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道人用盡了所剩無幾的力氣謀劃了這一場所謂的‘白日飛升’。</br> 本以為是天衣無縫,不曾想還是沒能騙過那個少年。</br> 不過好在,他想說的話,少年都一一記下了。</br> 就當是什么都不知道。</br> 師父他,就是飛升仙界了。</br> 陳長生伸手摸向了錢袋,他拿出來數了一下,里面攏共只剩下了十三文。</br> 他從中數出了十二文,遞給了面前的少年。</br> 陳長生舒了口氣道:“你師父臨終前曾言讓陳某照拂一二,但想來你也不想跟著我,陳某這里僅有這么多,夠你吃幾頓飽飯,莫嫌棄。”</br> 忘語看著那青衫先生掌心之中的十余文銅錢,他抿了抿唇,道了一句:“多謝。”</br> 他收下了,道了一句:“來日我會還你。”</br> 離開的時候,忘語對那振龍山又磕下三個響頭。</br> 他身上沒有紫衣,一身衣裳破破爛爛,全身上下唯有十二文銅錢,不知往后,不知前路。</br> 忘語也不知曉自己會走到哪里。</br> 但總是會有去處的。</br> 再不濟便是四處漂泊,乞丐他也當得。</br> 陳長生回望了一眼身后的振龍山,瞧了良久過后,便下了山去。</br> ……</br> 茶攤的老人家今日多煮了一份白粥。</br> 不料客人卻來晚了一些,白粥有些涼了。</br> “虧我還煮你的一份。”燕黃樓不滿的道了一句。</br> 陳長生道:“去送了一位故人,耽擱了片刻。”</br> 燕黃樓聽后這才沒說些什么。</br> 陳長生擺出了一文錢,放在了桌上,說道:“只有一文了,要否?”</br> “要,怎么不要。”</br> 燕黃樓將那一文錢收進了小兜里,生怕陳長生后悔一般。</br> 陳長生笑了一下,點頭道:“陳某近來恐怕會少來茶攤了。”</br> “怎么?”燕黃樓問道。</br> 陳長生道:“方才是最后一文。”</br> 燕黃樓聽后頓了一下,問道:“你這么窮酸?”</br> “嗯。”</br> 陳長生點頭道:“昨日便跟你說了,陳某沒錢。”</br> 燕黃樓想了想,吧唧了一下嘴道:“一碗茶能要幾個錢。”</br> “請我?”</br> “你可以先賒著,有錢了再還。”</br> “……”</br> 陳長生無奈笑道:“真有你的。”</br> 燕黃樓嘿了一聲道:“旁人要想在我這賒賬都沒機會呢,你還不樂意了。”</br> 陳長生點頭道:“那就多謝了。”</br> “來壺茶?”</br> “成。”</br> 燕黃樓笑著去端了茶來,隨后又拿出了幾份竹撇子。</br> “一文。”</br> 燕黃樓將那竹撇子丟進了筷子簍里,示意這是陳長生欠下的一文錢。</br> 陳長生眨了眨眼,只得無奈笑道:“一文就一文吧。”</br> 然而在二人相談甚歡之時,茶攤里不知何時走進了一個戴著斗笠的男人。</br> 他走進茶攤過后一句話也不說,就這么坐了下來。</br> 燕黃樓見來了客,于是便迎了上去。</br> “喝茶?”</br> 斗笠下的男人搖了搖頭,說道:“可否在這坐一小會?”</br> 燕黃樓聽后倒也趕人走,只是說道:“若是有客的話到時候勞煩讓讓,可好。”</br> 那人點了點頭,表示知曉了。</br> 燕黃樓見此便回了陳長生那張桌上,與之閑聊。</br> “這么快就回來了?”陳長生問道。</br> “不是喝茶的。”</br> 陳長生回頭看去,見了那斗笠后便明白了過來。</br> “竟然還回來了……”陳長生口中呢喃道。</br> 燕黃樓問道:“你認得?”</br> 陳長生道:“也不算認得,就是有過一面之緣。”</br> 燕黃樓道:“你可小點心,我聞著這人身上有股血腥氣。”</br> “不用管他。”陳長生道。</br> “真不用管?”</br> “嗯。”</br> “喝茶。”</br> 陳長生在這一坐就是半個時辰,而那個戴著斗笠的人在那一坐就沒再動過。</br> 一壺茶盡后,陳長生才緩緩起身,于燕黃樓道了一聲后便出了茶攤。</br> 歐陽風抬起頭來,見狀起身跟了上去。</br> 他見陳長生走進了一處小巷,連忙跟了上去。</br> 但當他一走進去,陳長生的身影卻不在其中。</br> 歐陽風愣了一下,口中呢喃道:“不見了……”</br> 他四下尋找,最終也沒能找到陳長生,只得無奈嘆了口氣,往外繼續尋找了起來。</br> 陳長生見那人離去,隨即才顯露出了身形。</br> 他往外瞧了一眼,甩了甩袖后便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br> 回了客棧后,小二上來問了一句:“客官,您還續住嗎?”</br> 陳長生提起了桌上的桃兒酒,說道:“不了,這便走。”</br> 小二聽后點了點頭,隨即將這位客官送出了門。</br> 走出客棧的陳長生不禁嘆了口氣。</br> 這般看來,只有露宿街頭了。</br>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啊……”</br> 陳長生沉吟一聲,呢喃道:“倒是可以算一算。”</br> 他思索了片刻,抬手算了起來。</br> “金在東南……”</br> 陳長生嘀咕了一聲,隨即放下手來,朝著青山城的東南方走去。</br> 許久過后,他在一間大宅前停了下來。</br> 此處宅子略顯凄涼,在那門上封有官府的封條,其上沒了牌匾,似乎早便被人摘了下來。</br> “這是何地?”</br> 陳長生想了想,隨即邁開了步子。</br> 移至宅院后方,陳長生輕躍而起,進了這處被封禁多年的宅院。</br> 院中幾乎都是空的,連同著栽種的樹木都被砍了個干凈,走進其中某個屋子,見那地上散落著書,桌椅凌亂,好似是被搶掠過。</br> 又至正堂,見那供奉著天地君親師的牌位,在那側邊,還掛著一幅畫像,刻有禹王之名。</br> “原來是禹王。”</br> 如此說來,這處宅院便是曾經的禹王府了。</br> 陳長生又往這宅子里面逛了逛,所見皆是一片狼藉,想來是當初抄家的時候被搬了個干凈。</br> 不過這般大的宅院,竟一直封禁著?</br> 這倒是讓陳長生有些想不通。</br> 他頓了一下,回憶起了之前自己在正堂所見。</br> 折返而歸,回了正堂之中。</br> 抬手抹過雙眸,眼中見一縷金光浮現,再度望去,卻見那畫像之處大有不同。</br> 陳長生走上前去,抬手就要觸碰到那禹王畫像。</br> 卻忽聽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br> “先生既不是客,那么最好還是不要動主人家東西為好。”</br> 陳長生停下了手,轉頭看去。</br> 只見那正堂之外正矗立著一位穿著長衫大袍滿臉胡須的老人家。</br> 不是人,但也不是鬼,相反的,身上竟有一股香火之氣。</br> 陳長生開口問道:“可是陰差當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