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親的隊伍停在了山腳下。</br> 眾人瞧了一眼,詢問新郎官的意思,大抵就是要不要上山。</br> “勞煩鄉親們在此稍坐片刻。”</br> 童知喚下了馬,隨即便獨自一人上了山去。</br> 上山的路他走了許多次了,今日卻是覺得這山路尤為坎坷,連同著他的心思也是忐忑不安的。</br> 童知喚抬頭看了一眼山頂,他一步一步的走上山去。</br> 在那流云觀后院的長亭之中,身著婚裙的女子披著紅蓋頭正襟危坐著。</br> 桃兒放在雙膝之上的手尤為不安分,似是因為心中緊張,不知該如何自處。</br> “先生,他,他來了是嗎?”</br> 桃兒聽到了山下敲鑼打鼓的聲音,便出聲問了一句。</br> 陳長生點了點頭,說道:“上山了。”</br> 紅蓋頭下的桃兒抿了抿唇,她想要往外看看,便問先生,“能摘蓋頭嗎?”</br> 陳長生道:“凡俗里說這蓋頭若是提前揭下來可是不吉利的,不過你若是想看,倒是可以悄悄掀起看看。”</br> 桃兒思索了一下,搖頭道:“還是,不了吧。”</br> 她本就是妖,也明知這些不吉利只是說說而已,但她卻也愿意去相信這些凡俗規矩里的‘假’。</br> 蕓香正坐在桃兒身旁,她握著桃兒手,見她有些緊張,便勸慰道:“桃兒姑娘莫怕,有我跟先生在這呢。”</br> 蓋頭下的桃兒微微點頭,隨即便不再開口,靜靜的等著那個人來接她。</br> 童知喚一步步上山,過了轉角過后,便瞧見了那守在道觀門口的兩大一小。</br> 墨淵與狐君都望著他。</br> 喝醉了的魚紅錦笑盈盈的,抱著酒壇子樂個不停。</br> 這傻魚。</br> 童知喚走上前去行禮。</br> “墨大哥……”</br> 他又看向狐珺晗,這位他還不曾見過。</br> “狐珺晗。”狐珺晗道了一句。</br> 童知喚道:“狐大哥。”</br> 墨淵也不客氣,擋在門口直接伸手。</br> 意思再明顯不過了。</br> 童知喚笑了笑,隨即便從懷中摸出了些許碎銀,放在了墨淵手中。</br> 墨淵掂量了一下,微微點頭。</br> “還行。”</br> 童知喚笑道:“可以的話,墨大哥是不是該讓個道了,我娘子還在里面等著呢。”</br> 墨淵卻是恬不知恥的伸出了左手。</br> “墨大哥。”童知喚哭笑不得。</br> 墨淵笑道:“快點的,右手是手,左手不是手了?”</br> 童知喚嘆了口氣,只得再拿了一份喜錢。</br> 魚紅錦瞧見了那銀子眼前一亮。</br> “我也要,我也要!”</br> 誰料墨淵忽的就在她額頭上瞧了一下。</br> “好好好。”</br> 童知喚從懷中摸了摸隨即將幾塊蜜餞放在了魚紅錦手中。</br> “誒?”魚紅錦眨眼道:“怎么不一樣?”</br> 為什么她就是蜜餞。</br> 墨淵道:“你一個小娃娃要什么錢,去去去。”</br> 魚紅錦吧唧個嘴,說道:“不要就不要嘛,你吼那么大聲干嘛。”</br> 墨淵袖下的拳頭又捏重了幾分。</br> 他也沒有為難童知喚隨即便給他讓路了。</br> 而童知喚卻是又摸出了一份喜錢,遞給了一旁的狐珺晗。</br> “給我的?”狐珺晗有些意外。</br> 見童知喚點頭,狐珺晗便收了下來,笑著道了一句:“多謝了。”</br> 待到童知喚進了門后。</br> 墨淵這才收回了目光,一抬手就將魚紅錦手中的蜜餞全都搶了過來。</br> “那是我的蜜餞,我的!”</br> 魚紅錦大聲說道。</br> 墨淵道:“我就嘗嘗什么味,一會還你。”</br> “我不!還我,你快還我!那是人家給我的!”</br> 墨淵嘗了一口,滋味還算不錯,于是便說道:“這么甜?”</br> “小孩子要少吃一點糖,會爛牙齒,我幫你吃了吧。”</br> 說著,他就一口將那些蜜餞全都放進了嘴里。</br> “哇。”</br> 魚紅錦頓時就哭了起來。</br> 而墨淵則是大笑著,嘴里嚼著蜜餞,好不快活。</br> 童知喚的目光看向了那院中的枯樹。</br> 他回想起了當年坐在樹下與桃兒姑娘說話的日子,那時候的他還尤為羞澀,總是會被桃兒姑娘打趣。</br> 這一轉眼,就過去這么多年來。</br> 童知喚舒了口氣,隨即回過神來,邁開步子朝著后院走了過去。</br> 身著大紅衣裳的童知喚一步步走向了那亭中。</br> 陳長生與蕓姑娘站立兩側。</br> 再由蕓姑娘將桃兒的手遞了上去。</br> 童知喚瞧著面前披著紅蓋頭的女子,他心中悵然,這是他想了許久許久的事情。</br> “桃兒姑娘……”童知喚口中呢喃道。</br> 蓋頭下桃兒抿著唇,臉上緋紅。</br> 她未有言語,只是微微點了點頭。</br> 童知喚回過神來,隨即便從懷中摸出了一塊平安牌遞給了她。</br> 桃兒低頭看去,見了那掌心之中放著的平安牌,她愣了一愣,問道:“你還留著呢……”</br> 童知喚笑道:“因為這是你送的。”</br> 蓋頭下的女子噗嗤一笑。</br> 童知喚愣了愣,問道:“桃兒姑娘笑什么。”</br> 隨即他卻是聽到那紅蓋頭下的女子道了一句。</br> “呆子。”</br> 這一聲呆子又是讓童知喚愣在當場。</br> 而當他回過神來時,卻是不自覺的傻笑了起來。</br> 好像還是當初那個懵懂的少年郎。</br> 蕓香望著這二位新人羞澀的模樣,她眼中也多出了幾分柔情。</br> 想是想,但她也明白,自己恐怕是沒有這一天的。</br> “真好……”</br> 蕓香口中呢喃了一聲,她長舒了一口氣,余光之中看了一眼另一側的青衫先生。</br> 先生的今日的話,似乎少了許多。</br> 陳長生將桃兒交到了童知喚手中。</br> “先生。”童知喚喚了一聲。</br> 陳長生點頭道:“快去吧,別誤了時辰。”</br> 蓋頭下的桃兒欲言又止。</br> 童知喚拱手一拜,隨即便握著桃兒的手就要離去。</br> 走到半途的時候,桃兒卻是忽的一頓。</br> 童知喚微微一愣,側目看去。</br> 卻見桃兒姑娘回過頭來,她面向那亭中的先生,隨即跪了下來。</br> 陳長生不禁一頓,看著那跪下的姑娘。</br> 在那石板上,在那道觀下。</br> 桃兒俯身三拜,叩首三次。</br> 陳長生回過神來,他平靜一笑,說道:“愿白頭相守,不負如來。”</br> 蓋頭下的姑娘紅了雙眸,她卻有些慶幸有蓋頭擋著。</br> 童知喚扶著她起身。</br> 隨即便聽桃兒道:“先生,桃兒去了。”</br> 陳長生閉目點頭,未有言語。</br> 童知喚攙扶著桃兒,朝著觀外走去。</br> 多年相濡以沫,終得喜結良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