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孤刀前來拜訪陳長生。</br> 陳長生見他提了酒來,隨即也明白了過來,想來是有事相求。</br> “杜阿娘釀的妖膽酒。”</br> 宋孤刀將酒放在了桌上。</br> 陳長生看了一眼,問道:“先前你不都喚她老寡婦嗎?”</br> 宋孤刀聽后笑了一下,說道:“那都是玩笑話了……”</br> 陳長生平靜一笑,隨即伸手開了酒,各自倒了一碗。</br> “城外沒事了嗎?”陳長生問道。</br> “一直都沒事。”</br> 宋孤刀說道:“只是不守著不安心罷了。”</br> “這倒也是。”</br> 陳長生與他碰碗,相繼喝了一口后。</br> 陳長生才開口道:“有什么話還是直說吧。”</br> 宋孤刀點了點頭,說道:“兔兒爺如今不在了,妖域那邊徹底沒了消息,現如今我們都是提心吊膽的,有的甚至已經萌生了退意,若是在一甲子前,定不會有這樣的情況,千余人剩下這幾百,難免有些……”</br> 所謂潰不成軍,應當就是這個意思。</br> 畢竟大多數人并不是為了大義而守在這里的,再加上如今弱勢,稍不注意就會出現變故。</br> 陳長生思索了一下,說道:“其實我有些好奇,他們多數人其實并不是為了人間而守在這里的,除卻一些微小的信念之外,你又是如何能鎮住他們的?”</br> 宋孤刀平靜的說道:“多殺兩個,就鎮住了。”</br> “多殺兩個?”陳長生問道。</br> 宋孤刀喝了一口酒,說道:“一甲子前我師父踏出城關,不得已之下抽調渾身精血,揮出兩劍,清掃了那兩尊八境大妖,這才阻止了一甲子前的妖族動蕩,那次神域損傷慘重,情千余人只剩下了約莫二百多人。”</br> “那時候的神域其實已經沒有更多的抵抗之力了,于是許多人都萌生出了想走的念頭。”</br> “因為精血虧空的緣故,我師父他本來當時就該去了的,但為了鎮住這些人,硬生生的枯坐了六年。”</br> “我在那六年里跟著師父修行,接過了師父的劍,不出所料,師父臨走的那天,城中便起了動亂,想要逃離神域。”</br> “師父給我留了一手,劍里留了幾道他存下的劍氣,有了這幾道劍氣,我也就不擔心了。”</br> “那時候我便在想,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絕!”</br> 宋孤刀笑道:“于是乎除了那三十多個冒頭的,還有之前有心想走的,我都一并殺了。”</br> “七十三人。”</br> 宋孤刀強調了一下這個數字,接著說道:“一個都沒有放過,我將那七十三人的頭顱掛在了城樓上,我讓所有人都站在城下看著……”</br> “沒有一個是不害怕的。”</br> 陳長生放下了手中的酒碗,說道:“人情薄如紙,若是不心狠一些,或許這神域早便散了吧。”</br> 宋孤刀點了點頭,說道:“其實前前后后有些突兀。”</br> 他沉默了片刻,忽有的又說道:“其實我也搞不清楚我自己的,有時候我對他們心狠,但若是他們真的死了,我又會覺得惋惜,就好像兔兒爺,還有曾經走了的好多人,臺階上的字一代隔著一代,一句覆著一句,瞧著總是讓人覺得不舒服。”</br> “前輩會不會覺得我很可笑。”</br> 宋孤刀自嘲一笑,說道:“一邊做著這樣腌臜的事情,卻又一邊惋惜一些人的死,真是……”</br> 他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評價自己。</br> 陳長生搖頭道:“成大事者不會遭人恥笑,無論對錯,你的魄力與膽氣都并非尋常人能及的。”</br> “還真是。”</br> 宋孤刀倒也沒有謙虛,直接承認了下來,說道:“神域那么多人,也只有我敢拍板將城臺的事縮短到一年一次,也是因為我一個決定,一甲子間便多死了近百萬人!”</br> 他仰頭大灌了一口酒,語氣卻又忽的軟了下來。</br> “有時候我做夢都能瞧見數不清的人影纏著我,都是因我而死的人,他們一個個死相凄慘,久居于我的夢里,以至于這么多年我都沒能睡個好覺。”</br> 陳長生看著他,問道:“現在也一樣嗎?”</br> 宋孤刀說道:“現在也一樣,所以我很少睡覺,能不睡便不睡,要么就多喝些酒,醉死過去。”</br> 陳長生的說道:“若是為了大義,恐怕你也不會夢見那些死去的人吧。”</br> 宋孤刀想了想,答道:“或許吧。”</br> 他心里沒有大義,一切的緣由都是來自私欲。</br> 那個叫做姜守義的人,將他的心思徹底留在了這里。</br> 陳長生問道:“那你今日來是為了什么?”</br> 宋孤刀收回心思,開口道:“我想找一個,能代替兔兒爺的人。”</br> 陳長生想了想,說道:“你說的是那個小和尚啊……”</br> “他不是叫狗兒嗎?”</br> “叫小和尚也差不多。”</br> 宋孤刀也沒太過在意,解釋道:“如今神域的人都是一些熟面孔,想要只身一人進入妖域,那便需要一個足夠干凈的人,最好是沒有人見過他。”</br> “不是有五個新人嗎?”陳長生問道。</br> 宋孤刀嘆了口氣,說道:“另外四個,殺心都太重了,完全不如狗兒這樣干凈,他身上一點殺念都沒有。”</br> 陳長生想了想,說道:“可那小和尚并不精明。”</br> 宋孤刀說道:“他不需要精明,也不用頻繁的傳遞消息,只需要在最關鍵的時候,將消息送到就是了,越是笨拙的人,越是容易隱藏,越是精明的人就越是容易暴露。”</br> 陳長生點了點頭,說道:“若是這樣說的話,他的確是個不錯的人選。”</br> “前輩這是同意了?”宋孤刀說道。</br> 陳長生搖了搖頭,說道:“其實你大可不必來問我的,小和尚做什么選擇都是他自己的事,也不必來問我,我做不了他的主。”</br> 宋孤刀笑了笑,說道:“有陳先生這句話就足夠了。”</br> 陳長生說道:“你自己看著辦吧,人選是好,但也不見得那小和尚會答應。”</br> 宋孤刀說道:“不答應也得答應,我宋某人有的是道理,若是道理講不通,那便不講道理就是了。”</br> 陳長生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你才是個真殺才。”</br> 宋孤刀拱手笑道:“前輩過獎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