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生拿起了酒壇子,給面前的周掌柜倒上,笑著說道:“咱們喝,他不識貨。”</br> 應天澤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酒碗,見自己被無視,一時還有些不太適應。</br> 還從未有人這般大膽。</br> 應天澤默不作聲。</br> 陳長生便與周掌柜閑聊了起來,并沒有在意一張桌子上的坐著的應天澤。</br> 他就好像是一個局外人,這樣說倒也不對。</br> 他本來就是個局外人。</br> 周掌柜這時開口道:“先生,您這朋友……”</br> “不必在意。”陳長生說道:“他一向大氣,許多時候都是這樣的。”</br> 應天澤嘴唇微張,他咳嗽了一聲,只得訕訕答道:“你們聊。”</br> 周掌柜聽后便也不再多想什么,與陳長生一聊起來便是無話不談。</br> 多是說起人間的山河光景,見過的,沒見過的,都有說起過。</br> 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周掌柜已經有些醉意了,也是這個時候那燒好的紅尾才端上桌來。</br> 小二見掌柜笑的歡愉,本想問什么但想想后便作罷了,只是留意一眼那另外兩人之后便候在了一旁。</br> 陳長生抽出筷子抖了抖,說道:“吃魚。”</br> 周掌柜笑到:“又是享了先生的福了。”</br> 陳長生給一旁的應天澤也抽了一雙筷子。</br> 雖說這位說話不那么中聽,但好歹這魚卻也是人家送的。</br> “給我?”應天澤頓了一下。</br> 陳長生道:“不嘗嘗?”</br> “方才你不是那一碗酒嗎?”</br> “玩笑話你也信。”</br> 應天澤無奈一笑,他接過了筷子,道了一句:“那就多謝了。”</br> 但他也沒吃多少,也僅僅是嘗了兩口魚肉便放下了筷子,對他而言,何種山珍海味他沒吃過,這一抹紅尾,又算得了什么。</br> 應天澤望著那話語不停的陳長生,而那對面卻是坐著一個凡人,凡俗的不能再凡俗的俗人。</br> 更讓他覺得不對的,則是他們所聊的東西。</br> 起初倒是說著江河浩瀚,后來卻是扯起了家長里短,但就算如此,陳長生卻依舊能與那掌柜說個不停。</br> 這哪里是個修士該有的樣子。</br> 若非事先知曉,或許此人落進人群里都他都不一定找的出來。</br> 總而言之,就是這人怪的很。</br> 應天澤心中輕嘆,他這時反倒有些好奇此人到底還有多少沒說完的話。</br> 周掌柜臉色緋紅,微微打了個酒嗝,說道:“再過幾年,我就老了,要是先生不嫌棄,我就把這酒樓送你了。”</br> “你怕不是喝醉了在說胡話。”陳長生笑道。</br> “我說真的。”</br> 周掌柜道:“先生不是說往后想開個酒樓嗎,我這不是現成的嗎,我老了,不中用了,除了這酒樓,我這些年可攢下不少家底,那些就留給后輩了。”</br> 陳長生吃著魚,說道:“你要真給我,我也不敢要,要不然小輩們可得說我臭不要臉了。”</br> 周掌柜聽到這話笑了起來。</br> 他擺手道:“他們不敢。”</br> 應天澤聽到陳長生的話不禁一頓,嘴角卻是不自覺的浮現出一抹笑意。</br> 他心想,此人也當真是個妙人。</br> 瞧著很是得體,但有些時候卻又是那樣不修邊幅。</br> 有趣的很。</br> 周掌柜喝多了,他今天太過高興了,不由得多喝了幾杯。</br> 一時胡話也多了起來。</br> 說著竟也扯到了一旁的應天澤身上。</br> “敢問仁兄貴姓?”周掌柜問道。</br> 應天澤頓了一下,反應過來道:“姓廣,字天澤。”</br> “你是陳先生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來來來,我給你倒酒。”</br> 應天澤看向了陳長生,不知該如何是好。</br> 陳長生笑道:“凡俗里的事興許比你們那要有意思的多。”</br> 應天澤聽后便也不再扭捏。</br> 他與周掌柜干了一碗酒。</br> 周掌柜打了個酒嗝,笑著說道:“今日高興,喝多了,喝多了,別跟我一般計較。”</br> 應天澤笑了笑,說道:“怎會。”</br> 周掌柜湊上前來,問道:“你瞧著年輕幾歲,我便托大稱你一聲賢弟,可好?”</br> 應天澤愣了一下,他張了張口,又看了一眼陳長生。</br> 陳長生沒有表示只是喝酒。</br> 應天澤見此狀點頭答應了一聲,說道:“賢弟便賢弟。”</br> 他也有些亂了,搞不清楚這桌上到底是個什么情況。</br> “賢弟可曾婚配?”</br> “啊?”</br> 開口的第一句話就又讓應天澤愣住了。</br> 他咳嗽了一聲,說道:“暫無,暫無,還早……”</br> “那不成,賢弟我與你說……”</br> 周掌柜倒也不客氣,說著就要給他介紹。</br> 隨后又夸起了應天澤是一表人才,又說起了某戶人家姑娘很是賢惠生的還漂亮。</br> 聽的應天澤連連咳嗽。</br> 他也沒想到,自己堂堂龍宮太子,竟有一日會一介凡人介紹婚配。</br> 許是周掌柜熱情過頭來。</br> 應天澤有些不太適應,一連都沒能接上幾句話來。</br> 周掌柜似是沒了力氣,他趴在了坐上,那虛著的雙眸望著應天澤,說道:“賢弟我與你說,人生在世,難免會有不如意的事,但也不能想著有了家室便沒了自在,等老了走不動了,那時候可就苦了,我年少時覺得什么都不是,到了如今再一回想才曉得,有時候錯過的東西,或許會以,以另一方式圓滿回來……”</br> “可見啊。”</br> 周掌柜笑了一下,說道:“有時候錯的事也并不一定全錯。”</br> 他笑的笑聲卻是忽的淡了下去。</br> 隨即便聽砰咚一聲,周掌柜趴在了桌上徹底不省人事。</br> 他今日,的確是醉得厲害。</br> “他醉了。”</br> 應天澤看著面前醉倒的周掌柜,雖然他們之間的話語一直都不曾說到點子上。</br> 但應天澤心中卻覺得有些奇怪。</br> 他似乎并不反感,反而感覺很有意思。</br> 應天澤看向陳長生,問道:“這就是你說的人間煙火氣?”</br> 陳長生說道:“算也不算,等你下次再來這里,再見到他的時候,或許又會覺得有所不同。”</br> “怎么個不同法?”應天澤好奇問道。</br> 陳長生笑道:“等你再來的時候就知曉了。”</br> 應天澤摸了摸下巴,說道:“我原本是因你而來的,但卻莫名其妙的又好奇起一個凡人來,你這人奇怪,這位酒樓的掌柜也奇怪……”</br> 陳長生和煦一笑,說道:“你也奇怪。”</br> 應天澤聽后愣了一下,他沒有反駁,反而是笑了起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