便拿起了石頭將那人給砸倒了,他也沒有料到那人就這么死了,而他也搶到了那塊帶血的干餅。</br> “那時我很害怕……”</br> 狗兒呢喃道:“我也沒想到,會,會砸死他……”</br> 陳長生聽后說道:“既然如此,你應該是拿來干餅了,又為什么會挨餓呢?”</br> 狗兒張了張口,說道:“我要走的時候,碰上了一個要餓死的老人家。”</br> 陳長生聽后愣了一下,隨即便聽狗兒說道:“我把那塊干餅給他吃了。”</br> 他低著頭,接著說道:“其實我也不明白,我明明很在意那塊干餅,可當我見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老人家的時候,我還是沒能忍住。”</br> 狗兒自嘲一笑,接著道:“圍觀的人都說我狠,后來又說我有病,我都覺得自己有病。”</br> 他的目光始終聚集在那火堆里,看著火光搖曳,自己心中亦是亂作一團。</br> 陳長生舒了口氣,說道:“人心最是復雜,就好像這岸邊擱淺的魚。”</br> 狗兒愣了一下,“魚?”</br> 陳長生接著說道:“若是條活魚,那么瞧見它的人,第一個念頭或許便是吃它,但若是一條死魚,許多人又會心生憐憫,又想救它。”</br> “然后將那看似死了的魚丟回水里,可誰料,那條魚卻又活了過來,那一瞬間,放魚的人多少會有些后悔,但轉念一想,便又只當作是做一件善事,這樣來安慰自己。”</br> 陳長生看向他,說道:“無論是想吃魚的人還是想救魚的人,他們其實都沒有錯,只是慈悲二字在捉弄人心罷了。”</br> 狗兒聽著這一番話,他思索了許久,好像聽懂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沒聽懂。</br> “這個……”</br> 狗兒眨眼道:“有關系嗎?”</br> 陳長生笑了笑,說道:“當然是有關系的,其實你自己很清楚那塊干餅對你的重要,就算失手砸死了人你也只是害怕,但卻并不后悔,但轉頭,你卻又將干餅送了出去。”</br> “或許在你看來,那一剎的善念,要比你自己的生死重上許多,但這卻并不是聰明人所為。”</br> 狗兒低著頭想著。</br> 是啊,若是自己今天沒有被面前這位大人救下,沒有那一條烤魚,或許此刻的他身子都已經涼了。</br> “下次不會了。”狗兒說道。</br> 陳長生聽后笑問道:“是嗎?”</br> 狗兒聽他這樣說道,隨即又說了一句:“跟我一塊搬石頭的一個阿叔說,只有心夠狠,足夠聰明,才能在這里活的長久,我還不想死,那就要做個聰明人。”</br> 陳長生聽后微微點頭,說道:“陳某便祝你成為一個聰明人。”</br> “謝謝。”</br> 狗兒道了聲謝,隨即問道:“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今天救了我的命,我,我該怎么報答你?”</br> 陳長生說道:“只是幾口水,一條魚罷了,算不得什么救命之恩,你若是真有心,便與陳某多說說那城臺。”</br> “這個啊……”</br> 狗兒回憶了一下,說道:“我也是聽他們說的,聽說每個城臺鑄成都會死很多很多人,大概就是太難修筑了吧,回頭我去問問他們,要是知道什么我就跑來告訴你。”</br> 陳長生點頭答應道:“好啊。”</br> 狗兒將這救命之恩記在了心里。</br> 因為明天還要上工的緣故,他也沒有在這里多留,回去過后便躺下睡了。</br> 如今他除了每日做工之外,便是跟人打聽這城臺的事。</br> 許是因為那一日砸死了人的緣故,也沒有人敢來搶他的干餅了,狗兒不用再每日躲著吃,不用擔心被人搶。</br> 這倒是一件好事。</br> 過了幾日后,被他救下的老人家還是不堪重負在做工的時候死了。</br> 狗兒當時看了一眼,心中亂作一團。</br> 不知何時起,他的心思有些不同了。</br> 他看著這城臺下一個接一個累死餓死的人們,心中在問自己。</br> 為什么要這樣?</br> 如果多一點干餅,少做一些活,或許就不會有這么多人死了。</br> 而周圍的人卻都只是對那些倒下的人冷眼旁觀,視作平常。</br> 時隔半月,下工的狗兒再一次去了那林中湖泊找了那人。</br> “我打聽到了。”</br> “他們說,城臺是一位很厲害的大人下令建造的,被上天選中的神子也會被那位大人看中,而且神子不僅能避難免災,還會變得很厲害,之后好像會被送到一個地方去,這就不知道是哪了。”</br> “送去一個地方……”</br> 陳長生摸了摸下巴,他看向那遠處突出的城臺,他總覺得這東西跟亡魂一般有些詭異,像是祭祀求雨一般。</br> 但如果想要弄清楚原因,恐怕只有親眼見過才能知道了。</br> 狗兒說道:“嗯,而且城臺不止這一個,有好多個,我聽人說,的有的就是從另一個城臺來的。”</br> 陳長生問道:“還有嗎?”</br> 狗兒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了,我問了很多人,也只問出了這么點。”</br> 陳長生看向他,說道:“有勞了。”</br> “不用,不用,你救了我的命。”</br> 狗兒倒是有些不好意思。</br> 陳長生特意烤了一條魚招待他。</br> 狗兒倒是沒像上次那般狼吞虎咽了,他一邊吃著,好似在想著什么事情一般,有些失神。</br> 陳長生問道:“這般失神,是遇到了什么難事?”</br> 狗兒抬起頭,說道:“是有些事,想不明白。”</br> “說說看?”陳長生看向他。</br> 狗兒開口道:“待的久了,見到的就越來越多了,城臺下做工僅是這么幾天就來了三批,但好像人又并沒有變多,好多人都死了……”</br> “來這里的人多數只是想吃一口飯,但這樣繁重的事情,不免最終都會累死,餓死,大部分人都是被抓來的,但這里卻又從來不設防,想走便能走,可就算這樣,走的卻沒有幾個。”</br> “好多人都像是沒了魂一樣,每天都是上工領干餅,吃了后便睡覺,眼睛里空洞洞的,讓人覺得害怕。”</br> “我想不通,為什么要這樣。”</br> “如果世道能好一點的話,那么這些人也不至于來這里,或者說多發一塊干餅,或許就不會這樣沒希望的活著了。”</br> 狗兒低下了頭來,他對于這個世道抱有疑惑。</br> “甚至他們自己都覺得這本來就該這樣。”</br> 他忽的抬頭看向陳長生。</br> “這樣真的是對的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